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格非小说《望春风》的乡村叙事

2022-04-07 03:48
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格非现代文明春风

王 皓 乐

(宝鸡文理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陕西宝鸡 721013)

《望春风》是作家格非获得茅盾文学奖后的首部长篇小说,小说以细腻的文笔和诗意的语言描写了江南儒里赵村从20 世纪50 年代到21 世纪初近五十年的发展变迁史。20 世纪80 年代,格非以“先锋作家”的身份在文坛崭露头角,对“叙事迷宫”“叙事空缺”等西方写作技法的创作借用使得他的小说创作始终弥漫着晦涩难懂的恐怖气息,其代表作《褐色鸟群》更是被视为“当代中国最费解的一篇小说”。20 世纪90 年代随着先锋文学在历史舞台的退场,格非逐渐淡出大众视野,此时他将研究的重点聚焦至中国传统文化和古典文学,以期从中寻找到文学创作的灵感和资源。历经多年的文学积累与沉淀,2016 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望春风》是格非在文学创作生涯中第一部完整书写乡村的作品。格非提到:“写一部乡土小说并不是我的初衷,我也无意为中国乡村立传。在我的意念中,《望春风》是一部关于‘故乡’的小说,或者说是一部重返故乡的小说。”[1]《望春风》是格非对旧时故乡的追忆与重返,作品以“在乡—离乡—归乡”的叙事模式,讲述了一个乡村的发展变迁史,也展现了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精神缩影。

一、在乡:儒里赵村的本位叙事

从新文化运动开始,对于“故乡”的叙写在现当代作家的文学创作中变得较为常见。鲁迅笔下的“鲁镇”,莫言笔下的“山东高密东北乡”,苏童笔下的“香椿树街”,贾平凹笔下的“商州”,等等,都是作家对于“故乡”追忆的见证。“‘故乡’因此不仅只是一地理上的位置,它更代表了作家所向往的生活意义源头,以及作品叙事力量的启动媒介。”[2]这是作家对于故乡记忆保存的文字材料,更是他们对于精神原乡的情感寄托。“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起,以‘寻根文学’中对精神‘原乡’的想象为代表,作家们将自身对民族传统文化和乡土文明所抱有的各种复杂情绪都寄予在对‘原乡’的创作之中。面对传统文化的断裂和价值感的失落,作家试图从历史过往中寻求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案,建立一个‘原乡’以供现代人参照……”[3]作家带着审视的眼光看待“故乡”的过去、当下和未来,这其中暗含知识分子的自我定位,同时也体现出他们对于时代快速发展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的独特思考与判断。

格非在《望春风》中通过主人公“我”的“在乡—离乡—归乡”的成长历程写出江南儒里赵村的发展变迁史,将一个乡村的横向时间流动聚焦在具体的个人身上。小说中各章节的标题基本上都以春琴、章珠、雪兰、朱虎平、沈祖英等书中人物的名字直接命名,小说的叙事重心侧重于对各章节中人物生平的讲述,通过对乡村中每一个个体的成长史和发家史的描写表达乡村逐渐消亡的纵向时间变化,将重大的历史事件穿插在文本叙事之中,各章节的人物小传严格遵循文本的叙事原则,在填补故事主线空白部分的同时,也增强了小说文本的叙事完整性和历史厚重感。《望春风》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好人或坏人,对于好与坏的评判标准会随着小说人物角色扮演的转变而发生变化。在小说中,大队会计高定国的妻子梅芳是“我”在村中最憎恨的人,梅芳的斤斤计较和冷言冷语对“我”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创伤。梅芳与丈夫高定国、唐文宽等人联合设计陷害农会主任赵德正一事使得她在村中的声誉更加一落千丈。后来梅芳经历丈夫出轨和失业一事,她善良的一面也展现了出来,在邻村一场大火过后,她主动提出收养在火灾中幸存的孤儿,并为其取名“新生”,从此过上了远离世俗叨扰的安稳日子。“老菩萨”唐文宽是村中最受儿童欢迎的人,他的口中有许多新奇的故事,但是看似简单普通的一个人却有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同性恋”的身份成为他内心难以言说的隐秘,且因此事还被高定国威胁,他最终选择与高定国等人合作,设计陷害赵德正,事成后他却终日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多元立体的人物形象塑造体现儒里赵村内部结构的复杂性和多变性,个体在历史洪流中的诸多不确定因素也反射出乡村文明自身的多重发展趋势。

