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战争题材中民族精神的体现与情感认同的构建

张苗苗 河北传媒学院新闻传播学院

电影《长津湖》以抗美援朝为背景，通过宏大的历史视角与故事化的影像语言再现了著名的长津湖战役以及战役中涌现出的革命先烈。影片将抗美援朝中的长津湖战役作为叙述主体，着重刻画了宋时轮指挥的东线战役与彭德怀指挥的西线战役相互配合、协同作战，全歼美军一整个团的事迹，大力弘扬了不畏强暴、敢于斗争的抗美援朝精神。全片情节紧凑，跌宕起伏，将中华民族精神作为影片底色，通过视听语言努力构建起历史与现实的情感联系，唤起观影者的情感认同，实现对当下社会的关照。

以中华民族精神为底色

作为一部主旋律电影，《长津湖》在重现战争场景与革命英雄的同时，寓思想教育于情感，将中华民族精神作为影片的底色，在潜移默化中实现了对观影者的情感熏陶，唤起了他们的情感共鸣。深入分析不难发现，影片中蕴含了大量的中华民族精神和价值观念，如爱国主义精神、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集体主义精神、浪漫主义精神、仁义观、成败观，等等。这些或显或隐的精神因子正是让观影者坐得住、看得透的关键。

乐观主义精神

中华民族精神的丰富性决定其延续性，延续性使精神的拓展成为可能，并实现了终端化应用。就乐观主义而言，《论语·雍也篇》记载：“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孔子将不同的人对“乐”的不同体验进行了归纳总结，率先明确了“乐”的含义。之后，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论述了他对“乐”的看法，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从自身角度出发，阐述了“为官者应勤政爱民是为‘乐’”的观点。进入近代，中华民族被历史浪潮裹挟向前，“乐”观在这一时期进行延续性拓展，产生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毛泽东在《七律·长征》中写道：“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他将艰险之事矮化，强调有了坚定的信仰，有了革命的激情，有了强大的执行力，红军就能有获得胜利的自信。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激励了广大长征将士，使其燃起了革命斗志。电影《长津湖》提取了沉淀在中华民族精神中的“乐”观，通过对乐观主义精神的细腻描画，实现了终端化应用。影片中多次呈现出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例如，宋时轮在火车站动员志愿军将士，“前进、前进、前进”的口号响起后，第七连部队整齐地唱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这种看不见的乐观主义精神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观影者，使观影者能够获得反差化的观影体验。又如，在开往朝鲜战场的火车上，伍万里与连队战友嬉笑打闹，影片对话中不断出现的“雷爹”等俚语在带给观影者幽默感体验的同时，也将战士们视死如归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描画得淋漓尽致，使观众在笑后更能深刻地体会到志愿军将士苦中作乐、不怕牺牲的精神。可以说，这种根植于中华民族血液的乐观主义精神成为《长津湖》精神层面的一个亮点，也为后续故事叙述奠定了情感基础。

爱国主义精神

中华民族精神凝聚了中国人民对土地的热爱、对家园的热爱、对国家的热爱，家国情怀始终是中华民族精神中熠熠闪光的一环。小农经济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主要经济形式，在小农经济社会，土地是家庭唯一的生存倚靠。中国的小农经济区别于西方国家的海洋经济，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特点使中国人民形成了老实、诚恳、平和的性格，也决定了中华民族的家国观。《左传·僖公十四年》记载：“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左传·僖公五年》记载：“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皮与毛、唇与齿的联系很早就影响着中国人民，使中国人民主动思考家与国的关系，延伸出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的理念。纵贯古今，描写家国情怀的诗句不胜枚举，“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些诗句无不体现着爱国主义情感。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多次强调爱国主义精神并指出“爱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电影《长津湖》抓取中华民族精神中的爱国主义情感并将其作为影片的主旋律，想方设法突出“保家卫国”这一主题，使每一位观影者在观影结束后都能对当下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倍加珍惜。作为导演之一的陈凯歌在接受《中国电影报》的采访时就提出：“其实归结到底就是一个关键词——保家卫国。你先得展示你的家、你的国是什么样，然后你才有保家卫国的可能。”

