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谈论马克思”到“像马克思一样谈论问题”
——关于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的思考*

2022-11-23 10:47
教学与研究 2022年8期
关键词:马克思哲学现实

吴 静

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方法论原则。它突出体现为以对真实社会历史现实的批判性分析为首要任务,揭示推动历史发展的内在矛盾和动力,把握社会历史发展的方向和规律。2013年12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只有坚持历史唯物主义,我们才能不断把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规律的认识提高到新的水平,不断开辟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新境界。”(1)习近平:《坚持历史唯物主义不断开辟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新境界》,《求是》2020年第2期。这一判断精准地刻画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方法在当代中国现实条件下仍然具有蓬勃生命力和深远意义的事实。因此,准确而深刻地理解历史唯物主义这一方法论的本质和精髓,把握理论本身与特定社会历史现实的关系,不仅是理论上解读马克思主义思想和精髓的核心要求,同时也是理解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历程以及推进有中国特色的哲学话语体系建设的内在需要。

一、唯物史观是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方法论原则

中国近代史是一部各种流派主张探索民族自立自强的试错史,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具有自主性的中国革命道路从各种理论和意识形态的争论中脱颖而出的奋斗史。从鸦片战争之后,无数志在救亡图存、实现民族自立的进步人士不断对富民强国的道路进行了诸多探索,但都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直到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从根本上为中国提供了全新的思想武器与实践进路。1919年的五四运动促成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不但揭开了中国人民彻底反帝反封建的序幕,更推动了思想解放和新思潮的兴起,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做了思想史上的预备。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正是中国近代民族解放道路发展的必然结果。它顺应了当时的中国社会革命发展的需要,也找到了将马列主义与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的现实路径。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经同中国的工人运动相结合,立刻爆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行动指南,自始至终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作为初心和使命。与其他在近代史的某一阶段曾在中国大行其道的思想理论不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不是某些抽象的原则和结论,它以真实问题为思考的入口,所贯彻的基本方法是坚持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唯物史观,是从社会历史现实出发来进行思考的问题意识。它的根本立场是对将现实关系归结为某种理念意识的“虚假观念”的批判,也是对将一般原则无条件地应用于一切情形的“外在批判”的批判。而这种不顾具体问题的特殊性、以理念统领现实的生搬硬套正是近代其他救亡运动都未能取得最终胜利的原因。

与上述所有秉持观念优先、现实从属于理论的思想的支持者们不同,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们从持续不断的革命实践和探索中明确认识到,指导原则本身并不具有普遍性的保证、更不提供针对一切情形适用的万应良药,只有将理论的核心精神与基本方法真正代入到对具体特殊情形的分析中,才是对理论本身的真正理解和切实把握。因此中国共产党的先驱者一直注意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与中国的工人运动相结合,与对中国社会阶级状况的分析相结合,与革命在不同时期的不同任务相结合,从而真正深入到对中国特殊的社会历史现实的分析中去,真正生发出关于中国革命道路的自主性思考,因此也才能真正完成从民族解放、国家独立到国强民富的伟大复兴之路。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是一部坚持不懈地解决中国现实问题的历史,是一部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继承和发展的历史,也是一部不断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进行创造性探索的历史,更是一部让理论的生命力持续地照进社会现实的历史。这个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它从各种错误认识和判断中挣脱出来,充满了与教条及陈识的斗争,但每一次自主性思考无不对中国革命历程有着重大的意义。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不断求索的思考与实践的过程,才有了中国革命最后的胜利。

