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腔调在山西民歌中的渗透应用

李亚峰

（山西应用科技学院 音乐学院，山西 太原 030062）

全国人大代表李礼辉在2016 年全国两会期间就提出了关于及早着手保护方言的建议。他指出：“方言具有丰厚的文化底蕴。它是地域文化的载体，表达地区的文化特色；也是传统文化的活化石。”“文化包容性越大，越有魅力和影响力。方言理应得到珍惜和保护。”山西民歌作为汉族民歌的主要代表，在叙事风格、调式结构、唱词组成等方面带有鲜明的晋文化特色。为了更好地推动方言的有效传播，我们可以对山西民歌中的方言调式进行分析，把握晋方言的文化特色。以此为基础，推动山西民歌在新的时代背景下的有效传播，深度激发人们的文化自信。

一、山西民歌地域特色构成因素分析

山西民歌类型丰富，如山歌、小调、号子、秧歌、套曲等都属于山西民歌特色的演绎形式。山西民歌数量庞大，爱情、历史、传说、生活、革命歌曲等都囊括在内。丰富鲜活的山西民歌传承千年，已经成为中华传统民俗音乐文化创新发展的核心力量。山西民歌的地域特色构成也受到多元因素的交互影响。

（一）自然因素

人类的一切生存活动都与大自然有紧密的关联性。山西民歌作为人们在农耕过程中逐步传唱和流行起来的一种民俗音乐文化，它的产生、发展及其后续演变也与自然因素有紧密的关联性。首先，山西民歌发展成了多个流派是受山地自然因素的影响。山西境内有著名的太行山脉和吕梁山脉，还有黄河穿流而过，因为山脉的阻断和河流的滋养，山西境内不同区域的民歌在音阶、调式、语气、发音、骨干音、旋律等多个方面都有不同特点。同时，山西地区有著名的九朝古都——太原，这里也保留了大量宫廷音乐及民间优秀音乐形式，经年累积使得山西民歌成为北方民歌的精髓，形成了一些广为传唱的经典作品。

（二）方言因素

方言是中国汉语的重要分支。我们国家地域辽阔，民族众多，现代汉语在传播和使用的过程中，从语音、词汇、语法等多个方面都表现出一些明显的差异性。方言的出现体现了中国“大杂居，小聚居”的典型特点，同时方言文化也成为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融合于唱、作、演、说等多种艺术形式中，展现出丰富鲜活的乡音魅力。山西民歌在发展的过程中也极大地受到晋方言的影响，形成了一些典型而独特的语音基调。以叠词的运用为例，其在山西民歌中就独具特色，彰显了作品的丰富意趣，也体现出了晋方言的显著特色。词汇运用方面，晋方言中的很多词也与普通话有显著的不同之处。山西民歌中的很多唱词使用晋方言的自带词汇，如“日子”在晋方言中为“光景”；“太阳”多用“日头”代替。在晋方言中“二”字运用可谓传神精妙，例如很多山西民歌中都用了“二妹子”“二闺女”“二杆子”等词语，传递出山西地区人民热烈的情绪，奔放的个性色彩，给人带来鲜活愉悦的聆听体验。晋方言在民歌中的应用还体现出鲜明的生活化特点。晋北具有沟壑纵横、寒冷干旱等显著特色，所以在山西民歌中，很多词语如锅片片、门槛槛、烟锅锅，都采用直接而具体的意象，与江南民歌的婉约含蓄、千回百转形成鲜明对比。

（三）移民因素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人们创造了灿烂的语言文化和声乐文化，与此同时，人类迁徙的步伐也从未停止。对于山西民歌而言，移民因素也对山西民歌的传承与发展产生了多元影响。在信息化手段匮乏的时代，人成为推动音乐传播，进行音乐文化创新的重要工具。结合山西地区发展历史，我们可以发现，移民对山西音乐的发展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山西地域民歌的发展既与当地人们密切相关，同时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在不断交流与创新中，形成了晋中特色民歌文化。来自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逐步迁入山西地区，在人员流动的同时，也为山西民歌的发展注入了动力，很多山西民歌带有北方地区匈奴牧歌的音乐色彩。山西的省会太原，素有“九朝古都”的美誉。很多政权统治者以此为都城，大量的官员及其家属在此地生活。他们将一些外来文化带入晋地，进一步推动了晋方言和山西民歌的繁荣发展。