《望春风》中的乡村本位叙事包含着多重文化内蕴。首先,儒里赵村是普通的乡村。民风淳朴、风景秀丽的儒里赵村是庇护村民幸福生活的地方,它保障着村民的日常生活和传统劳作,有着农耕文明自身的独特魅力和包容属性。格非通过对村民日常琐碎生活的描写,为大众展现儒里赵村近五十年的变迁史,用诗意的语言消解了传统的宏大叙事模式,将时代群体性问题折射到每一个具体的人物身上,增加了故事情节的可信度,也扩大了文本叙事的可言说空间。儒里赵村就是乡村本身,它是城市化进程中乡村真实现状的缩影,也是格非童年记忆中的故乡。其实,从五四运动开始,中国的现当代文学就是一场“返乡”运动。格非通过小说《望春风》重返童年故乡的生活,这也是一场对于文学精神原乡的重返,体现作家对于生命终极价值意义的思考和追问。其次,儒里赵村是“江南”意象的缩影。格非出生在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区,从幼年时期江南独特的地理优势和人文气息就影响着他看待世界的方式和想法,其多部小说的地理位置设定都是围绕江南地域而展开叙述的。《望春风》中的儒里赵村,《人面桃花》中的花家舍和普济,《山河入梦》中的梅城,《春尽江南》中的鹤浦市,以及《月落荒寺》中的苏州木渎小镇等都是在“江南”之内。格非有意在自己的文学版图中重绘一幅崭新的江南文化图景,对于江南自然和人文风景娴熟细腻的描写是作家对于儿时江南生活的回忆和致敬。这也使得格非的小说被一层朦胧的烟雨氛围所笼罩,为文本平添了一份独属于江南地域的文化底蕴。最后,儒里赵村作为“乌托邦“的化身。在格非三十多年的文学创作中,“乌托邦”一词始终贯穿于他的作品,并在“江南三部曲”中达到极致。《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中的“花家舍”是西方乌托邦和中国世外桃源的双重结果,从陆秀米到谭功达,从谭功达到谭端午,“乌托邦”的具体呈现方式或许在发生变化,但其本质始终同出一脉,格非始终带着知识分子的自觉意识思考“乌托邦”存在的可能性。“江南三部曲”中乌托邦随着历史的更迭和现代文明的影响而变得虚无缥缈,诗人谭端午心中的一方净土在时代浪潮的冲击下所剩无几,但一代代人对于“乌托邦”近乎痴狂般的构想和追求却始终不曾中断。《望春风》中“我”和妻子春琴最后回到一片废墟的儒里赵村,此时的乡村虽然残破不堪,但却是“乌托邦”的现实化身,它是一种内心希望的寄托,也是重建乡村的开始,废墟之后就是重生。当理想与现实之间产生隔膜感的时候,作为个体的“人”应该如何消除自身的绝望感和孤独感,格非在《望春风》中作出了回应,“存在本身即为合理”。旧时的乡村在历史长河中逐渐消逝,但一代人的记忆不会就此被抹除,人存在的痕迹和精神原乡终将汇入“时间的河流”,而每一个人都将“重返时间的河流”。

二、离乡:现代文明的影响

20 世纪90 年代正值中国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身体写作”“个人写作”“私小说”等引发社会大众的关注,文学在一定程度上失去原有的社会效益。出于个人文学创作转型的考量,马原、格非等一大批作家开始有意退出大众视野,这也是这些作家在创作方面“离乡”的体现。格非在《望春风》中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不仅在于对逝去故乡的追忆,也是作家对于文学故乡的怀念。