早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就在对湖南韶山进行了深入的调查研究之后写出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在文中他以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为指导,运用阶级理论和阶级分析的方法,对当时中国社会不同阶级的经济社会地位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指明了在中国革命进程中“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之所以在当时成为“革命的首要问题”,其原因正在于此时的中国共产党正面临着如何确立统一战线构成的阶段性历史任务。党内担任领导职务的陈独秀和张国焘对此分别持有完全不同的观点。如何最大限度地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却又牢牢坚持自己的立场和把握革命的领导权,是毛泽东写这篇文章试图阐明和解决的问题。但在该文中,毛泽东并没有直接对文章开篇所提出的问题给出答案,而是通过对当时中国社会六个不同的阶级的社会地位、生产资料所有以及生活状况的分析,对他们各自对于革命的态度和立场进行了判断。这是马克思主义学说对时代问题的一次成功观照。它揭示出,一定历史阶段的物质生产方式决定了该阶段的社会性质及其阶级结构,并构成了整个社会生活的基础。毛泽东在全面深入的调查研究中详细考察了中国社会物质生产方式的多样性及其在经济活动中的不同地位,分析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经济形态,揭示了中国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现状及原因,对中国社会性质及其构成的复杂性有了进一步的论述,并依此来确定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统一阵线的团结对象和构成的可能。在这样的结论背后,反映出的是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革命任务和长远目标的准确判断,是对中国共产党自身的性质和所面临的历史契机的明确定位,是对中国社会结构以及革命本身的长期性艰巨性的清醒洞察。这些判断,来自于对中国当时问题的准确认识和思考,它不是任何理论和学说可以现成给予的。这种将社会存在本身作为问题思考的质料的方法,正是马克思所坚持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的精髓所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对于澄清当时党内的错误思想、梳理中国革命的基本路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种唯物史观的方法论也始终贯彻在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后续革命问题的思考中。在随后的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继续看到农民群众的力量,并根据对中国特殊革命形势的判断,创建和发展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并提出要把党的工作重心由城市转到农村,形成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思想。他于1930年撰写的文章《反对本本主义》,针对当时红军中的一些领导干部只知道照搬照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本本、共产国际的指示和苏联的教条主义,从实践的角度强调了调查研究的重要意义,要求在面对中国革命的任何问题时都要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同时提出了“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的方法论准则。《反对本本主义》篇幅不长,却言简意赅、层层递进地讲透了旨在解决问题的调查研究应当注意和践行的方面,强调了一切要以问题的现状和历史为依据。更值得注意的是,在正在实行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总路线下,毛泽东提出调查工作不能忽略城市。这不但是对彼时现实问题的分析,更具有长远的战略眼光;既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中国传统智慧的体现,也是建立在对中国革命总目标的历史唯物主义分析的基础上。1938年,当抗日战争进行到全面抗战时期,毛泽东根据战争的形势撰写了《论持久战》,这是中国共产党将唯物史观和辩证方法娴熟应用于问题分析的一个极为成功的典型案例。文章从对抗日战争本质的分析入手,对双方包括优劣势在内的综合国力进行了详尽对比,从战略层面提出了对策,对于“速胜论”和“亡国论”予以否定,并提出抗日战争将是持久战,根据敌强我弱、敌小我大、敌退我进、敌寡助我多助的特征,得出了中国能战胜并消灭日本帝国主义的结论。特别令国人信服的是,文章提出随着战争的进行,中日两国的强弱关系会发生变化,因此必须在不同阶段采用不同战术。这一被历史验证了的伟大判断,正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运用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制订战略战术指导抗日战争的正确路线、方针、政策和人民战争的过程,是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辩证法和唯物史观的有机结合,更是对中国问题进行独立思考、寻求中国道路的过程。

在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在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原则指导下,将集中力量建设新中国放在了首要位置,先后取得了国民经济恢复、土地改革、社会主义改造、第一个五年计划实施等重大成就。“文化大革命”之后,中央党校内部刊物《理论动态》于1978年刊登《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翌日《光明日报》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公开发表这篇文章,新华社向全国转发。一场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迅速在全党全社会展开。这场深刻而广泛的思想解放运动,再次将“实践性”这一马克思主义固有的理论品格充分彰显,并成为正本清源、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思想先导。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充分肯定必须完整地、准确地掌握毛泽东思想的科学体系,高度评价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讨论;作出把党和国家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实行改革开放的历史性决策。全会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重新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实现新中国成立以来党的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开启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伟大征程。新使命的提出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再一次成功地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了起来。正如邓小平所说:“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2)《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页。“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成为这一结合的鲜明宣言和主张。随后推行的改革开放政策则是这一主张在实践层面上的推进,它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是由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性质和特点所决定的。

