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睡了》的精神生态探析

2022-04-02 13:39宋倩倩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2年3期
关键词:身份认同

宋倩倩

内容摘要:以当代新西兰文坛上著名的毛利才女帕特里夏·格雷斯(Patricia Grace)的长篇小说《月亮睡了》为研析文本,从人与自然的精神生态失衡、人与自我的精神生态失衡、毛利人与白人的精神生态失衡等三个方面解读其作品中蕴含的精神生态,指出构建与自然的纽带、构建与自我的链接及构建族裔沟通桥梁是毛利作家帕特里夏·格雷斯在其作品中期许毛利人与白人在新西兰这个双民族、双重主流文化交织的国家实现民族身份认同与族裔回归的路径。

关键词:身份认同 族裔回归 《月亮睡了》 精神生态

20世纪60年代以来,新西兰的原住民毛利人拉开了毛利英语文学写作的帷幕,迄今仅有60多年的历史,虽然其发展历程较之欧美文学史而言,显得及其短暂,让人不禁怀疑其文学价值,事实证明,现今毛利英语文学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文学之林,在当代新西兰文坛更是占据了半壁江山,其中帕特里夏·格雷斯(Patricia Grace)无疑是最为耀眼的明珠之一,因为她身上的标签众多,如毛利人、女作家、大奖获得者等,她出版的文学作品中包括一部短篇小说集《温泉》和两部长篇小说《月亮睡了》《波弟基》,她分别于1974、1975年两次荣获新西兰文学大奖。作为新西兰著名的毛利女作家,格雷斯的文学创作风格主要受到新西兰白人文学巨匠曼斯菲尔德的影响,因此她的早期作品传袭了英国文学传统,在她的文学技巧日渐形成个人风格的过程中,其作品逐渐在英国传统文学描述中融合了毛利语言的音韵节奏[1],文字优美,情感绵长,在故事进程中注重展现毛利人的民族习俗和生活风貌,将毛利人的身份认同、族裔迷茫及社会价值逐一杂糅于一个又一个故事主体中进行探索与研讨,这样的作品叙事风格也逐渐成为其闻名于世界文坛的个人标签。本文以格雷斯的代表作《月亮睡了》为精神生态的研析文本,探索其文学作品中关于身份认同与族裔回归这一而贯之的话题。

一.《月亮睡了》故事梗概

《月亮睡了》出版于1978年,讲述的是一位名为瑞佩克的毛利姑娘,满怀对现代都市的向往,毅然告别自己成长的毛利部落,背井离乡,幸运的是她在城市里邂逅了她的爱人——一位白人小伙子,两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瑞佩克不顾父母反对,欢欢喜喜的与白人小伙子步入婚姻。然而,故事到这才真正拉开帷幕。

瑞佩克在城市里生活得越久,越是對家乡魂牵梦萦,她对于自己的毛利身份、毛利名字、毛利家庭、毛利习俗视若珍宝,认为这些都是融于她血液之中不可分割的部分,然而在城市中,她总是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她对自己把它们丢失了感到惶恐不安,终日生活在惘然若失中。而丈夫对此却全然不了解,夫妻之间似乎产生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无形枷锁。所幸夫妻二人爱得深沉,没有草率的放弃婚姻,而是希望能够解除障碍,重拾昔日的美好。在敞开心扉、促膝长谈之后,两人终于认识到彼此之间的枷锁源自于不同的成长背景和文化烙印,简言之就是“她文化”中最为珍视的存在,在“他文化”中却轻于鸿毛,反之亦然。在瑞佩克生下儿子之后,夫妻二人将他送回毛利部落去抚养,他们热切的期望儿子的成长背景能够真正理解和融通两种不同的文化内涵,成长为夫妻间两种不同族裔文化鸿沟之间的桥梁。

值得注意的是,故事中瑞佩克在不知如何向丈夫表述自己心中的苦楚时,她通过给丈夫讲述一块深山中奇石的故事来展现大自然的产物——石头,在毛利文化中石头承载着千百年的历史厚重和漫长岁月,在“她文化”中,大自然存在的一切,森林、湖泊、石头等均是毛利族群最重要的精神依托,瑞佩克借此向丈夫灌输着自己的成长背景及族裔信仰并期盼能够获得共鸣和理解。

《月亮睡了》一书中,格雷斯大量使用了石头、海洋等大自然物件来表述情感的依托,除此之外,唯有毛利人才能听到大自然的物件说出的话语,才能感知到大自然的物件发出的信号和觉知,这在另一位毛利女作家休姆的作品中也运用了同样的文学写作手法。显然这是毛利作家特有的写作形式和故事展现形式,阐释了毛利族群对于现代社会的认识,对于城市的接纳,均依托于他们最为熟悉的大自然作为媒介,架构起历史与现实、族群与城市、毛利文化与白人文化之间隔阂的源起与交融。

