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古典法律核心词“罚”的翻译模式对比

2022-04-15 21:24葛厚伟
关键词:翻译方法尚书

摘 要:《尚书》是中华文化的元典,为“七经之冠冕”,是我国古代文明发展历史的见证。文章基于已建成的《尚书》平行语料库,详细梳理了《尚书》中法律核心词“罚”字的内涵及意义分布,并对两个英译本的翻译模式进行对比分析。研究发现:James Legge译本秉承了忠实原语的翻译思想,翻译模式呈现出“直译>释义>省译”的分布倾向;Martin Palmer译本的翻译模式为“直译>省译>释义>改译”,不完全拘泥于字面,适度采用多样化翻译方法,增强了译文的可读性。两个英译本促进了《尚书》蕴含的中国古代法律思想的传播,对法律古文中文化核心词的翻译研究和实践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罚;《尚书》;平行语料库;翻译方法;翻译模式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672-1101(2022)01-0085-06

收稿日期:2021-09-10

基金项目:安徽省哲学社科规划项目:基于语料库的《尚书》本源概念翻译模式及认知研究(AHSKY2020D138)

作者简介:葛厚伟(1979-),男,安徽天长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尚书》英译。

On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ranslating Pattern of Ancient Legal Keyword FA in Shangshu: Analysis Based on Two English Translation Version

GE Houwe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uzhou University,Chuzhou,Anhui  239000, China)

Abstract: Shangshu, which is the witness of Chinese ancient civilization development history, is a canon of Chinese culture and the crown of the seven classics.Based on the established parallel corpus of Shangshu, this paper sorts out the connotation and meaning distribution of “FA” in Shangshu, and makes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translating patterns in its two English versions.It is found that James Legge′s translation adheres to the idea of faithful translation of the source language, and presents translating pattern of literal translation>interpretation>omission, while Martin Palmer′s translating pattern is literal translation>omission>interpretation>adaptation, not strictly adhering to the literal translation, but appropriately adopting various translation methods to enhance the readability of translation.The two versions have promoted the dissemin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legal thoughts contained in Shangshu, and have certain reference significance for the translation research and practice of cultural keywords in ancient legal texts.

Key words:FA; Shangshu; parallel corpus; translating method; translating pattern

《尚書》是华夏文明许多重要思想、概念、观点的渊薮,是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和文化基因,不仅影响中国,也影响世界。自六朝起,《尚书》已传播至域外,并成为最早被译介到西方的中国典籍之一。时至今日,已有西方几种主要语言译本,成为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的研究对象仅涉及其英文译本。

《尚书》为政书之祖、史书之源,是雅斯贝尔斯所谓“轴心时代”以前的原始文化形态。作为中华文化的元典,《尚书》也是研究西周法律文化的重要史料。其中的《吕刑》篇,记载了当时西周统治者的刑罚思想、审判原则、赎刑细则和诉讼制度,是我国今存历史最古老的刑书,因而也是我国第一部成文法典,其在法律史上的重要意义自不待言。

“明德慎罚”是《尚书》提出的主要治国理念之一,“慎罚”是儒家刑罚思想的滥觞,对后世影响很大。因此,本文欲借助自建的《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详细梳理并解读《尚书》法律文化核心词“罚”的内涵及意义分布,并对两个英译本的翻译模式进行比较,希冀对法律典籍英译有所裨益。

一、《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简介

《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的中文文本采用由江灏与钱宗武译注、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今古文尚书全译》,该书注释参考古今传注,实事求是、择善而从。James Legge(理雅各)译本《The Book of Historical Documents》(下文简称为理译本)一直被奉为“标准本”,译文和注释切实可信、颇具参考价值,至今无可超越,故《大中华文库》采用了该译本,并于2013年重印了汉英对照版《尚书》,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汉学家Martin Palmer(彭马田)的《尚书》译本《The Most Venerable Book》(下文简称为彭译本)2014年由Penguin Group出版,获得了学界的好评。两译本出版时间横跨3个世纪,从时空角度来说既满足了译本的代表性和可比性,也可以关照翻译文本内外的各种因素[1]。故选用这两个英译本为《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的英文文本。通过对上述选用的中英文文本进行输入、整理、划分、标注、对齐、检索设置等操作,笔者自建了《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该语料库的创建有助于增强《尚书》英译研究结论的效度和信度,促进《尚书》英译的多维研究。关于该语料库的详细创建过程,可以参见笔者的拙文《〈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的创建与应用》[2]。