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一项长期的艰巨的历史任务,必须准备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目标不断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科学内涵及其相互联系得以进一步阐明。面对更加系统性、多样性、复杂性的社会现实,历史唯物主义方法的重要性更加凸显。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改革已经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要坚持改革开放的正确方向,敢于啃硬骨头,敢于涉险滩,既勇于冲破思想观念的障碍,又勇于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做到改革不停顿、开放不止步。针对新时代的新形势,习近平总书记围绕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展开50多次调研扶贫工作,坚持在考察调研中研究贫困问题的真实情况,提出“精准扶贫”的理念。他指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在农村、特别是在贫困地区,没有农村的小康,特别是没有贫困地区的小康,就没有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针对发展过程中的各项短板问题,不断推进科教兴国和产业升级,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适应和引领经济发展新常态的重大创新。要实行宏观政策要稳、产业政策要准、微观政策要活、改革政策要实、社会政策要托底的总体思路,着力加强结构性改革,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推动我国社会生产力水平整体改善。

2017年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举行,作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等重大政治论断,确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历史地位,提出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确定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目标。2019年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更是在多个维度上制定了一系列具体目标。2021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宣布,中国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在新的发展阶段要向着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这种历史性成就恰恰是以对社会历史现实中真实问题进行思考为前提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在新的历史发展阶段马克思主义学说与中国具体发展实践相结合的理论产物,是唯物史观在新时代的具体应用,它同时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当代的生命力体现。只有关注中国发展的现实,围绕当前历史阶段中存在的问题,并有针对性地予以解决,同时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才能推动中国向下一个阶段的目标迈进。

从革命、建设、改革和进入新时代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始终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与中国社会历史现实紧密相连,并在实践中不断生发出富有创造性的新观点、新判断、新解读。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论,历史唯物主义在实践的历史维度中展现出了蓬勃生机和活力。现如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对复杂多变的现实问题,作为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马克思主义同样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解释力,并且能够在理论和实践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二、面向社会存在:唯物史观的必然逻辑

吴晓明教授曾提出,一种哲学体系的真正生命力“在于它同时代的本质关联,在于它从思想上牢牢地把握着这个时代,在于它在深度和广度上将思想一直推进到这个时代之本质的最遥远的边缘”。(3)吴晓明:《马克思哲学与当代世界》,《世界哲学》2018年第1期。这一总结把准了马克思的理论学说和特定的社会存在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关系不仅是今天推进和发展马克思哲学的原则,同时也是马克思建立自己理论体系时所遵循的原则。

在马克思看来,揭开人类历史奥秘的钥匙要到经济领域中去寻找。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本身就是一个兼具历史性和生成性的理论体系,以真实问题为切入口的社会历史现实一直是马克思进行理论思考的出发点。在对社会历史的关注中,他最早发现了产业革命所带来的各种社会经济问题。马克思经历了欧洲大陆从第一次工业革命(18世纪60年代)向第二次工业革命(19世纪60年代后期)过渡的整个过程。他将这个时期概括为“大工业本身刚刚脱离幼年时期”(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页。,产业资本逐渐掌握整个社会生产,理论分析也重点关注生产领域。因此,马克思本人在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正是古典政治经济学理论所分析的社会经济现象,反对封建制度和重商主义是他此时思考问题的基本立场。例如,马克思在1843年以后对当时比较受关注的国民经济学论著进行的摘录研究形成了《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其中所涉及的让·巴蒂斯特·萨伊、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等国民经济学家主要关注的领域在于劳动在生产过程中的价值认定及相关问题;1857年在看到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来临的前兆,马克思将其研究成果形成了《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旨在从理论上于危机爆发之前梳理清楚资本主义整个经济过程的内在逻辑,揭示推动社会历史的真正力量,从而引导无产阶级在这次由金融投机引发的经济危机中发挥资本主义制度“掘墓人”的力量。然而在接下来的历史发展中,1857年经济危机并未造成资本主义制度的崩溃,无产阶级革命的推进和开展也并不如预期顺利,马克思意识到有必要对资本的整体运行逻辑进行系统的解析,从结构上刺穿资本主义生产的内在矛盾,才能为无产阶级的自我认知和新的斗争提供理论武器,于是就有了《资本论》的写作和陆续出版。从这一理论研究推进的整个过程可以看出,恰恰是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不断发展,它在不同发展阶段上的各个环节的问题和矛盾才能充分暴露出来,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的理路也随之逐渐深入。可以说,历史的打开方式正是以其问题为表征的,而对问题的关注正是理论研究的入口。马克思从未将自己的思想和理论视作封闭的体系,而是始终对自己之前的结论采取批判性扬弃的态度,真实地直面社会历史的现实展开,不断思考时代所提出的真问题,将所研究的对象不断带到新的高度,充分揭示出历史和社会的真实变化及其原因。