《望春风》主人公“我”的离乡并非是为了个人发展而主动离乡,而是“我”想要追寻母亲的足迹而“被动”离乡。格非通过“我”的视角塑造了乡村人走向现代文明的“边缘者”形象,“我”始终处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尴尬地带。虽然“我”被母亲章珠派来的使者接到南京,但所到达的地方却并非是想象中的繁华都市,而是一个苍凉的山坳。理想与现实的落差感使“我”在内心深处格外期待与母亲的正式会面,因为“我”将跳脱现实困境的全部希望寄托到母亲的身上。因此在得知母亲早已去世的真相后,“我”深受打击。母亲的离世也使“我”再次成为城市中的漂泊之人。作为城市底层者的“我”在经历婚变、下岗、失业、车祸等意外事件后彻底成为城市中的游离者。可以说,“我”的离乡既是“我”对母亲的依恋,也是对儒里赵村在现代文明的影响下生存的追寻。主人公在城市文明中的诸多悲痛体验并未使作家放弃追问,“我”在冥冥之中从城市回到乡村,回到少年时代记忆中的儒里赵村,思考挽救乡村的方法或许就是回到乡村本身,回到记忆的起点。

格非在小说《望春风》中将人民公社化运动、“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等诸多重要历史事件巧妙地融入到个人的发家史和创业史之中,以此来映射时代对于个体的影响。此种情节设置在模糊历史界限中增强了文本的真实性和可靠性。赵同彬作为首位将儒里赵村与外界相联系的外出谋生者,为乡村带来了现代文明的独特气息。他口中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使儒里赵村的人开始好奇外部世界的真实现状,并由此产生追逐现代文明的野心。乡村开始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和挑战。如果说赵同彬是将现代文明引入儒里赵村的先行者,那么“我”的堂哥赵礼平的个人发家史则是儒里赵村受现代文明影响而异化的见证。他的“离乡”是个人对于金钱和欲望追求的自觉之态。赵礼平从一名劁猪配种的猪倌升至公社兽医站的站长,后又在儒里赵村开办了第一家胶木厂,将集体利益据为己有。20世纪70 年代,赵礼平及时抓住时代发展的机会,身兼两个厂的厂长,并靠着倒卖废旧钢材赚得盆丰钵满。他是一名典型的机会主义者,秉持金钱至上的原则,不择手段,不断追求个人私欲。赵礼平的离乡发迹史对儒里赵村的影响是巨大的,昔日淳朴的民风和乡俗逐渐被物质化和欲望化,个体的私欲不断膨胀。“金钱至上”充斥着整个乡村,地理空间意义上的儒里赵村也在赵礼平的手中被终结。赵礼平等人为了使不愿离开乡村的村民“主动”搬迁到朱安镇的自建安置房,竟然将化工厂的污水倒灌至儒里赵村唯一的水渠之中。风景旖旎的村庄瞬间变成臭气熏天的汪洋泽国,儒里赵村的历史也在此刻按下暂停键。“儒里赵村的彻底被摧毁,很显然象征着中国广大乡村世界的黯淡命运……当下时代乡村世界的日益衰败凋敝,是社会发展演进合乎逻辑的一个必然结果。”[4]

