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种菜(外一篇)

2022-06-16 22:24赵黎
阳光 2022年6期
关键词:大妹院子母亲

赵黎

周末我放下一切琐事,回老家看望母亲。母亲今年已九十多岁,身体还算硬朗。

汽车一离开城市就驶进了春光秀色的原野,我的心开始飞起来!田里的麦子经过一冬攒足了力气,正在疯长;各种花朵疏密聚散,合着春的韵律舞动,湿润的空气中百花竞放。不知是春风吹醉了万紫千红还是万紫千红熏醉了春风,就连青苔也掀起了春天的衣角,探出绿油油的小脑袋。

父亲去世早,母亲年纪大了之后我们不放心她独自生活,经商议后她在我们兄妹三人家轮着住。我和小妹都住在城市,母亲留恋田园生活,所以每次在我和小妹家小住数日后,便吵着要回乡下大妹家。

大妹家在鄢陵县的一个乡村,村庄名叫三道河。三道河是个花木之乡,家家户户种植花木,空气质量极佳。三道河村离我老家太子岗村二里地。每年春夏两季,母亲多数住大妹家。这样,大妹可以照顾母亲的日常起居,母亲也可以常回太子岗村的家看看。

大妹家的院落砌有一堵低矮的砖围墙,绿藤蔓延着几乎将整堵砖墙覆盖住,俨然一道绿色的屏风。院子里栽满了桐树、榆树和洋槐树,一棵痩长的香椿越过房顶,将粗细不一的枝头招揺着探向院墙外的世界。

见到大妹,她说母亲正在隔壁院子里给我挖菜,让我返城时带上。

大妹家隔壁的院子没盖房,母亲就在此种上了菜。每次我和小妹妹回乡下看望母亲,临走时母亲都要让我们带上她种的蔬菜。

我转身来到隔壁的院里,看到院子里排列整齐的菜畦里栽满了韭菜、蒜苗、大葱等,青翠鲜嫩,透着生机与绿意。

菜园的两侧,种上了两行杨树,长得茂盛苍翠,树上栖息着各种鸟儿,阳光穿过树的缝隙,被揉成一地斑斓的花碎。

在菜园的中间,我看到了弓着腰、身形单薄的母亲,满头白发在风中飘散着。母亲九十多岁了,还要为她的孩子们开园种菜,总是想更多地给予她的儿女们,哪怕只是一碗蔬菜。

母亲正聚精会神地忙着拔菜。她慢慢地用力扭动着腰身,认真地选菜、拔菜,然后拍打掉菜根上的泥土。

阳光碎在了母亲的鼻尖上,我看到了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母亲顾不得擦,慢慢地移动着身体向前继续选菜。她如雪的白发时而随风散在耳边,时而拂着脸颊……

闻着泥土和花儿的气息,我悄悄地走到母亲身边,轻轻地扶起母亲。母亲一看是我,笑得像个孩子。她连忙放下菜筺,慈祥地看着我,不停地问这问那。当我告诉她我在城里一切都好时,她笑得更开心了。她跟我说,回去时多带点儿菜,自己家种的蔬菜好吃。看到我点头了,她心满意足。

看着母亲知足的样子,我突然就明白了母亲为何总是惦记着她在乡下的菜地。她种的何止是蔬菜啊,分明就是她的一片牵挂儿女的心。

娘在,家在

战友的儿子结婚,邀请我回老家喝喜酒。

车驶进故乡鄢陵:青瓦屋顶,炊烟袅袅,氤氲升腾,静谧祥和。几朵闲云漫步在碧空中,淡淡花香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故乡的阳光,静谧的空气,还有缓行的时光,载着我靠近盛满记忆的村庄。

到了村庄后,我先去战友家贺喜赴宴。午饭后告别战友,站在熟悉的街道上,我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返城?还是回我家的老院子看看?

当年,母亲住在老院子时,不管有多少事情,每逢周末,我都要直奔距县城二十里的老家。有时会突然地出现在老宅门口,给年迈的母亲一个惊喜。

那时,只要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一到村头,准会看见在老院门前眺望的老母亲。

一到母亲过生日时,母亲会提前通知大妹一家早早回来。待我们陆续回家后,素日寂静的老院子顿时喧闹起来,一家老小的笑声久久地回荡在老院子的上空。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看看我家的老院子。想起老院子,我想起了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诗中的画面正是我童年院居生活的场景,一方小小的庭院安栖过我的身心。

走进通往老院子的幽静小巷,便踏出了游子回归的急切的脚步声。路面被一场小雨冲洗得透亮光滑。巷子两侧邻居家的房子也在时光的尘埃里变得老旧,儿时在此嬉闹乘凉、无拘无束聊天的场景好像就在昨天。巷子深处母亲爽朗的笑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往事涌上我的心头。

走进老院子,头顶树木繁盛遮天蔽日,脚下枯枝败叶散落一地。父亲当年整建的小花园已不见踪迹。院子里的三棵槐树高大挺拔,树上挂满了雪白的槐花儿,煞是喜人。偶尔有鸟儿发出啾啾唧唧的鸣叫声,给这个静寂的空间增添了一点儿生机。

当年的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村民们都是被鸡鸣声叫醒。母亲每日早早出工下地劳动,收工后又争分夺秒地给我们兄妹做饭、送我们上学,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和每天的鸡鸣鸟叫,都为我们兄妹的童年带来了温暖和欢乐。

老院子当年有其独特的风华,然而风霜雪雨早已销蚀了它。眼下的老院子已变得苍老虚弱,不禁让人唏嘘岁月的仓促与无情。

我繞着老院子转了转,残破的围墙令我心里生出几分酸楚。偶遇一位邻居,他热情地招呼我:“回来了?上我家坐坐,喝点儿茶。”看着邻居热情的样子,我突然地意识到:原来在这老院子中出生长大的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村里的客人了。

阳光宁静,老屋安详。我从屋里找出一把小椅子,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中,心中隐隐作痛。年少时,盼着长大,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精彩。长大离家后参加工作,却总是想着回家。外面再多繁华也比不过家中一杯热茶、一顿便饭、妈妈的一个微笑。回家的感觉,总是那么轻松愉悦。因为,不管一个人年纪多大,回到父母身边就是永远的孩子。

时光荏苒。曾经的家,已变成回不去的地方,曾经的老房子,也在时光中残破。这紧闭的老院子,锁住了几代人的尘封往事……

几只花喜鹊从院外飞来,落在槐树上开始寻寻觅觅。我迅速起身,锁上老宅的门,大步流星地走向二里地之外的大妹家。因为,母亲住在她家。

娘在家在。娘住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赵 黎: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文化艺术理论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曾获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中国报告文学一等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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