以《资本论》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意义不仅在于它对19世纪处在古典自由市场时期的资本主义经济社会关系和经济过程的深刻分析,更在于它所建立起的以唯物史观为基础的批判性方法在之后的社会发展中依旧有效。唐正东教授认为,对这一方法的准确把握,是进行经典解读和当代探索两方面所必需的,它“可以让我们深入地解读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深层内涵,从而使我们找准在当代语境中发展马克思主义资本批判理论的学理路径”。(5)唐正东:《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唯物史观基础》,《哲学研究》2019年第7期。詹姆逊则以另外一种方式强调了《资本论》包括其方法论在内的整个体系的意义:“今天对《资本论》的任何创造性解读都是一个翻译过程。这个过程把为维多利亚社会第一个工业时代创造的语言和概念在忠实于原初构建的状况下转换成了另一种代码,还通过对初次再现的抱负维度和精巧结构的坚持,保证了它在当代的可再现性。”(6)[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重读〈资本论〉》,胡志国、陈清贵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7页。在詹姆逊看来,《资本论》在当代的“可再现性”必须依赖于方法(“抱负维度和精巧结构”)才能实现,而资本在不同阶段的本质和结构只有借助于这种构建才能真正被透视。

由此可见,只有坚持以社会存在为出发点、以真实问题为导向、以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为支撑的研究进路,才能在今天不断探索马克思学说的当代生命力的过程中不丧失判断力。纵观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史,也真实地经历了一个从理论导向向现实导向的发展过程。从打破教科书体系进入自主性思考、进而通过向经典文本的溯源达及当代性的解读,直至开始思考体现时代特色的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建构,从整体上真正体现了以马克思主义方法论推进马克思主义学说研究的正确路径。在这背后,是中国四十多年来发展所建立起来的新的社会历史现实,是对于中国问题、中国道路的真实思考。党的十八大以来,当中国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不断达到新的高度,尤其是在数字经济、智慧治理等各方面已经走在世界前列的时候,这种自主性思考更显得尤为重要。它是对中国特色的问题意识的凝聚,是从“谈论马克思”到“像马克思一样谈论问题”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的实践。“因为在马克思那里,社会存在是一个独立的并且是第一性的哲学范畴,其存在的合法性并不是由传统哲学那种抽象和超验的存在所决定,而是由人们的‘实际生活过程’所决定。社会存在就是物质生活条件的总和、经济基础或广义的市民社会及其社会关系等。”(7)邹诗鹏:《何以要回到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范式》,《哲学研究》2010年第1期。这种思考应当具有以下特点:

一方面,对新的社会历史现实进行理论研究的立足点需要兼顾文本研究和方法论坚持。毋庸置疑,文本是理论体系的凝聚和梳理,是观点的逻辑化表达,是研究本身必不可少的质料。它不仅是作者概念结构和结论的系统化呈现,同时更体现为一系列内在的逻辑线索和方法论架构。这也就是詹姆逊在对《资本论》进行当代性重读的时候强调必须忠于其“原初构建”的原因。阿尔都塞则借用了医学上的“症候”提出了一个长期被理论研究所忽略的问题:理论体系的全部故事并不完全表现为所被言说的文字和语句,相反,可见与不可见的关系、文字与言外的互相渗透以及问题被生成的逻辑,更是文本阅读和研究应当着力的重点。因为这其中所反映的正是思考方式与提问方式的变化,它从根本上决定了作者的视域和文本呈现;并且,文本的阅读本身是一个互文的过程。它既是作者与读者的交流,也是文本生成的情境与时代情境之间的碰撞。这也就要求对文本的研究必须在忠实于原著的基础上坚持开放性生成的态度。需要注意的是,在这种互文和碰撞中起连接作用的始终是方法论的坚持。方法论自觉最终表现为研究者进入某一问题域后在“发问”时所遵循的立场、逻辑、判断标准和话语表达方式。无论是面对文本还是现实问题,“方法的自觉, 即是建立现成性与生成性的历史建构关系。”(8)张一兵:《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方法论视域方法的前置与自觉:马克思何以呈现》,《学术月刊》2002年第6期。长期从事《资本论》研究的大卫·哈维也一再强调,马克思所开创的“强大的理论工具”是分析当前矛盾、“处理我们这个时代的难题”的迫切需要。(9)参见[美]大卫·哈维:《资本的限度》,张寅译,中信出版集团,2017年,第11页。

另一方面,对新的社会历史现实的研究需要从“阐述现象”转向“面对问题”。问题意识突出表现为拒绝以外在反思的方式将一般原则当做普遍性的教条,而真正深入到对真实的历史条件的分析中。黑格尔认为,外在反思最终走向的是对教条的彰显和对“形式”的主观主义占有,是对一般原则的非法同质化挪用;而内在反思则将抽象的普遍性提升为具体的普遍性,进入对事物的实体性内容的剖析,从而以批判性的视野切入问题的生成条件。今天,以信息技术和大数据为基础的科技飞跃极大地改变了社会的组织形式、劳动方式和价值创造及实现方式。当生产模式不断地打破福特制所赖以建立的刚性划分而转向后福特制的界限消弭时,不但大工业时代劳动过程本身发生了巨大变化,资本与劳动以及其他诸社会要素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整个社会从生产力到生产方式都在面临着技术所带来的改变。不仅新的经济模式对于原有经济结构产生了截断性的效应:旧的商业模式被挑战至式微(甚至消亡),生产、分配、消费、交付、配送及控制体系在新技术基础上被重塑,许多企业甚至行业的基本面正在发生动摇,而且技术也正在创生着全新的问题。从正在发生的日常经验可以看到,数字化不但全面重构了人类的生存方式和对自身的认同,算法技术也成为对个体进行凝视的另一重中介,改写了生命政治权力的布展方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再次占用和赋权这两种过程与剥夺和损失总是交织在一起的。”(10)[ 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晚期现代中的自我与社会》,夏璐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6页。要对这些新现象背后的问题作出历史性的分析,必须借助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揭示其本质和内核。从现象到问题,是一种从经验的偶然性到历史必然性的关注视角的转变。只有真实地面对社会存在和社会生产,才能达到哲学批判性反思的目的,也才能够真正建立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中国哲学话语体系。

马克思本人一直坚持对方法的强调和对真实问题的把握。除了他在自己的研究历程中所展现出来的现实关注外,在1872年为《共产党宣言》的德文版所写的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还曾针对这个历史文本生成时和出版时的社会条件的差异做出了声明:“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正如《宣言》中所说的,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76页。正因为如此,马克思对自己在第二章末尾的结论也作出了历史性的判断。这种敢于不断超越自己的勇气恰恰是马克思唯物史观方法论的最好体现。