二、晋方言腔调对山西地域民歌演唱风格的影响

山西地区民歌数量多，音乐特色鲜明，晋方言对山西民歌的繁荣发展产生了多元影响，彰显了山西地区人民的生活特色，也符合当地群众的用语习惯，传递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同时，山西境内不同地区在方言运用方面存在一些差别，这使得山西民歌带有深刻的地方印记，成为山西人民血脉文化的精髓，体现了音乐、艺术与生活的多重交融。本文以左权民歌和河曲民歌为例，简要分析晋方言腔调对山西民歌演唱风格的多元影响。

（一）晋方言与左权民歌

左权民歌就是流传于左权县一带的民歌艺术形式。左权民歌形成的历史可追溯至宋元时期，到了抗日战争时期，大批文艺工作者进驻山西，他们共同对这一演绎形式进行发掘和整理，使得左权民歌重新焕发魅力。

左权民歌使用晋方言的左权语系，在语音、词汇、调式方面都与普通话有着显著的区别。以语音为例，左权民歌中声母有25 个，韵母33 个，还有5 个单字调。左权民歌素有“万首民歌千出戏”的雅称，从曲调上来讲，大腔、杂曲、小调几个形式都可以自由发挥，同一曲调也可以由作者自由填词，配上特定的背景，就可以出现千万出戏。如《有了心思慢慢来》和《不想走了返回来》两首都是开花调，民歌中对“赋比兴”手法的运用非常精练。夸张、谐音、双关、叠字以及方言虚词的运用使两首曲目广为流传。

如《有了心思慢慢来》中这句：

“红瓤瓤西瓜绿皮皮包，妹妹的话儿（哎呀呀）忘[vɔ]不了。”

注：调值53 为左权民歌单字调的去声，与普通话去声发音不同。

这句歌词很好地体现了晋方言的特色，如叠字“红瓤瓤”“绿皮皮”，在晋方言中用叠词来作小称。同一个名词，单用和叠用有着明确的大小关系。如盆子、脸盆：比较大的盆；盆盆：指厨房装饭菜用的小盆。再比如大门：指常规的门；门门：指非常规的小门，比如大铁门上的小门，柜子的门。同时，这句歌词中“红”与“绿”两种极具对比性颜色的运用，展现了山西民歌中用词双关的独特魅力，一指西瓜颜色透亮，二指对妹妹情谊真挚，民歌用词含蓄不尽，情深意远。虚词“哎呀呀”也是晋方言的特色。

此外，晋方言的细音多读、声母不送气、细音前读、韵尾消失、儿化、子尾、重叠等也有大量体现，构成了左权民歌的独特韵致。

（二）晋方言与河曲民歌

河曲县被称为“中国北方民歌之乡”，2006 年5 月，河曲民歌被列入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河曲民歌的文化价值由此得到了普遍认同。提起河曲民歌，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走西口系列。聆听和研究走西口民歌可以发现，河曲民歌取材非常广泛，而且内容以写实为主。从男女调情到婚配成亲，再到生活情节中的拉骆驼，纷繁多样的走西口民歌构成了晋西北汉子的迁徙史、苦难史和创业史。在河曲民歌中，晋方言的反复、排比、重叠、对称、双关、夸张、呼应、对比等多种句式的应用非常灵活，既体现了晋方言的特点，又赋予民歌独特的美学意义。

