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伦理思想育人的理论与实践*
——以成都中医药大学为例

2022-11-16 02:58赖玉萍刘毅
中国卫生事业管理 2022年4期
关键词:伦理思想伦理中医药

赖玉萍,刘毅

(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 611137)

2020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加快医学教育创新发展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20〕34号)强调:要以新内涵强化医学生培养,加强救死扶伤的道术、心中有爱的仁术、知识扎实的学术、本领过硬的技术、方法科学的艺术,培养医德高尚、医术精湛的人民健康守护者。“仁心仁术”的职业伦理价值观念与中医药具有先天的相亲与优势,中医伦理思想在育人过程中,凸显了其文化张力与实践效应。

1 中医伦理思想的道德价值观念

中医伦理属于中华伦理范畴,彰显着中华伦理精神的价值,深刻影响着中医药的思维方式,在数千年的医疗实践与社会活动中,形成独特而有魅力的医学文化,构成中医药学的底色与文化符号。医学伦理学的概念由十九世纪英国的 Thomas Percival 首次提出[1],但医学伦理思想却几乎与医学实践活动同步产生:在上古传说的记录中,先民以采摘瓜果、生食鱼虾果腹,生活条件较为恶劣,常有中毒不治以致寿夭,在这种情况下,神农氏尝遍百草, “宣药疗疾”,为探究药性,以济丞民,不断亲尝草药,记有“尝遍百草之滋味……一日遇七十毒”之举[2],神农这种舍身为民的精神印刻了中医药学“仁心仁术”的道德追求。

中华文明在繁衍发展的过程中,极其关注在现实社会关系内应然的准则、秩序,“伦”古意中有“条理”“次序”的含义,天有“天伦”、地有“地伦”、人有“人伦”,“三才”各有其序,人在其中“参赞天地之化育”,将人生价值实现与天地自然之道相统一,从“天人合一”的尺度下界定伦理的范畴,因此中华伦理的基本精神是中华文明与文脉内涵的核心部分。中医伦理思想,继承了中华伦理文明中最本质的部分,并围绕医疗实践和医学发展中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展开,以道德问题为切入点,丰富中医关于生命、人体与社会的认识内容。中医伦理思想内涵中最本质的特色是“生生之道”的延展,中国中医科学院陆广莘研究员曾经归纳中医学术思想时,提出论断:“循生生之道,助生生之气,用生生之具,谋生生之效”。“生生之道”的思想可追溯到《周易·系辞传》中“天地之大德曰生”“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等描述,认为天地之道备于人,“生生不息”是至高无上的道德,从生命法则的角度赋予道德在自然上的合理性,从“生生”而始,中医药学把生命爱护放到最显著的位置,形成了以“天复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人命之重,贵于千金”等贵生观念,基于贵生爱生的理念,对于医疗行为所带来的名利,则要求“乐恬淡之能”,反对“自逞俊快,邀射名誉”“恃己所长,经略财物”;同样的,医生“护生”“救人”的职业特点,就要求医生博极医源,精进医术,由此以“精术”“平等”“爱人”“淡泊”等核心品质充实建构了中医伦理思想内涵框架。“伦理道德是现实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精神之本,本立则道生。”[3]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仁”作为道德总揽的概念,与医德观念相融合,形成了以“仁爱之心”“仁爱之术”为特色的价值观念。

2 从道统视角看中医伦理思想的发展

“道统”本来是指承袭儒家主流学术思想体系的脉络和系统,概念兴于唐代,经宋明理学的发扬而被熟知和应用。中唐时期学者韩愈针对当时佛道文化传播兴盛的情况,为维护儒家学说正统地位,开始阐明儒之“道统”意味,其在《原道》中说:“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两宋后,先后有以二程、朱熹、王阳明等作为孟学之后继,以彰其学的正统性[4]。近代以来,儒家退出主流意识形态,以儒为纲的政体形式已经瓦解,“道统”内涵逐步演化成为中华文明的精神与价值体系。中医伦理在不同历史阶段,围绕“道统”继承的理论内容和表现形式,一直与时俱进,并赋予这种伦理观念新的发展。

