析女性主体悲剧的美学意蕴

2022-04-02 13:39郑冰倩王岩冰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2年3期
关键词:悲剧

郑冰倩 王岩冰

内容摘要:《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五位普通的女战士背井离乡,毅然从军,在与德军作战的过程中香消玉殒,只有准尉华斯科夫幸存于世。女战士们虽然已经死去,肉体早已不复存在,但其精神与灵魂永存于世,她们由生赴死,向死而生。这样一部悲剧,以女性为创作主体,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女性的力量之美。悲剧本身就是一种美,它的实质是悲壮而不是悲惨,是悲愤而不是悲凉,是鼓舞斗志而不是意志消沉。《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通过对美的主体,也就是女性的毁灭与打击,来增强其悲剧性,又对美进行升华,美的死亡,便是至美。

关键词:悲剧 形而上 女性力量 悲剧美学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是前苏联当代著名作家鲍里斯·瓦西里耶夫的代表作。瓦西里耶夫出生在斯摩棱斯克一个军人家庭,自小受军事气氛熏陶,在进行学业时,卫国战争爆发,他志愿奔赴前线,开始了他的军人生涯,结束军人生涯后,他开始进行文学创作。瓦西里耶夫的作品题材广泛,主要是卫国战争题材、当代生活题材、历史题材等,正是由于他的军人经历,他的以卫国战争题材的作品成就最为显著。《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这部作品创作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瓦西里耶夫的这部苏联军事文学借五位女战士的命运来展现当时战争图景中的冰山一角。这部小说通过一个凄美的悲剧故事,向人们展示战争对人,尤其是对女性的摧残,对美好生活和人类文明造成的灾难,表达了强烈的反法西斯和反侵略的主题思想和深刻的人性关怀主题。

故事发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42年5月,准尉华斯科夫无奈接受了上级指派来两个班的兵力,虽然不是一些喝酒的莽汉,却是穿短裙的年轻女兵。每一个女兵的背后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她们放弃了原本安逸宁静的生活,远离爱人、远离亲人、远离友人,毅然奔赴前线。她们的性格并不完美,热尼亚刁钻尖刻、爱慕虚荣;丽莎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加利亚胆小懦弱、理想主义……这些女兵们都只是普通人,她们有着小人物的缺点和不足,并不是雄伟高大的伟人形象,她们在生活中也只是柔弱的姑娘,她们也需要被爱,被呵护,但是她们选择了去爱,爱祖国,为祖国而战。她们虽然是力量相对弱小的女性,并且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却还是走上了战斗的道路,一去不复返,在静悄悄的黎明里,尽数壮烈牺牲。令人感伤的黎明依旧静悄悄,战争却夺走了五个年轻而又美丽的生命。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主人公的原型本为男兵,而作者却特意把男兵改成了女兵,目的是为了加强小说的悲剧性和感染力,而事实确实如此,女兵们的向死而生的确令人无比震撼,心生感触。小说以浪漫的笔触来叙写现实的残酷,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有机结合起来,让人们在战争的惨烈中感受美的存在,在美的绽放中不忘现实的残酷,在光与暗中挖掘人性,揭露人性的美与丑。

一.悲剧的形而上性质

卢卡奇认为:“悲剧作为一种人与命运的游戏,其内容与所谓的上帝无涉,后者仅以观众的身份冷眼旁观。”悲剧的主体是人,立足于对人的思考,对人的命运的探索,生存还是毁灭,这是悲剧的主旨。“生命中伟大瞬间的本质是纯粹的自我体验。”这种瞬间便是悲剧所在,所谓瞬间,它没有持续的过程,无法溯源,亦无法求果,它不标示生命,它就是生命。这种对存在问题的本质探索使悲剧有了形而上学的色彩。悲剧是一种否定性艺术,它要求题材的严肃性。依赖于毁灭和超越的表现形式,悲剧能充分地展现出一种基于苦难的形而上的沉重表达,人处于“存在还是非存在”也就是“生存还是死亡”的临界点上,在悲剧中,人往往以肉体毁灭而告终,然而,毁灭也是新生,从生到死,向死而生,生与死相互交织,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这种对人类境遇、限度和可能的超越性的思考,对人存在的最终意义的拷问,决定了其题材必须是严肃、庄重而趋向一种形而上学的本质的,比如战争,时代变迁,或是重大疫情……那么,以战争为故事背景,女性的牺牲为结局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便可称为是一部悲剧。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的创作主体,也就是五位女战士,为了保卫祖国,与侵略者英勇作战,她们在战斗中表现出无与伦比的智慧与大无畏的抗争精神,这是超越。女战士们接连牺牲,消失于静悄悄的黎明之中,这是毁灭。女战士们的超越与毁灭把小说的悲剧性彰显地淋漓尽致,而其中的战争中的爱国主义精神这样的宏大主题正是悲剧的形式主义的体现。女战士们的“存在”与“非存在”都属于古老的形而上学话题之一。女戰士的死亡是从“存在”到“非存在”的跨越,也是从“非存在”到“存在的”飞跃。她们在战火中英勇就义,走向死亡,她们的躯体彻底消失于浩瀚的宇宙之中,她们的躯体是“非存在的”,然而她们在抗争的过程中所爆发出的惊人力量和不朽的精神品质却是任何物质都无法湮灭的,她们的精神是“存在的”。“存在”与“非存在”的命题是复杂的,它们是截然相反的,又是可以相互通达的,这种既矛盾又调和的形而上理论,恰恰能通过悲剧的形式表现出来。

