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任城方言单字调及双字调变调的实验研究

◎谢永铭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 上海 200030）

一、引言

济宁市是山东省西南部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东邻临沂市，西邻菏泽市，南面与枣庄市和江苏省徐州市交界，北部与泰安市接壤，有“孔孟之乡，运河之都”之称。济宁市任城区包括济宁市区及周边郊区，是济宁市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狭义的济宁方言通常以济宁任城区方言作为代表。根据李荣主编的《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 版）》济宁任城方言属中原官话区中的兖荷片区，原称中原官话蔡鲁片。钱曾怡将济宁方言划入山东方言“二区四片”中的西鲁片区。

目前，关于济宁市任城区方言声调的描写常作为山东方言的一部分予以概括描写，文献数量少，以传统听觉感知描写为主，实验语音描写局限于单字调。声调是区别不同汉语方言的重要语音特征，同时连读变调是汉语的重要动态特征。用科学直观的实验数据展示济宁任城方言的声调格局和双字调变调规律，有利于进一步加深对济宁任城方言的全面认识。

二、实验说明

（一）实验字表

字组连读变调调查表为基础，选用济宁方言常用的没有轻声、儿化发音情况的词语，制定双字调查表，单字调4个调类两两组合成词后共有16 种组合，每组包含8 个词。例字因篇幅限制不一一列举。

（二）发音人

作者本人，济宁市任城区本地人，23 岁，父母及家庭语言背景均为任城区方言，经当地老年人确认，发音人济宁老派方言口音纯正，可作为实验发音人。

（三）实验工具及实验步骤

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的《方言调查字表》，选取济宁方言中的常用字，选用韵母为单元音a，i，u，声母为清不送气塞音b，d，g，配上各类声调，设计单字表，4 个声调各8 个例字。以《汉语方言及方言调查》一书中的双

使用铁三角ATM73a 头戴式话筒，外接Mbox Mini 声卡，用Cool Edit Pro 录音软件录制，选用单声道，采样率设置为44100Hz，采样精度为16 位，录音文件保存为*.wav格式。发音人熟悉字表后于录音实验室进行录制，每个例字、例词读两遍，中间间隔2 秒钟。单字组每个声调得到16 个录音样本，共64 个录音样本，双字组每个组合得到16 个录音样本，共256 个录音样本。

利用praat 软件对录音文件进行标注，根据林茂灿载调段主要为韵母段或元音段的观点，参照Pitch 视图和语图，标注时排除弯头降尾和离散点，生成Textgrid 文件。利用praat 脚本提取基频数据，将声调时长的前5%和后5%的基频平均值表示为f0_onset 和f0_offset；从声调时长的5%处开始，每10%时长取得的基频平均值为f0_1 至f0_9。声调基频值的起始部分会受到不同声母影响，因此在对基频测量数值处理时排除起始段f0_onset 的测量值。双字分为前后字，标注方法和基频测量方法与单字一致。

为得到具有普遍意义的研究结果，有效剔除外部因素的影响，需对实验数据进行相对化和归一化处理，本研究利用石锋的T 值公式T=5*(lgx-lgb)/(lga-lgb)对基频数据归一化处理，转化为传统的五度值。依据刘俐李的观点，每度边界允许有±0.1 的浮动域，±0.1 五度值在人耳感知音高变化的边界，对声调感知不会产生影响。

三、实验结果

（一）单字调实验结果

表1 济宁任城方言单字调基频平均值

根据上表数据，利用 Excel 做出了单字音声调的基频曲线图，如图1 所示：

图1 济宁任城方言单字调基频曲线图

表2 济宁任城方言单字调T 值数据表

图2 济宁任城方言单字调T 值曲线图

由以上数据表和声调格局图可以得到济宁任城方言的声调调值分别为阴平213，阳平52，上声55，去声312，本研究与其他研究调型一致，调值有所不同。相较于传统方法所得调值，本实验所得阳平的调值起点比传统调值高1 度，其他调类的调值与传统研究一致。与前人的实验语音研究调值也较为接近，本研究与陈修齐的研究所选发音人均为任城区人，本研究所得上声调值比陈修齐所得调值高一度，其他调值一致，而吴媛媛所选发音人为鱼台县人，调值方面与本研究的不同点更多，但整体调型保持一致。

表3 前人记录与本次研究济宁方言调值比较表

（二）双字调的实验结果

有些音节的声调在语流中连着念会起一定的变化，与单念时调值不同，这种声调的变化叫做连读变调。不同方言内部有各自的变调规律及特点，能反映地域特色，值得大家在单字调研究的基础之上对声调格局进一步动态分析。将济宁方言四个声调依次两两组合，双字组的连读变调共有16 种组合，为方便表示与陈述，在图中将“阴平+阴平”表示为“1+1”、“阴平+阳平”表示为“1+2”，阴平与四个声调的组合表示为“T1+X”，其余情况以此类推。