二、《尚书》中“罚”的语义阐析与分布

《尚书》为“七经之冠冕”,不仅显现了古代的治国方略、政治伦理、哲学观念,也蕴含了鲜明、丰富的中国传统法律文化思想,如“民本”“德治”“慎罚”等,这些思想观念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时代超越性和真理延续性,对中国乃至世界文明都具有深远影响。

《说文解字》:“罰,罪之小者。从刀,从詈。未以刀有所贼,但持刀骂詈则应罰。”[3]可见,“罚”本义是小的犯罪,较轻罪行,即过错、罪过。如《春秋元命包》:“罔言为詈,刀詈为罚,罚之言罔陷于害。”[4]“罚”由本义引申为对小罪进行罚没金钱的处罚,即出钱赎罪,罚金。《周礼·职金》:“掌受士之金罚、货罚,入于司兵。” [5]其中的罚,即罚赎。金罚,即罚金;货罚,即罚货。之后,其意进一步引申为一般的处罚、惩罚。如《出师表》“陟罚臧否,不宜异同”[6]与《谏太宗十思疏》“罚所及,则思正身以黜恶”[7]中的罚即为一般的处罚、惩罚意。有时,“罚”特指刑罚。如《五蠹》“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8]与《易·豫卦》“则刑罚清而民服”[9]中的罚就特指刑罚。此外,“罚”还有鞭挞之义。如《周礼·地官·司教》:“凡民之有邪恶者,三让而罚。”[10]郑玄注:“罚,谓挞击之也。” [11]

“罚”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是国家维护平安稳定、实现有效统治的手段。今文《尚书》28篇中有11篇出现“罚”字,占总篇数比例近40%;出现频次为48例,具体为:《虞夏书》1例(《甘誓》篇),占2.1%;《商书》6例(《汤誓》篇1例、《盘庚》篇5例),占12.5%;《周书》41例(《牧誓》篇1例、《康诰》篇7例、《多士》篇5例、《无逸》篇1例、《多方》篇4例、《立政》篇2例、《顾命》篇1例、《吕刑》篇20例),占85.4%。可见,“罚”字在《周书》中出现频次最多,周朝的法律指导思想和规范大多集中在《康诰》和《吕刑》两篇中,也散见于其他各篇。

出现“罚”字的11篇成文年代不一, “罚”的内涵也随着年代变迁不断丰富。今文《尚书》11篇中的“罚”字内涵,有本义“过错,罪过”,也有引申义“罚金”(名、动)、“处罚、惩罚”(名、动)以及“刑罚”等多层意义,基本上涵盖了从本义与引申义的所有意义,呈现出多向度发展特征。其中,“过错、罪过”义1例,占2.1%;“罚金”义10例,占20.8%;“处罚、惩罚”义22例,占45.8%;“刑罚”义15例,占31.3%。可见,今文《尚书》中“罚”的本义“过错、罪过”已很少使用,更常用、更活跃的意义与“刑”“罚”有关,其中“处罚、惩罚”义出现频率最高,“刑罚”义次之。

“罚”字在今文《尚书》11篇目中的意义分布情况如下:《虞夏书》1例,意为惩罚。《商书》篇目和文字数量虽不多,但“罚”字意义逐渐增加,其中,过错、罪过意1例,惩罚意5例。《周书》中“罚”字大量出现,意义更加丰富多样且分布较广泛,其中,罚金意10例、惩罚意12例、刑罚意15例。值得重视的是,“罚”的10例“罚金”义全部出现在《周书》中,表明相比夏商治国而言,周朝统治者更为重视罚的作用,谨慎使用刑罚,敬刑成德、寓教于刑、宽刑恤人,从而达到“非讫于威,惟讫于富”目标。“明德慎罚”无疑是周代的重要观念,对后世刑事政策产生了深远影响。

三、《尚书》两英译本中“罚”字翻译模式对比

翻译模式是指翻译过程中翻译策略或翻译方法呈现出的某种分布倾向[12]。翻译策略(如异化、归化)是一种处于文化层面的宏观指导原则,翻译方法(如直译、意译)处于文本层面,翻译策略要通过特定的翻译方法来实现,而“方法”是在总的“策略”指导下的具体操作。熊兵指出,依据不同的视角,翻译策略可分为总体策略(global strategy)与局部策略(local strategy);總体策略为文化视角的翻译策略,局部策略则为文本视角的方法策略;局部策略关注语言结构和词汇的转换方式与重构特征[13]。本文所探讨的两英译本中的 “罚”字翻译模式主要是指微观文本层面“罚”字的翻译方法分布倾向。