二.战争悲剧的女性母题

女性,是一种脆弱的生物。这种观点不分时代、不分国界,是一种普遍认同的共识。长久以来,女性被当作是具有观赏性的花瓶,或是子孙繁衍延续的工具,她们低下的地位往往是有男性赋予的,极少数人会关注女性是什么,而只会说女性该是什么。在古希腊神话中,海伦市斯巴达王国美丽的王后海伦被认为是特洛伊战争的引发者,造成了木马屠城记;在中国历史上,世人把殷商的灭亡归咎于妲己的祸国殃民,是妲己导致周武王的伐纣;盛唐帝国的衰落,安史之乱的爆发,同样归责于杨贵妃的祸乱朝纲,红颜祸水……将战争的缘由归结到女性的身上,古今中外皆有之,这种情况似乎成为一种传统,战争悲剧的女性母题一直被延续。强者的过失,弱者反而要承担更重的责任,显然是不合理的,但为何此类情况仍旧层出不穷,屡见不鲜呢?不过是将这种情况加诸于女性身上,人为地使之合理化罢了。女子本弱,然而女性的脆弱来源于生理,而非心理。生理上的脆弱是无法改变的,在这一点上,我们无能为力,心理上的脆弱不是女人的天性,没有任何规则规定女人必须柔弱,必须附属于男性,有的只是“自我”与“他者”强加的惯性认知和思维定式,将女性的功能固着,而此种认知,无非是拿历史和社会发展说事,“古往今来,女性的总体力量远不如男性。”,“男性力量才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主力。”,诸如此类。梁启超曾在《新民说》中言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一直作为赞扬女子作为母亲的高贵品质的名言而为世人称颂。但细细想来,其中又何尝没有暗含“男尊女卑”的思想?若依此言,女性本是弱者,生下孩子便成为强者。实际上是剥夺了女性作为人的本质,难道没有孩子的存在,女性就是弱者了吗?这显然是一种偏见,是一种社会的固有偏见。

男性力量巨大,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女性力量同样是不容小觑的。在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女人脱下红装换戎装,勇敢杀敌,直面死亡。正如鲁迅先生在《记念刘和珍君》所言:“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战争是残酷的,更是无情的,它不会因为你力量弱小而网开一面,也不会因为你是女性而放你一马,它只会给原本幸福快乐的人以迎面痛击。战争,夺走了女性战士们的生命,这无疑是一个悲剧,但是,在这悲剧之中,女性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就如凤凰涅槃一般,浴火重生,她们的身体虽然已经消亡,但她们的灵魂永垂不朽。如果说,战争是一出悲剧,那么在《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女兵便是這出悲剧的主角,在悲剧中爆发出惊人的女性力量,向世人证明:女性从来不只有娇弱的菟丝花,更存在着带刺的玫瑰花,她们可以美丽诱惑,娇艳欲滴,但同样也能用满身利刺将敌人扎得头破血流。或许她们在家中,也曾是被溺爱的女儿,也曾是被疼爱的妻子,也曾是被敬爱的母亲,但是到了战场,她们就不再是女儿、妻子、母亲,而是一名战士,一名随时会牺牲的战士。她们本可以按照社会的固有认知,躲在后方,理所应当地接受男性的保护,将“弱者”这个称呼落实,但是她们没有。对于死亡,她们早已预料,但为何仍然前行?不过是心中有信仰,行动有力量罢了。女战士们没有更加强壮的身体,却有着强大的心灵,从而迸发出不容忽视的女性力量。

在《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五位女主角都是相对独立的女性,她们看重丈夫、家庭,但更看重的是肩上的责任、心中的信仰,在战火纷飞中,五朵铿锵玫瑰悄然盛放。以女性为创作主体的战争悲剧文学,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萧红的《朦胧的期待》关注战争中女性的悲惨宿命和苦难;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从南方女性角度来叙述美国内战;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叙写战争中的女性爱情悲剧……由此可见,战争悲剧的女性母题应用广泛。