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是从现实的人的现实实践出发的,它面对的是现实的世界,建构的是现实的理论。任何超现实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是与马克思主义格格不入的。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由于马克思试图揭开的是人类历史的奥秘,所以现实世界始终与人的实践活动密切相关的。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首先批判了青年黑格尔派“天真的幼稚的空想”,“所有的德国哲学批判家们都断言:观念、想法、概念迄今一直统治和决定着人们的现实世界,现实世界是观念世界的产物。”(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16、15-16、23、22页。所以,他们的任务“在于揭穿同现实的影子所作的哲学斗争,揭穿这种如此投合沉溺于幻想的精神萎靡的德国人民口味的哲学斗争,使这种斗争得不到任何信任。”(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16、15-16、23、22页。在他们看来,“这些哲学家没有一个想到要提出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之间的联系问题,关于他们所作的批判和他们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16、15-16、23、22页。“他们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这些词句……这种哲学批判所能达到的唯一结果,就是从宗教史上对基督教作一些说明,但就连这些说明也是片面的。至于他们的全部其他论断,只不过是进一步来粉饰他们的一种奢望, 以为他们用这样一些微不足道的说明作出了仿佛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发现。”(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16、15-16、23、22页。马克思恩格斯之所以重视现实,是因为历史的前提是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在人类历史中,现实不是死的物,而是活生生的人类活动以及它们的结果。要揭示历史的真相,就必须回到现实人的现实活动中来。面对精神只需要想像,面对现实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有进行实践和解决问题的智慧和方法。精神立足于现实也才能飞得更高。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而言,既要立足于现实又要不局限于现实,既要有面对当下问题的智慧又要有长远的历史眼光,这样才能完成改变世界的新哲学的使命。这也正是中国共产党人在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一直在践行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无论是对人的认知还是对社会(包括未来社会)的认知都离不开现实,回到现实、基于现实是认知历史、把握未来的基本方法。在讲到人的本质时,马克思明确强调要在现实性上理解人、把握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6)在讲到社会时,马克思说:“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种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35、135-136页。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讲到共产主义时说:“共产主义对我们说来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40页。可见,一方面,现实性始终是唯物史观的根基,一旦脱离了现实,就会陷入空洞的词句之争;另一方面,现实始终是与实践联系在一起的,脱离了实践,就无法回到现实、理解现实。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的独特意义和价值恰恰在于开辟了一条通向现实的实践道路,正因为如此,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首要的、基本的观点,通过对现实的实践解读,既揭开了历史发展的奥秘,又使理论实现了现实化,呼应了时代的要求,解答了时代的课题。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建构,不只是理论上的,更是现实上的。只有达到现实的高度,回到现实中来,即回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上来,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建构才有可能完成。

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不只是思想趋向现实,同时也是现实趋向思想。“光是思想力求成为现实是不够的,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3页。这里的思想,不是某个具体的结论,而是精神的高度和方法的引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发展,正是行进在这样的道路之上。对于哲学而言,它也不应该只是一种对现实的简单直观的理论反映,而是时代精神的凝练,是新的时代精神的集中体现。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任务的提出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已经卓有成效,并且在政治上不断彰显自身发展的规律性,因此需要产生与现实已经取得和正在取得的巨大成就相应的学理表述,从理论水平上来体现实践的水平,这是任何别国的经验和别国的理论所不能代替的。这也正是建立在社会历史现实基础上的“四个自信”的体现。

三、建构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辩证逻辑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整体的经济社会发展不断推进。随着以移动网络为基础的科技进步,劳动范式、经济组织形式和资本的运作方式都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新的经济现象层出不穷。另外,宏观经济结构也面临调整的压力。这种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局面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新时代所呈现出来的特点,也一直成为理论建设所关注的热点,各个学科也都努力以不同的视角和维度来透视这些新变化所可能引起的趋势和影响。作为中国共产党理论指导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更应当积极主动地承担起这一历史重任。社会历史的不断推进为重新理解马克思学说的概念、方法和意义提供了新的思考路径。马克思主义哲学也必须正面回应经典理论和当代变化之间的张力,适时地对概念和理论本身进行推进。真正推进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对当代中国社会和全球经济现状的解读,既是理论本身发展的需要,也是建构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基础和前提。