(一)翻译方法统计分析

首先,借助自建《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已实现文本句级对齐功能,利用语料库软件CUC_ParaConc检索工具对48例“罚”字进行逐一检索,使两英译本中的“罚”字均达成汉英平行对应,并以“一对二”的形式输出并另存为txt文本格式。

其次,查询权威词典中关于“罚”的中英文释义。被誉为“迄今为止最完善的汉英词典”《林语堂当代汉英词典》(Lin Yutang′s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 of Modern Usage)将“罚”译为punish, punishment, penalty, fine;“受罚”译为be punished;“处罚,刑罚,惩罚”译为punish;“罚金,罚款”译为fine, be fined money。根据《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英汉大词典》《朗文当代英语词典》等汉英权威词典的解释,“punishment”的释义主要有:(1)罚,处罚,惩罚;受罚;刑罚。(2)严厉的对待;粗暴待遇;损害;痛击。

最后,根据是否使用punishment及其变体punish\punishing\punitive等, 利用输出的“罚”字汉英平行对应txt文本, 对两英译本中“罚”字的翻译方法进行归纳和描述性研究, 以求探寻其使用规律。

如表1所示,经检索发现,今文《尚书》中“罚”字在两英译本中体现出的翻译方法主要包含直译、释义、改译、省译4种。理译本与彭译本中“罚”字的翻译模式(见图1)具体如下:理译本中,直译34个(70.8%)使用频率最高,释义8个(16.7%)次之,省译6个(12.5%),没有使用改译方法;从翻译方法使用频率来看,总体呈现出“直译>意译>省译” (>是指多于)的趋势。彭译本中,直译20个(41.7%),省译13个(27.1%),释义10个(20.8%),改译5个(10.4%),呈现的翻译模式为:直译>省译>意译>改译。进一步分析可以看出,两英译本中4个意义的“罚”字翻译皆以直译为主,总体而言,译者有意保留原作素朴显豁的语言特点,客观真实地展现异域文化元素和源语的文化特质。理译本更多地采用了直译法(高出彭译本29.1%),且未使用改译法,说明其更忠实于原作、贴近源语,有意保留原作的表达形式和文化内涵,注重原文内容和风格的传递。彭译本偏重释义方法的使用,更多地采用了省译和改译,意译明显、简洁流畅、传神达意,增强了译文的可读性。

(二)翻译方法对比与实例解析

翻译作为一种跨语言、跨文化的交际活动,不仅仅是语言信息的传递过程,也是文化传递、文化移植、文化交融的过程[14]。为了顺应目的语不同层面的文化语境,理氏和彭氏灵活采用直译、释义、省译、改译等翻译方法,对今文《尚书》11篇中不同意义的“罚”字进行翻译,不仅有助于中华法律文化基因的传承,也有益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对外交流与传播。

1.开门见山之“直译”。各民族文化、语言各有千秋,虽然之间存在差异性,但生存环境和思维方式具有共通性,这为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会通提供了可行性。直译是形式上的直接转换,即将载有文化意义的源语形式直接转化成目的语形式,是在“不违背译文语言规范以及不引起错误联想或误解的前提下,在译文中保留原文的意义形象和句法结构的方法” [15]。

例(1) 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16]274。

理译:It was your greatly distinguished father, the king Wen, who was able to illustrate his virtue and be careful in the use of punishments[17]224.

彭译:Our honourable forebear, King Wen, was a wise and virtuous leader who was careful in the administration of punishments[18]199.

例(2) 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罚,亦克用劝[16]364。

理译:From him down to Emperor Yi, the sovereigns all made their virtue illustrious, and were cautious in the use of punishments; thus also exercising a stimulating influence (over the people) [17]306.

彭译:From his time down to the reign of the Emperor Yi,all the rulers were illustrious and virtuous.They were careful in how they decided upon punishments and therefore provided a good example[18]236.