影片中，伍万里负气打开火车车门欲逃跑，在轰鸣的火车声中，万里长城倏然出现，晨光照耀下的万里长城披着金衣，诉说着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长城既是军事防御工程，又是中华民族不屈不挠民族精神的体现，将其作为影片前半部分的一个重要意象，在增强视觉震撼的同时，唤起观众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进而激发他们的爱国主义之情，表现出志愿军英勇无畏、保家卫国的决心。画面的宏大加上多声部合奏的配乐，营造出丰富的层次和壮阔的意境，使人有一种边塞诗歌般“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感慨。《长津湖》对爱国主义精神的宣扬并不生硬，它没有通过台词说理，而是通过场景的选择、意象的运用、生活化的台词来表达纯粹的观念，实现制作者对影片效果的期望。

战争观

《长津湖》作为一部历史战争题材电影，对中华民族传统精神中“战”的理念进行了诠释。《孙子兵法》作为中国古典军事著作，系统地阐述了中华民族对战争的看法，其开篇便指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强调战争是一国之大事，关系到生死存亡。不论是影片中反复提到的“希望下一代能够生长在一个没有硝烟的年代”，还是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在中南海运筹帷幄，详细考虑加入朝鲜战争的利弊，最终决定战斗，都体现了《孙子兵法》中“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的原则。陈凯歌导演在后续的采访中也提到：“抗美援朝犹如一颗照明弹或者信号弹，升上了我们20世纪50年代的夜空，照亮了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前途。”此外，中华民族“慎战”思想在影片中也有体现。在长津湖决战中，美国北极熊团司令被志愿军打伤，当伍万里要上前“补”一枪时，伍千里阻止他说：“有的枪必须开，有的枪可以不开!”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慎战思想是本部影片关于战争的思想核心，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着眼于维护国家的长远利益，对穷兵黩武式的战争保持着严格的克制和理性，以此希望达到“和”的境界。

《长津湖》是对抗美援朝战争的史诗级重现，而在影片深处则蕴含着中华民族历来主张的“和睦九族，协同万邦”的处事原则。

以视听语言构建情感认同

《长津湖》作为一部优秀的影像作品，其视听语言对影片中情感认同的构建有着巨大作用，值得深入分析。声音和画面的高度统一在塑造宏达战争场景的同时，也为观影者带来了全方位的感官体验，从而使其更好地融入影片中。此外，交叉蒙太奇、平行蒙太奇、多视窗等剪辑手法的运用，对调动观影者的情绪发挥了重要作用。

影视声音设计

影视声音设计包括对主旨声音、声音信号和声音标记三者的设计，三种声音效果的配合使用在增强画面深度的同时，还可以充分调动观影者的情绪，赋予影片以艺术内涵和情感深度。电影《长津湖》作为战争题材电影，其主旨声音低沉而富有节奏，尤其是当主旨声音运用到战争场面时，更能进一步体现出战争的残酷。例如，影片起始部分采用了声音蒙太奇技巧，前一场景为轻松温馨的江南水乡画面，主旨声音灵动而富有节奏，后一场景则为美军出兵朝鲜的画面，主旨声音低沉而富有力量，给人一种强烈的声音对比。此处借长镜头辅之以低沉有力的配乐，全方位地展示了美军海陆空的军事装备，烘托出对手武器的精良。在美军轰炸朝鲜工业园区时，主旨声音为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乱哄哄的声音在体现战争惨烈的同时，给人坐立不安的视听体验，能有效加强观影者对美军残暴、非正义行为的谴责，侧面烘托出志愿军参加战争的必要性、合理性、正义性。此外，长津湖决战时，枪响、迫击炮响、手榴弹响等主旨声音体现出战争的残酷与猛烈，表现出志愿军将士不畏强暴、敢于斗争的抗美援朝精神。