故事的后半阶段,夫妻二人将儿子送回毛利部落抚养的决定展现了瑞佩克对自己毛利族裔身份的认同,以及丈夫对于毛利文化传统习俗的接纳,通过两个不同族裔通婚后产生的婚姻、家庭危机及系列棘手的问题,探索双主流文化社会的族裔身份认同和文化融合之路。

二.《月亮睡了》精神生态探析

精神生态,国内知名学者鲁枢元将其定义为一门研究作为精神性存在主体(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学科。它一方面关涉精神主体的健康成长,一方面关涉到一个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稳定和演进[2]。《月亮睡了》从多个方面充分展示了“失衡”给精神生态带来的巨大伤害。

(一)人与自然的精神生态失衡

瑞佩克来自的毛利族群,坚信石头里蕴藏着人类亿万年来的生活真谛和自然秘密,然而她发现石头对于城市而言,只是一种建筑材料,城市里没有人将石头看作是有生命力的物品,更没有人认为石头是历史的载体。树木和花朵被修剪为人们喜爱的样子,湖泊也可以根据城市的需要建造出来,烟囱林立,天空不再一片湛蓝。这跟瑞佩克所熟悉的森林、湖泊、花朵和山里能够与其互诉心声的石头,迥然不同。但这份不同让瑞佩克感觉自己内心的宁静被打破了,对家乡的思念时不时的敲打着她的灵魂,她逐渐在钢筋水泥构建的现代城市中迷失了依恋大自然的自我。

大自然对于毛利族群而言,是故土,更是家园,群山、湖泊、树木、花朵、天空、月亮等宁静无声的陪伴,默默的为毛利族群提供生活所需的一切,包容着他们所有的想象、安谧及躁动。因此,瑞佩克被城市切断与家园的链接之后,她失去了自然对她的保护,失去了自己对自然的依赖,必然会导致精神生态的失衡。

(二)人与自我的精神生态失衡

瑞佩克与白人社会的纽带总是与各种关系捆绑在一起的,夫妻关系、家庭关系、朋友关系,再由这几种关系网拓展开而来的丈夫的社会关系及其家族关系,但这里面缺乏瑞佩克所熟悉的族群关系,亲密感和信任感出现了断裂带。在物质资源丰富的白人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勾画出整个社会的生活陷阱和意义往来。瑞佩克被告知“要留心一些”的处事原则让她更是难以适从,她期待的人际关系是真诚热切的,而非尔虞我诈的,但是白人社会的处事做派让她不由得惊讶和失望。丈夫在工作中的不快遭遇也让她时常怀念起自己的家乡,绿水青山之中,族人互助生活,人情往来紧密而又可靠,富有安全感,这在钢铁城市中却无所适从、无处寻觅。

瑞佩克认为自己与城市是断裂的,这种人与自我的精神生态失衡反映的是她在各种人际关系中迷失了自我的状态,出于对自我的否定,对自我价值观的怀疑和对于社会丑恶的震惊,她找不到与自我的相处之道[3]。她开始与丈夫无止境的争吵,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为何而争吵,这在根本上而言,是她与自我的抗争及对自我不满的表现。

(三)毛利人与白人的精神生态失衡

瑞佩克和丈夫归属于两个不同的族群,来自不同族群的家庭,有着迥然不同的成长背景和生活际遇,这就导致在各自眼中习以为常的存在,到了对方眼中就成了不可理喻和小题大做。瑞佩克感到自己没有得到丈夫的尊重,因为丈夫不重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而丈夫对于有故事的石头和会说话的物品难以感同身受且认为莫名其妙。这源于毛利人与白人在各自精神生态上的割裂和失衡,两种文化各自为营,迫切的想要获取对方的接纳和认可,却没有尝试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换位思考。过度的撕扯,表面看来是文化冲突,剥丝抽茧是对于各自不同文化的拒绝和嘲讽。

瑞佩克珍视自己古老的文化传统,却悲伤的认识到毛利文化在白人社会被冲撞得支离破碎,面临解体;丈夫在白人社会看不到毛利文化的存在,认为它的存在对于社会发展而言兴许价值颇微,不明白瑞佩克为何总是对此反应剧烈。故事描述了毛利姑娘佩瑞克从部落走向城市的希冀与破灭,也展现了毛利人在适应白人文化为主流的现代社会进程中个人的喜怒变迁,更揭示了毛利文化与白人文化的对立与失衡。