“明德”与“慎罚”构成并列式动宾短语,“明德慎罚”指“尚德谨刑也”[19],即崇尚德教,慎于刑罚。今文《尚书》共出现2例“慎罚”,即例(1)和例(2)所示,且均出现在《周书》中。例1出现在《康诰》篇的开始,周公总结历史经验,认为文王正是遵循“明德慎罚”这条原则缔造了周国,只有实行“德政”和“刑罚适用”,才能把殷民治理好,才能巩固已经取得的政权。例2出现于《多方》篇中,周公分析认为商之所以能够“代夏作民主”,原因就在于商汤能够“明德慎罚”。理氏将“慎罚”英译为be careful/ cautious in the use of punishments,彭氏译文为be careful in the administration of punishments/ in how they decided upon punishments,很明显,两译文比较相似,均采用直译法,侧重源语文本,忠实于原作的字面意义和形式,传达了传统的“宣明德教、慎施刑罚”的政法和谐理念。

2.形变义不变之“释义”。释义译法是以原文形式为标准,往往不逐字逐句迻译原文,译文表达形式上另辟蹊径,以地道流畅的语言忠实地再现原文含义,向目的语读者解释源语词句在上下文中的意味(sense)。相比直译而言,释义不仅力求传递原作核心意义目的之大成,同时也能保证译文的流畅性和地道性,达成译文与读者之间的有效沟通。所以,对中国古代特色的法律语言进行释义转译,既能保存原文的信息,又能考虑目的语读者的接受度,也能给译者更多的自由表达。

例(3) 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16]334

理译:If you do not reverently obey, you shall not only not have your lands, but I will also carry to the utmost Heaven's inflictions on your persons[17]281.

彭譯:But if you do not, then not only will you lose all your lands, but Heaven will exact revenge against you personally[18]222.

不啻:不但[16]335。天之罚:上天的惩罚。例3出自《多士》篇,周公代替成王向殷民发布诰令,如果不敬事周国,不但失去土地,上天的惩罚也会降临身上。理氏和彭氏均未直译“罚”,分别解释为Heaven's infliction(痛苦、折磨)和Heaven will exact revenge(迫使报复),鲜明传达了周公告诫的威严语气,只要顺从周的统治便可以给予土地,过着和平安定的生活,否则严惩不贷。

例(4) 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16]329。

理译:Then Heaven no longer regarded nor heard him, but disallowed his great appointment, and inflicted extreme punishment[17]275.

彭译:Heaven′s patience ran out and it removed the Mandate and instead sent disasters upon them[18]221.

例4也出自《多士》篇,周公向殷民解释周国秉承上天的意旨灭掉殷国是合理的。根据上文“有夏不适逸……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辞”[16]329,殷的灭亡完全是咎由自取。致:通至,大[16]331。降致罚:降了大罚。在词汇意义处理上,理氏采用直译,而彭氏不拘泥于原文,将之释义为sent disasters upon;从语义轻重程度看,disaster(灾难、灾祸、祸患)表达程度重,“惩罚”义更加突出。此外,彭氏还使用penalty、wrath、decree、reprimand、legal proceeding等表示处罚、天罚、天意、训斥、法律程序之词来阐释“罚”,相对于理译,彭译体现出多样性和灵活性,易为读者所理解。

3.简洁流畅之“省译”。省译法是从译文的可接受性出发,在不影响原文思想传达的情况下,删去不符合目的语思维模式、语言习惯和表达方式的词句,以避免译文累赘。译者为实现交际目的在适当时候对原作进行省译,不影响上下文意义的表达,不损原意,能够使译文严谨精练、简洁明快。据表1统计,理译本有6例使用了省译法,而彭译本有13例,省译法的使用更加灵活。

例(5)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16]p441。

理译:When, in a doubtful case, the punishment of branding is for borne, the fine to be laid on instead is 600 (of copper); but you must first have satisfied yourselves as to the crime.When the case would require the cutting off the nose, the fine must be double this; with the same careful determination of the crime.When the punishment would be the cutting off the feet, the fine must be 3,000 ounces; with the same careful determination of the same crime.When the punishment would be castration, the fine must be 3,600 ounces;with the same determination.When the punishment would be death,the fine must be 6,000 ounces; with the same determination[17]377.