格非在《望春风》的文本叙事中并未直接描写城乡文明的对峙局面,而是将城市和乡村的现代性问题用隐晦的方式暗含在小说故事情节描述之中。主人公“我”背井离乡来到的城市,实则是一处荒凉脏乱的山坳,唯一与现代文明相关的事物就是厂区门口的一条铁路。此时,主人公“我”的身份既是城市中的乡村人,也是乡村中的城市人。乡村人所羡慕向往的现代文明仿佛只是一个符号化的称呼,人们所处空间的改变并不能将一个乡村人变成彻彻底底的城市人。在现代化进程中,空间城市化现象已经变得较为普遍,环境的高组织化和物质设施的集聚化为人们的生产生活提供了更大的便利,也使得城市在外部环境构造方面与乡村相区分。但是,城市化进程中急于破旧立新的价值追求不仅在否定着乡村文明的存在价值,也体现出城市文明自身的脆弱性。我们对于乡村的传统文化价值体系和道德观念的赓续问题应该始终落在实处,这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要求。此外,乡村自身内部伦理制度和文化结构的分裂局面也在加速着农耕文明的消亡,“儒里赵村遭逢拆迁的城镇化建设只是其覆灭的外在表象,深层原因即在于新一代农民在拜金淫欲享乐等充斥城市审美的个人欲望的沉沦结果,也在于时代变迁中以权力转换、资本扩张以及城镇化建设的生态污染为代价的现代性发展的必然牺牲”[5]。格非在文本创作中有意消解了城市文明与乡村文明相对立的尴尬局面,而是借助主人公赵伯渝的所见、所闻、所感,侧面描写出乡村生活与城市生活各自的弊端与不足,城乡文明的内在本质差异究竟能否经受时间的考验仍是当下社会大众需要思考的关键问题。“在国家现代化进程中,城镇和乡村承载着不同的服务功能,城乡功能必须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才能在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均衡发展。”[6]对于城乡问题的关注是格非转型时期小说创作新的落笔点,也是其文学观念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的证明。

三、归乡:人类精神的漂泊寻根

文学的本质即为人学,作家有责任且有义务在文学创作中践行“以人为本”的核心理念,文学作品的内在本质始终与当下的时代精神密切相关。“虽然以中国近现代历史为背景,但是历史像一幅风景被置于小说的背后,因为小说正是以人为中心,这就是格非小说最重要的、最个性化了的地方。”[7]格非在文本叙事中运用大量笔墨描写儒里赵村的自然风光和人文特征,诗意化的语言描写和古典诗词的借用为读者呈现出一幅别具一格的乡村水墨画。小说通过对典型人物的塑造展现出乡村的包容性和复杂性,乡村人对孤儿赵德正的照顾、对“外来者”唐文宽的接纳、对妓女王曼卿的包容等可看出乡村以及村民的淳朴民风。但是,随着“我”的离乡,叙事重心开始倾向对于人性欲望异化的描写,以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重大改变来展现人类精神的漂泊感和无根感。作家对以赵礼平为代表的一类人的“唯金钱论”并未采用上帝视角对其进行批判和谴责,而是将其描写为一种对于现代文明的主动追求。虽然他们是乡村城市化的推动者,但是他们也是乡村的破坏者,站在乡村的对立面,以建设乡村为借口行破坏乡村之事。而“我”最后的归乡之路既是重找旧时故乡印记的旅程,也是以“我”为代表的一类乡村人对于虚空精神的重建之路。

作为知识分子的格非在其文学创作中始终关注人的精神问题。例如,1989 年出版的《褐色鸟群》充分借鉴博尔赫斯式的诡谲,直击人的本质精神,运用梦境空间分割叙事的完整性和连贯性,其迷幻、离奇、荒诞的创作手法在当时的文坛引发热议;2019 出版的《傻瓜的诗篇》以精神病医院为故事背景展开叙述,精神病医院的医生杜预与精神病患者莉莉作为一组矛盾关系体,杜预在与莉莉的相处过程中逐渐丧失自我的精神意志,童年痛苦悲惨的记忆不断压制着他的欲望,最终莉莉康复出院,而杜预则在压抑氛围中走向精神的崩溃。家庭成分问题的影响、高考的失利、成长环境的不足、命运的捉弄等诸多因素使格非成长为一个沉默寡言、善于冥想的作家。他的文学作品通常都存在一个“预言者”的形象,并在后续行文中针对前者的预言设计相对应的真实情节,这也使得小说时常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使读者在文字游戏中反复跳跃,试图揣测作家的真实创作意图。在《望春风》中,“我”的父亲赵云仙在自杀前和“我”对儒里赵村诸多村民的命运预言在后续行文中都有明确指涉,而“我”在梦境中与父亲赵云仙关于赵德正结局的讨论,更是成为儒里赵村历史转折的代表性事件。此外,在格非小说中,主人公身上带有冥想者的典型特质,现实型和理想型的相互融合与撕裂,赋予人物更为多元化的性格特征,也使人物的形象变得更加立体。在《望春风》中,“我”在归乡后看到昔日景色宜人的儒里赵村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其实,故乡的死亡并不是突然发生的。故乡每天都在死去”[8]330。格非曾经在一次访谈中提到《望春风》的创作缘由,“我小时候所接触的那些人,他们有才华、有性格,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记忆里都还闪光,犹如昨日……他们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随青烟散去。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的一生需要得到某种记述或说明”[9]。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为任何一个人驻足停留,但身为作家的格非深知自己有责任为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留下文字的记载,主人公“我”所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传统乡村在现代文明中的未来与出路问题是长久以来社会大众关注的焦点所在。现代文明在为人类生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导致了人类精神的漂泊无根。如何有效处理二者的矛盾和冲突,其实格非在《望春风》中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重回乡村,实施乡村振兴。