中医药继承“道统”自先秦即有雏形,《素问》以“精光之论,大圣之业”定义,言上古圣人养生全形时说:“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通晓大道,以法阴阳之律,和术数之用,彰藏象、经络之学,是中医药理论的哲学基础。但彼时所讨论的“道”并没有明显的学派思想依附。唐时期,《备急千金要方·诊候》中对医疗的三种层次水准进行界定:“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医疗本身是围绕疾病诊疗展开的职业行为,孙氏观点上承灵素,更有发挥,将中医行业的最高追求不限于职业本身,而更看重职业行为之上对于社会、国家的责任,这与儒家价值体系是有重合相类之处。理学兴起后,知识分子学医形成风潮,范仲淹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名言传世,先儒而后医的知识分子代表朱丹溪言:“士苟精一艺,以推及物之仁,虽不仕于时,犹仕也。”儒生开始强化医学济世的责任感,仁心向道,仁术济世成为赞誉大医的重要道德标准。以“仁”的医学伦理概念化为标志,中医伦理儒化趋势加深、加快,职业情怀开始由爱人、护生的情感归纳,向理论化的圣贤修养论述过度。明代李汤卿在其著作《心印绀珠经·原道统第一》中梳理医脉,推《素问》为医之太原,以伏羲—神农—黄帝—扁鹊—张仲景为医脉正统[5]。明清以降,医之“道统”问题成为医学评价的最关键标准,道统成为门户、学说合理性检验的重要工具,深刻影响了中医药文化与中医师承教育。

“道统观”不仅对中医哲学塑造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更成为中医伦理发展丰富的基石。精术、和合、平等、谦虚、轻利、济世等具体价值观,在一以贯之、一以喻之的“道”的基础上,有了强大的生命力和革新能力。而道统层面的定位,使得中医伦理区别于一般的学科伦理和职业伦理,具有从学科向文化、文明本质观念联系的可能,这是中医伦理的超越性内涵。在中医药技术精进方面,提出了医生如果只精进医术,仅作为看病之工,是“下等医生”,还须有家国情怀,承担社会责任,做能“医人”、乃至“医国”之医。在医学道德修养上,医生不仅要严格遵循职业操守,还应在道德完备的基础上,寻求向“道”的突破,有圣贤追求,从医入道,道以医显,实现从职业价值到作为人本身价值印证、突破的超越。

3 中医伦理思想有益于医学人文教育

中医药教育在数千年中以“师承”为主体,家学相继、师徒授受的方式是中医药学术历代传承的主线,父子、亲属、师徒的伦理关系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学派学术的发展,在不同地域、不同科别,中医药教育发展以其深厚的社会土壤而表现出强劲的生命力。中医药高等教育实施的社会环境和学科人才培养方式已与传统模式完全不同,旧伦理依附的社会形态已经不复存在,现代高等教育的教学内容与培养范式还是依据西方教育理念和现代学科教育要求而设计的,中医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中存在传统中医功底薄弱、学科自信树立不牢固、中医药传承质量有待提高等问题。以医学伦理教育为例,訾明杰等人在评议中医医学伦理学相关问题时曾指出:“中医药领域现有医学伦理学没有充分吸纳中医药理论及特色......西学东渐以来,中医学的发展深受西方哲学、科学的影响,当前中医药的研究所采用的临床研究规范、基础研究规范几乎都是根据西方的研究标准制定,医学伦理学也不例外,但这些标准并非都适合中医药并符合中医药这个极具文化内涵的学科发展。”[6]

“传承精华”是中医药“守正创新”命题的前提,当代中医药高等教育生源在就读中医药专业之前,绝大部分缺乏传统中医药文化素养训练。中医伦理思想与中华伦理文明一脉相承,其核心思想包括“医乃仁术,以人为本的价值观;精诚合一,德术并重的治学观;普同一等,皆如至亲的医患观等方面内容”[7],是中医药学价值观念培育、塑造的关键内容,也是传承中医药文化、文脉的优势资源,中医伦理思想对于中医药人才培养,应承担更重要的责任,不断吸收时代精神,与时俱进更新内涵,紧密结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树立文化自信,培育中医信仰,为中医药事业传承创新和人才培养质量提升做出更大的贡献。

4 创新医学人文教育的实践探索

有调研发现某高校临床相关专业学生的人文教育满意度不高[8],这一定程度体现了我国现代医学高等教育体系在传统人文伦理和生命健康意识指导下的人文精神培养和价值塑造等方面存在缺失和不足。鉴于此,我们基于中医伦理思想创新实践了以“四心”培育为核心的医学人文教育,探索构建了“1231”医学人文教育体系。