彭譯:If you are uncertain whether to brand someone,commute this to a fine of six hundred ounces of copper,but only when you are sure.If in doubt about a nose slitting,commute to twice that,but only once you are sure.If in doubt about a foot amputation,commute this to three thousand ounces of copper,but only once you are sure.If in doubt about castration,commute this to three thousand,six hundred ounces of copper,but only once you are sure.If in doubt about execution,commute this to six thousand ounces of copper,but only once you are sure[18]271.

在定罪量刑方面,为了防止错杀无辜、曲法枉断,《吕刑》以恤刑省刑相标榜,罪疑从赦,即在犯罪情节可疑、案情不能确定时,从轻不从重,或采取罚赎。罚赎是慎罚的组成部分,“五罚”属于罚赎。例(5)为“五罚”的具体条目,原文意义相近,句式结构相似。彭氏将“五罚”中的第1个“罚”译为a fine of,为了避免与前文重复,彭译本压缩了原文形式,省译了原文后4个“罚”,省词而不减意,其意义可根据上下文语境推测,删减后的译文没有偏离主旨,译文结构更加紧凑,衔接更加紧密,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理译本则基本没有变动,保留了原文5个平行句段,5个“罚”均译为the fine,结构容量偏大,会加大阅读难度,降低句子的可接受程度。究其原因,可能在于理氏生活的时代明显早于彭氏一个半世纪,当时的英语更具规范性或复杂性。

4.动态适应之“改译”。中华典籍文字佶屈聱牙、文约旨丰,法律典籍更是法意古奥、晦涩难懂,给英译造成种种障碍与困难。为达到翻译目的,译者视译文读者为平等交流对象,充分考虑其预期体验和反馈,对原文进行适当修改,动态适应预期文化规范。改译法激活了译者的主体意识,是对原文更高层次的忠实。

例(6)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敕殷命终于帝[16]329。

理译:We, the lords of Zhou, received its favoring decree.We felt charged with its bright terrors, carried out the punishments which kings inflict, rightly disposed of the appointment of Yin, and finished the work of God[17]275.

彭译:Now we, the Princes of Zhou, have had the Mandate bestowed upon us as a consequence.Guided by the wisdom of Heaven, we must undertake the role that falls to kings in fulfilling the Mandate against Yin as decreed by the Ruler[18]221.

致:通至,行;致王罚:执行王者的诛罚[16]329。例6出自《多士》,周公分析了夏商两代兴亡的原因,说明周王灭殷是顺从天命。理氏将“致王罚”直译为carry out the punishments which kings inflict,和原文完全对应,将原文3个排比动作“将、致、敕”依次英译为feel charged with、carry out、dispose of,突出执行惩罚的前因后果。而彭氏将“致王罚”改译为must undertake the role that falls to kings,同时将原文两个动作“将、敕”分解成过去分词guided和现在分词fulfilling,明确了主动词和非限定动词之间的区分,突出了undertake the role,强调周国所承担的天命和被赋予的神圣角色,译文动态顺应了英语语言句法习惯,显示出形合特征。虽然英文中除了punishment一词,似乎没有其他更好地表达“处罚”义的词,但是彭氏在贴近原文语义的基础上,根据不同的语境使用了改译法。改译后的内容与原文虽一定程度上略有偏差,但也保留了源语的文化内涵,努力再现了源语的文化意象。

四、结语

《尚书》为儒家经典文献,也是国内外学者研究中国古代法律文化的珍贵原始资料之一。本文基于自建《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详细梳理了《尚书》中法律核心词“罚”字的内涵及意义分布,并对两英译本中“罚”字的翻译模式进行了对比分析。结果發现:理译本秉承了忠实源语的翻译思想,呈现出“直译>释义>省译”的翻译模式,更加注重直译,力求准确传达原文含义,保持原作表达方式,再现源语独特的文化要素。相比而言,彭译本的翻译模式为“直译>省译>释义>改译”,多数情况下不完全拘泥于字面,适度采用多样化的手段传达“罚”的“处罚、刑罚”以及“慎罚”的蕴涵意义,去除文化间的陌生感,增强译文的可读性。

古代法律典籍语言看似言简意明实则内涵丰富,法律古文翻译不必机械地拘泥于字词句,译者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性地突破源语文化的障碍,灵活运用直译、释义等翻译方法,尽可能地采用读者易理解的语言和文化意象,传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治国思维、刑法制度、定罪量刑原则、司法理念、诉讼制度,使原文与译文成为共生的二元体,以实现文化交流的成功。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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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吴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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