《长津湖》对声音信号的使用也十分精妙，重点表现在两次冲锋号的响起。冲锋号在战争中具有特殊作用，冲锋号响意味着大战来临，将士们必须坚定必胜的信念，做好牺牲的准备。在影片中，冲锋号作为声音信号共出现了两次，首次出现是在村庄夜战剧情中，村庄夜战作为影片的小高潮，声音设计繁杂，既有低沉有力、富有节奏感的配乐，也有枪声、炮声、爆炸声、搏杀声，要素多而广，体现出夜战的凶险，此处在声音设计时除了要烘托气氛，还要注意把控节奏。当冲锋号响起时，号声嘹亮而富有节奏感，数百名将士一拥而出，在给观影者带来强烈的视觉和听觉体验的同时，也提醒观众该场景即将结束，从而有效地把控了影片的节奏。值得注意的是，冲锋号第一次的出现是有形的，即观众能看到冲锋号和吹号人，这种具体化设计更加突出画面内的将士。

而冲锋号的第二次响起是无形的，是在长津湖决战时出现的。长津湖决战场景中，冲锋号响起，数万将士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美军大本营，使美军陷入了“人民战争”。此处只听冲锋号音，不见冲锋号形，意味着画面内外数以万计的将士投入战斗，象征意味更加明显。这种声音信号的象征作用同样出现在影片结尾处，杨根思的部队除他之外全部牺牲，当他一个人拿着炸药包冲向敌人时，声音信号是一整个连队的将士集体喊“冲”的声音，这种“音画矛盾”能给观众带来极大的震撼。

影视画面设计

电影《长津湖》的剪辑手法值得深入研究。例如，在乱石滩枪机美国飞机时，画面变为双视窗甚至多视窗，使每一位英雄都能够展现在荧幕上，这既是对英雄的尊重，也是当剧情中场景弘大和角色较多时用来丰富画面信息的有效手段。此外，在表现长津湖决战前夕采用了对比蒙太奇的剪辑手法：一边是物资充足、食物丰富的美军在过圣诞节；一边则是物资匮乏、艰苦朴素的志愿军在冰天雪地中待命。这组对比蒙太奇极具讽刺意味，既讽刺了美军骄奢淫逸的作风，又讽刺了美军挑起朝鲜战争的非正义行径和丑恶形象。同时，这组对比蒙太奇也侧面烘托出志愿军将士不畏艰苦、敢为人先、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

以小见大的人物设计

对于具有宏大场景的影片来说，切入点宁小不大。从较小的切入点展开剧情，一方面有利于体现影片的逻辑性和故事性，另一方面则有利于通过小人物的心理塑造丰满立体的人物形象，合理表现复杂的社会环境，实现影片与观众的共情。

《长津湖》主要以伍万里的成长为主线，借不断成长的青年暗喻不断成长的新中国。影片对伍万里的成长用了较多笔墨，重点体现在他的两次开枪。在村庄夜战中，伍万里的哥哥与美国兵打在一起，哥哥一直让伍万里开枪而他却不敢开；当伍万里自己与美国兵打在一起时，伍万里终于有胆量开了第一枪。第一枪的启动，标志着伍万里真正成为一名士兵，真正实现了从儿童向青年的转变。在长津湖决战的剧情中，美国北极熊团司令被志愿军打伤，在伍万里要上前补一枪时，哥哥及时阻止，于是伍万里恶狠狠地朝天开了一枪。第二枪是伍万里的妥协，是对战争意义的明确，是对“止战”的遵循，也是他从“一名兵”到“一名合格兵”的转变，至此，伍万里的人物形象才终于有血有肉地被刻画出来，其作为小人物的成长历程最终完成。

此外，影片还塑造了毛岸英的英雄形象。当毛岸英壮烈牺牲时，众人甚至还不知他是谁，这种一心一意奉献革命，不求回报、不计后果的精神也值得观影者细细品味。

《长津湖》对小人物的设计实现了细节与情感的叠加，让观影者的体悟更加深刻，对待战争、和平的态度更加鲜明，也更加凸显了中国人的处世哲学。

电影《长津湖》作为一部战争题材的主旋律电影，并没有采用以“说理为主，画面为辅”的传统电影叙事手段，而是另辟蹊径地采用以小见大的叙事手法，通过小人物的成长来表现处于战争时期的革命先烈的成长与牺牲，反映他们的精神和理想。影片摒弃了“硬说理”的情感表达方式，将中华民族精神熔铸到影片的细节之中，润物无声地起到了教化的作用，不失为主旋律电影新的情感叙述方式。与此同时，影片还通过声音设计、画面设计、剪辑设计等手段加深了观众的情感认同，实现了寓教于乐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