《望春风》中“我”重归故土,与春琴一起住在同彬夫妇帮忙修缮的便通庵中,这里正是当年“父亲”赵云仙上吊自杀的地点,冥冥之中有一双命运之手在推着“我”走向故乡的起点。“我”和春琴在此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这片净土使“我”漂泊无依的灵魂有了短暂的停靠。但是“我”深知,“被突然切断的,其实并不是返乡之路,而是对于生命之根的所有幻觉和记忆,好像在你身体很深很深的某个地方,有一团一直亮着的暗光悄然熄灭了”。[8]331因为“堂哥”赵礼平的资金链断裂才使“我”和春琴能够在此地寻得片刻安宁,一旦赵礼平的资金链恢复正常运转,儒里赵村依旧会重新走上消亡之路。即使新珍、梅芳、银娣等故乡旧人有意重新在此地建房安居,他们也只是在随着乡村一起消逝,而不是新生。但是即便如此,正在消失的故乡何尝不是一种新的存在,儒里赵村是所有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共同记忆,存在过的记忆是永远不会被抹除的。作者格非也在《望春风》的结尾给了读者新的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大地复苏,万物各得其所。到了那个时候,所有活着和死去的人,都将重返时间的怀抱,各安其分。到了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将会突然出现在明丽的春光里,沿着风渠岸边的千年古道,远远地向我走来。”[8]393《望春风》以大地、故乡、母亲作为人类精神情感的寄托地,指出个体虚空感的缓解策略,并将升华的最高层面归于“希望”,迎着春天的一缕清风,越过重重山岗,故乡就在原地,故乡在每一位追忆旧时乡村之人的心中。雷达将格非的《望春风》誉为“近年来中国乡村小说最重要的收获”[10]。格非在文本中将写作的重心放在对于人类精神原乡问题的关注层面,以乡村为外部环境,逐层追问精神想象的本质应该归于何处,而不在于为乡村立传和为乡村唱赞歌,这是作家创作使命感的体现,也是格非对于现代性焦虑冥思的结果。

结 语

《望春风》是格非第一部完整书写乡村的作品,作家以“在乡—离乡—归乡”的叙事模式记叙中国式乡村的变迁史和消亡史,将时间感与历史感融入田园诗意般的叙事语言中,以独特的眼光审视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的临界点和碰撞点,逐层追问人类精神的最终归属,聚焦时代对于个体发展的影响和改变。乡村在现代文明中如何存在的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当代作家不断思考和追问的关键,这是一场文学返乡的征程,也是现代人精神原乡的寄托之处。“《望春风》的意义不仅在于它在乡土崩溃的背景下对乡土进行精神性的缅怀,更在于它在格非全部写作的连续性中再次重申了一种倡导弹性和复杂性的小说智慧,即文学的立场不是凝固的,小说的艺术也不是单一的,一切有效的写作都是基于思想敏感、艺术道德和时代转折作出的综合性反应。”[11]《望春风》的乡村叙事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发展将会被赋予新的定义,格非的文学艺术探索之路还在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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