济宁方言四个调类依次两两组合后，调值变化结果及部分例词如下表所示：

本文所研究的变调为调位性变化，调位性变化是指在没有其他声调相混的情况下，如果一个声调变读为接近另一个声调型，就可以认为是变为另一声调；与之相对的是非调位性变化，指如果没有其他声调相混，调型曲线在调域中的相对位置允许有一定限度的改变，也就是调型基本保持一致，只是调值上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在前文单字调研究结果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如在双字调中阳平的调值出现了53、54，都可以认为是原来调位的条件变体，这通常是受到声调协同发音的影响，声调基频高度变化，而不改变基频的移动方向，是非调位性变化。而“阳平+阳平”组合时，前字变为55，降调变为平调，属于调位性变化，上表中用*号标注的表示发生了调位性变化。通过表4 可以看出济宁任城方言变调有一定规律。

表4 双字调变调结果

（1）阴平变调与后字起始音值有关

阴平213 在阴平和去声前变为23，在阳平和上声前则变成21。也就是说，阴平后字的起始音值大于3 时阴平变21，当后字的起始音值小于等于3 时，阴平变23。在自主音段音系学理论中，曲折调实际上含有三个不同的声调特征，其中右侧边缘特征是与声调承载单位TBU 没有固定连接的浮游调，只有在单独念和边界位置等可拉长的位置上时，才得以显现。而汉语里的正常音节由两个莫拉组成，并且是左对齐式线性分布。所以当浮游调在不能拉长的前字位置时，浮游调就会脱落或者掉落到后字的莫拉上。可以把济宁任城方言里的阴平调看作21+3，前半部分声调特点相对稳定，当后字的起始音值大于3 时，尽管不存在可以拉长的情况，但由于后字的起始值可以保留前字的浮游调3，在这个情况下前字变成了21，浮游调落到后字上。当后字的起始音值与前字末尾音值十分接近，即本文中后字的起始音值小于等于3 时，后字无法承接前字的浮游调，前字保持原有的调型，但因连读时比单字调语速快，省略了降升的变化由曲折调变成了单纯的升调，最终调值由213 变为23。

（2）去声后字易变调

后字为阴平、阳平、上声时，只有前字发生调型性变化，后字只变调值不变调型。后字为去声时，1+4、2+4、3+4后字均发生调型变化，去声丢失上升调尾，单字调312 在双字调中变化出31、41、42 三种调值，去声的升尾更接近于浮游特征。

王珊认为济宁方言去声后半程音高十分不稳定，读音的高低强弱不具有辨义作用，即使丢失也不影响表达。因此，去声在语流中更易丢掉后半程，变为31的形式，特别是处于字组前字或语流中时，甚至处于字组后字时也存在312 与31 自由变读的现象。济宁兖州区方言声调调值与任城区相同，曹晓晴在兖州区方言声调的研究中，也发现了去声连读变调的不稳定状况。通过观察去声在兖州方言连读变调中的表现，发现其前半段的“低降”曲拱保留较好，而降后的回升段则存在高低差异。去声在单字基频曲线中，老年组发音人的基频转折点最靠前，位于声调段40% 处，转折点后段基频回升明显；中年组发音人转折点位于声调段50% 处，转折点后段基频回升明显，曲拱接近于后凹调；青年组基频起点最高，转折点位于声调段50% 处，但转折点后回升幅度减小。以上研究解释了本实验中，去声312 作为前字时调值变为31、41，作为后字调值变为31、41、42 的原因。本实验中的1+4、3+4 去声后字终点T 值有上升趋势，但去声的升尾更接近于一个浮游特征，在单念时有空余莫拉才能实现，实际语流中并不稳定，容易发生简化型变调。去声后字连续变调的是符合普遍变调规律的，是容易发生的变化但不是一定发生的，如果增加发音人和语料样本数量，可能会出现不一样的结果。

（3）异化型变调，同声调特征不相邻

根据必异规则相邻的声调不可一致，两个相同的声调连读，前字变调，后字不变。阴平+阴平213+213 变为23+213，阳平+阳平52+52 变为55+53，上声+上声55+55变为54+55，去声+去声312+312 变为23+312。从发音机理角度考虑，这属于声调链中的求异表现，符合发音省力要求。

四、结论及讨论

在双字调变调模式的研究中，发现了济宁任城方言两字连读时，去声易发生简化型变调、相同声调连读发生异化型变调、阴平变调与浮游调有关。在前人传统听辨实验研究中，曾提出去声调位不稳定的情况，本文用实验数据直观展示了连续变调去声后字变调的现象，去声后字T 值曲线虽有上升趋势，但不够明显，这种变调符合变调规则但不是一定发生的，本研究发音人只有一位，如果增加发音人数量，覆盖各个年龄段，可能会排除各种偶然性，使各类变调特征更显著，这可以作为今后研究的方向，采集更多的方言声调数据，重点研究去声变调的情况。由于材料和篇幅的限制，对去声后字的解释有待更为充足的声学数据予以说明和验证，同时没有考虑词汇结构对变调的影响，缺少对轻声变调的研究，需要后续进一步研究加以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