4.1 一个培养目标

遵循“心理-思想-行为”品性形成与发展规律,提出了“心怀梦想、心存坚守、心有感恩、心系苍生”的“四心”医学人才培养目标。“心怀梦想,心有感恩”对应心理子系统,包括认知、情感、意志、信念等因素,是医学人文精神形成的发端、条件和动力;“心存坚守”对应思想子系统,包括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等,笃定医学人文信念的意志;“心系苍生”对应行为子系统,标志着心理和思想转化为有目的、有意识的行动和习惯,是医学人文精神的最终归宿。

4.2 两种培养途径

路径一是搭建了医学人文课程体系。包括思政教育(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思想道德与法制、中国近代史纲要、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形势与政策等),这是医学人文教育的“灵魂”;通识教育(艺术创作与审美、科技创新与科学精神、经济活动与社会管理、文明互鉴与国际视野、中医药与传统文化等模块);素质教育(自我管理与成长、创新与就业、心理健康教育、职业生涯与发展规划、计算机基础、外语、军事理论与技能、劳动教育、体育等),使医学人文课程群贯穿医学教育全过程:一年级在医学教育中引入医学人文,二年级学习医学人文的知识、技能,三年级初步应用知识、技能并反馈,四年级在实习中使医学人文成为自身和临床工作的一部分,五年级在医学临床实习中成为“四心”的实践者。路径二是人文与专业渗透融合,将医学人文隐性教育渗透到专业教育中,促进第二课堂与第一课堂的互通互补,如打造“杏林之春”大学生文化艺术节、“杏林之夏”暑期社会实践与志愿服务活动、“杏林大讲堂”等品牌课外活动,邀请教学名师、文化名家、道德模范标兵、临床大家、企业家、杰出校友等来校园巡讲和分享,引导和支持学生社团活动等。

4.3 三重培养保障

保障一是通过内培外引、培养领军、积蓄后备等建强医学人文教师队伍,跨学科学历教育经历的占比达50%以上,学科背景跨医学、药学、人文学科、社会科学和艺术等。保障二是医学人文课程群包括理论教学核心课程和实践教学课程,约占总学时数的15%,其中“心怀梦想”的教育主题是生命论和美德论、道义论和功利论,内涵《医学美学》《撑与人生》《中医思维与名医之路》等13门课程;“心存坚守”的教育主题是医学发展历史、医药伦理和医药道德,内涵《中国医学史》《医学伦理学》等10门课程;“心有感恩”的教育主题是医疗人际和医患沟通、患者和医生的故事,内涵《医患沟通技巧》《临床思维与人际沟通》等6门课程;“心系苍生”的教育主题是文化、精神和治愈、临终关怀与死亡伦理,内涵《中医文化学》《中西医文化比较概论》等7门课程。保障三是开展课程评价和育人成效评价改革。建立了基于“四心”内涵的金字塔型学生综合素质评价和激励体系,“塔基”重覆盖,让学生增强发展动力;“塔底”强特色,让学生得到发展机会;“塔身”树典型,让学生不断对标争先;“塔顶”立标杆,让学生明确发展方向。

4.4 一个育人生态

“四心”育人理念贯穿学校治理、教育教学、管理服务等三个体系,体现在教书育人、管理育人、服务育人、环境育人中。通过让学生在优美的文明校园环境和处处用心打造的育人场域中受到感染与熏陶,在网络家园里打造青年学生喜闻乐见的优质作品,校史馆、图书馆、博物馆和国学院、中国出土医学文献与文物研究院提供传播普及传统文化的场景式教育平台,在多彩的文化艺术活动中丰富学生对人文精神的自我体验,共建学生成长成才的精神家园,协同打造人文精神的育人生态。

通过实践探索成效显著,第三方机构调查结果显示,近年来毕业学生的医学人文能力逐步提升,2018年、2019年、2020年分别为31.3%、57.4%、61.3%,培养了大批有情怀、有温度的医学生,如为帮助患者筹集治疗费用四处奔走募集善款的“感动中国2016十大年度人物”的杰出校友,毕业后主动扎根南疆基层的“娃娃书记”,驻村三年助力脱贫攻坚、感动凉山十大人物的中药博士后,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跪地救人义无反顾、用实际行动践行“心系苍生”的硕士研究生,“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先进个人”等。疫情期间,100余名在读学生参与网上诊疗咨询服务,1000余名学生主动参与家乡疫情防控工作,一个学院就有60余名毕业生奔赴援鄂一线,涌现出一大批最美逆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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