以《为什么受苦人是黑洞洞》这首歌为例，歌词：

得朗朗的太阳天下明，为[vei]什么（那）受苦人是黑洞洞？

这句歌词体现了晋方言腔调的三个特点：其一，普通话中以“w”为生母的音，发[u]的合口音，但是在晋方言中则发[v]音，类似的还有：弯、屋、娃等字，都发[v]音。其二，该句开头“得朗朗的太阳”这一说法在普通话中使用较少，是晋方言与少数民族游牧文化融合而成的一种新型表达方式，“得”在这里表示的是太阳朗朗照射给人带来的舒服感，“得朗朗”表达简洁而贴近。其三，该句中“明”与“黑”的对比运用是晋方言的一个特点，情感表达浓烈而直接，体现出群众对光明美好生活的深切向往，反映了大众心声。

河曲民歌演绎的过程中语气词的使用也很有特色，如下面这首《推船号子》：

（合）黄河水长流，船儿会上走，搬船（嗨）撑船每日水上游。（领）（嗨）！众家（了）弟兄们好好要操心，（合）（咳，哟嗬嗨。咳哟嗬，哟嗬嗬，咳哟嗬嗨，嗬。咳哟嗬嗨）（合）推开了，推开了，（啊哈嗬嗬咳）大家用力一齐来船儿推开了！

这首歌大量使用了“咳、哟、嗬、嗨”等语气词，使得推船的景象直接呈现在人们面前，晋西北汉子独有的力量、团结、坚韧、粗犷、豪放都浓缩在了歌曲当中。歌词中还出现了儿化现象，如“船儿”这一表述方式，又彰显了山西民歌的柔美，将走西口所要展现的铁汉柔情完美融合于一体。

此外，晋方言中的叠字、子字尾、衬字、押韵等在山西民歌中也普遍运用，它们共同构成了方言与民歌和声的独特旋律。

三、晋方言与山西民歌的现代传承

晋方言的腔调对山西民歌的唱腔产生了多元影响，山西民歌的繁荣发展也使得晋文化在近年来美名远扬。与此同时，晋方言独特的表现方式也推动了山西民歌在更大范围内的广泛传播。

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人们对一些民族的、特色的、有悠久历史的地域文化愈加注重传承和保护。加之普通话的深度推广，使得晋方言的受众数量有所降低。为了更好地推动晋方言繁荣发展，我们要重视对晋方言与山西民歌的传承与创新。以优秀的山西民歌唱腔和旋律为纽带，更好地发掘研究晋方言发展过程中的一些历史记忆。现在有很多影视作品已经探索以晋方言、山西民歌、山西乡村文化为元素，入情入境反映山西地区厚重的人文底蕴。

影视作品有效彰显地域魅力的同时，我们还要探索通过更多鲜活生动的方式推动晋方言更好地走向世界舞台。一个民族要想更好地实现创新性发展，必须要厚植文化根基。语言作为文化传承的重要纽带，它不仅仅是一个地区人民沟通交流的方式，更彰显了鲜明的地域人文特色，而将方言融合于民歌这一生动活泼的形式之中，更能够广泛传唱并引起共鸣。在普通话推广已经取得卓越成果的今天，我们要更好地审视如何加强方言腔调在民歌演唱中的应用。立足晋文化特色创作更多优秀声乐作品，将晋方言与山西民歌有机结合在一起，推动晋方言在新的时代背景之下有效传播并创新传承。同时，山西民歌的创作还需要大量的人才。在学校教学过程中，教师要从坚定学生文化自信的角度出发，推动学生更好地对晋方言与山西民歌进行研究，并回归生活，采集一些优秀的民间音乐作品，推动晋方言与山西民歌更好地传下去、强起来，再探索如何更好地走出去。

总之，民歌与方言是中华民族发展历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推动中华文化复兴的道路上，我们要更好地重视对晋方言腔调和山西民歌的有效研究，厚植文化土壤，唤起人民群众对传统文化传承研究的热情。以山西民歌现代传播为渠道，深度激发青年一代对家国的热爱、对乡土的眷恋以及对美好未来的追求。让晋文化在新的时代背景下绽放绚丽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