三.身份认同与族裔回归

(一)构建与自然的纽带

瑞佩克最初来到城市完全是出于对现代生活的向往,其间也有矛盾、挣扎及不舍,这两种极端的态度展示了白人在殖民过程中给毛利人的生活带来了文化差异与现实碰撞,让毛利人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白人的文化侵蚀,由此产生了离开古朴且原始的家乡来到白人建造的现代文明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瑞佩克逐渐认识到自己的愤懑、不满与伤痛是源于自我与自然的割裂,她来自自然,归属于自然,只有回归自然才能找到本我,从而再获自然的力量与生命的活力。这并非说明瑞佩克对于来到文明世界的后悔,而是为了揭示在对比之后才更为深刻的知晓自己的心之所向,如果瑞佩克没有选择来到城市,那么也许终其一生都生活在对城市莫名的憧憬中。成长轨迹、自然的呼唤及对于家乡的思念,多因素综合导致瑞佩克与丈夫商量,决定将自己的儿子送回毛利部落,这样的尝试,显现了瑞佩克作为女性在自我与家庭之间作出抉择时隐忍的态度,她向往家乡,丈夫属于城市,因而她只能将对于家乡的思念深藏心底。瑞佩克也是勇敢的,她没有在无声挣扎中迷失自我,而是勇于探索新的路径,将儿子送回部落,这正是通过自己、儿子与部落三者之间的关系搭建上自我与自然的纽带,如同自己从喧嚣的都市回归到宁静的部落,在这回归的过程中,瑞佩克达成了与自己的和解,找到了自我回归自然的本真,实现自己不论身在何处,始终归属自然的独立,这也展现出瑞佩克对于自我身份的认同,不再依附地理意义上的处所,而是以儿子为纽带,寻觅到了心灵的归处。

(二)构建与自我的链接

白人的城市文化总是以现代化的面孔出现,如永不停歇的工厂流水线,高耸入云的建筑,喧嚣热闹的商场,让人无法处于完全的宁静之中,仿佛无声会将城市冷漠的吞噬一般。瑞佩克记忆中的家乡是静谧的,月亮、湖泊、森林、石头等静态物件,将人的烦恼默默的包容其中,总能给瑞佩克的身心带来安全感。然而离开这样的环境,是瑞佩克的主动选择,这也暗示了完全偏安于一隅的文化是难以长久存在的,终将有能量更为强势的文明以入侵的方式流动起来,瑞佩克逐渐明白,自我救赎的方式不是回归家乡,而是建构一个属于自己的心灵家园,内心的基调由自己决定,不会轻易遭到外界的干扰与破坏。

认识自己是构建自我认同的重要链接,佩瑞克从身边物品发出的细语中得到鼓励,走出困囿,重建自己的心灵家园,构建出一个时时处处存在的舒适自然,而不再将心灵家园的构建依附于远方的家乡部落。对于佩瑞克而言,这是她在寻求心灵栖息地进程中跨出的一大步,是自我意识的觉醒,是自我身份的接纳,更是与自我构建链接的实现。

(三)构建族裔沟通桥梁

《月亮睡了》在瑞佩克和丈夫的一见钟情下开篇,直抒胸臆的指出族裔沟通最为直接的方式是婚姻互通。瑞佩克父母的反对与瑞佩克的坚持,彼此之间都期望能够已争吵的方式说服对方,这样的桥段在最初就埋下了主线,那就是毛利人与白人的族裔婚姻最大的障碍终于由于文化差异导致的难以长久维系。事实上,在而后的故事情节中,瑞佩克夫妻的争吵,相互之间的喋喋不休,埋怨与不满,却完全不能达成得到对方认同的目的,反而让两人的心灵渐生间隙,日益走远。

故事的转折出现在,两人意识到嘶吼并非解药,尝试换位思考也许才是通向彼此体谅的坦途。在佩瑞克夫妻的冷静沟通与多次协调下,他们岌岌可危的婚姻得以脱险,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族裔通婚带来的文化冲击与沟通枷锁,唯有依靠双方之间的自爱和互爱的方式才能得以解开。毛利文化与白人文化并非不可交融的两种对立存在,因此毛利人与白人的通婚也不应由于沟通不畅而遗憾收场。故事中的喜剧式结局,展现了作家格雷斯对于新西兰双主流文化并存的信心,也指明了族裔沟通的桥梁构建在于彼此的族裔身份认同与民族文化交融。

帕特里夏·格雷斯的《月亮睡了》,語言细腻,情节平缓,描绘节奏富有音韵,作品中蕴含并传达了浓烈的古老毛利民族风格,反映了从毛利人的视角对白人社会的期待、失望、幻灭与重燃,展现了毛利人在将白人文化居于主流地位的现代文明世界中对自我身份从迷茫到认识的过程,刻画了不同族裔之间的变迁与融合,以文学笔触镌勒故事脉络,将毛利族裔女性问题放在跨文化交际与文化包容的语言背景中探索,从不同侧面展现了新西兰这个双民族、双重主流文化交织的国家所面临的的民族身份认同与族裔回归这一永恒的话题[4]。

参考文献

[1]赵友斌.《在白云的故乡歌唱--当代新西兰毛利人文学概述》[J].当代外国文学,2002年第1期:161-165.

[2]张雪.《从精神生态视角分析<别名格雷斯>中格雷斯的精神困境》[J].青年文学家,2020年1月:113-115.

[3]王旭东.《精神生态危机与心灵救赎》[J].济宁学院学报,2021年6月:103-108.

[4]张向荣.《20世纪以来西方女性主义文论发展研究》[J].求是学刊,2018年第4期:133-140.

【基金项目】2020年广西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研究课题“生态美学与族裔身份:毛利文学研究”(批准号:20FWW002)

(作者单位:广西电力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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