三.女性力量的悲剧美学

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真”“善”“美”三者缺一不可。文学价值的美,是指文学在真和善相统一的基础上,满足人们对美的追求和需要,给人以精神上的愉悦。屈原笔下大多是女性形象,无论是仙界的神女,还是人间的凡女,亦或是山野中的精怪美人,都是屈原所热衷描写的典型形象。《九歌》中湘君对湘夫人的缠绵思念与热烈追求;《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神”在希腊神话中是阿芙洛狄忒,在罗马神话中是维纳斯……可见,对于美,古代先贤们有着相似的认知,那就是女性。

女性,是美的代名词。美学对美的定义是:人对自己需求被满足时所产生的愉悦反应的反应,即对美感的反应。美分为许多种:柔美,优美,秀美,壮美……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一反凸出女性的秀丽之美之常态, 使女性焕发出超然的壮丽之美,而女性的壮丽之美正是女性力量的完美体现, 她们在战争的硝烟中烟消云散, 却也将永恒之美定格于人们心间。我们看到女性的秀美会心生愉悦,这是一种感官刺激,我们看到女性的壮美会心生崇敬,这是一种精神认可。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将女性作为战争的主要形象使其成为一部不折不扣的悲剧,若是将其主要形象更换为男性,这部小说的悲剧色彩就会大打折扣,审美体验也会大幅降低。小说以女性为悲剧的主体将关于战争的悲壮与死亡之美刻画得丝丝入扣,引人深思。悲剧给人的刺激是强烈而又深沉的,它让人感受到的痛苦越大,我们获得的审美愉悦就越大,究其原因,那就是人们面对悲剧的痛苦和不幸时不能不去思索,而思考恰恰能够引发美感,从而给人以哲学的启示,进行灵魂的升华。悲剧可定义为一种美感体验,其可划归为美学范畴。“悲剧通常由人物遭受的不幸引发观者的悲感体验, 进而通过触发观者的怜悯与恐惧之情促成其情感得到宣泄与净化并获得心理平衡。诚如王国维曾在《〈红楼梦〉评论》中提道:“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它的美学特性是壮美与崇高,它的审美价值是教化与解脱。”

悲剧对社会现实的探索鞭辟入里,它往往精准地揭示两个矛盾对立面的本质属性,美与丑、崇高与龌龊、正义与邪恶……,给人以震撼与冲击,使受众能够最大限度地产生共情,从而使产生审美愉悦。《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正义力量和敌对势力的斗争,以五位女战士的死亡而告终,这也是悲剧的最高实现形式——将有价值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和平与发展已经成为当今时代的主题,战争虽然并未停止,但基本已经离我们远去,我们大多数人生活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之中。然而危机仍然在我们身边,并时刻威胁着千千万万的生命。在2020年新春之际,一场浩劫悄无声息地降临人间,无形的新冠病毒侵蚀着人们的生命,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得我们措手不及。疫情发展迅速,蔓延极广,疫情严重以武汉为最,基于此,中国对武汉实行“封城”,大批医护人员志愿支援武汉,在数万医务人员中,女性医务人员占到整个医疗队的三分之二,“巾帼不让须眉”,女性在患者救治工作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在此次疫情中,女性力量不容小觑,是伟大“抗疫精神”的重要铸造者。如果把疫情比作一出悲剧,女性则在这出悲剧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同样是生与死的较量,没有华美礼服的衬托,没有精致妆容的点缀,有的只是笨重的防护服和累到虚脱的苍白面庞,却将美诠释到极致。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以悲剧的形式呈现出来,在惨烈的战争过程中穿插叙写着女兵们原本的幸福生活,五彩斑斓的色调与阴暗灰白的色彩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为女兵们的死亡做下铺垫,美好生活与战争场景交融,给人以强烈的反差,使得作品的悲剧性更加强烈,令人不由对女兵们的命运与遭遇扼腕叹息,产生共情的遗憾。女兵们的“生与死”,“存在与非存在”更是上升到了本质问题的探索,进行了对作品的升华。女兵们生命的终结恰恰是女性力量的集中体现,女性力量爆发,为枯萎的生命之树重新注入生机,使生命之花争相绽放,常开不败,让爱与美常驻人间,永垂不朽。

女性,本身就是一种美;在悲剧中的女性,是一种美的升华;在悲剧中的充满力量的女性,更是将美诠释到极致。

参考文献

[1]翟欣,邓晓芒.论现象学视野下的悲剧性[J].人文杂志,2021(05).

[2]董秋荣.玫瑰在战火中绽放——谈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J].视听,2015(11).

[3]董秋荣.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悲剧美学意蕴[J].电影文学,2018(06).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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