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真正理论张力,不是源于对一般结论的简单重提,而是直面和正视历史现实,并通过深入思考给出时代的答案。社会经济现实的改变必然会导致新情况、新问题的出现,这就要求经典理论必须接受新的实践检验,并在对新问题的思考和回应中推进和发展理论。

在这些新变化中,最明显的莫过于数字经济不但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而且极大地改变了传统的劳动组织形式、生活方式和社会治理模式。在2019年10月31日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在《决定》中,生产要素的类别被拓宽,并确认了它们在分配中的合理地位。这正是当代的理论建设和决策制定对经济现实做出的反馈。当然,在回应数字经济所提出的挑战的过程中,探索和争论在所难免,因为现实的加速发酵会促使现象不断发生变化。这就需要我们真正贯彻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精神,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保持对现实的关注,不断更新知识结构,推进理论的持续发展。例如,越来越多的无人工厂、无人超市的出现也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经典理论中的劳动价值理论以及资本有机构成等问题提出了挑战。智能化不断提高的工具也在冲击着传统的活劳动和死劳动的定义:因为人工智能时代的机器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和人对立的、作为固定资本而存在的、不实现价值创造和只完成价值转移的生产工具,它们是人的延伸,甚至人的革命,可以在过程中实现价值创造。最新的人工智能算法中的多层人工神经网络意味着机器开始从模仿人类思考方式出发具备了一定的“智性”,它在劳动过程中具有人类劳动所具有的对象性,因而能够自主完成劳动过程。同时,通过软硬件共享(移动通信设备、大数据技术和其他应用软件),以人工智能技术实现的“无人化”劳动不但是人类劳动和机器相结合的产物,同时包含了表现为共享性公共产品和服务在内的社会协作性劳动。人工智能凭借其智能化的技术代替了过去人在劳动过程中物理性在场的方式,人类在这个过程中将自身的劳动以人工智能作为物质载体和实现形式参与到物质生产过程中,履行的仍然是人类的意识和目的。另一方面,在生产范式发生巨大变化的今天,非物质劳动生产在整个社会生产中所占的比重远大于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甚至物质劳动生产的很多环节也开始转向以互联网为基础的去工厂化特征。这些劳动由于不再依赖特定的场域所提供的硬件化生产资料,会表现为从业者工作时间与非工作时间之间的界限的模糊化。换言之,当工作时间不断地弥散到全部生活时间之中时,生产劳动也会同样贯穿于其他经济的其他环节甚至非经济化过程中。由泰勒制和福特制所共同保证的现代性条件下的“效率优先”和“规模生产”所赖以存在的专业化分工(或分离),在互联网和大数据技术的推动下消弭了边界,重新定义了社会生产的连接逻辑。新的建立在数字技术基础上的劳动已无法像《资本论》所讨论的工业劳动那样集中发生,它与所有可能的社会交往及协作完全不能分离,从而形成一种新的非生产化的生产劳动结构。更为重要的是,当这种新的劳动形式和平台经济模式相结合后,该如何定义这种劳动从属关系以及在去组织化的情况下保护劳动者权益,也是新时代经济现实对理论者提出的时代任务。因为只有在对这些时代问题进行深入观照和思考的基础上,才能有针对性地为政府政策的制定提供现实启示。毋庸置疑,新时代的中国在经济发展的很多方面、尤其是数字经济的发展已经走在世界的前列,新现象新问题的出现正是社会经济飞跃发展的表现之一。对于这些问题,只有一方面牢牢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所提供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另一方面将它们贯彻到对问题鞭辟入里的分析中,才能真正建立起对中国问题进行中国思考的有中国特色的哲学话语体系。这一话语体系的建立,正是文化自信和理论自信的必然结果,也是摆脱理论上的学徒状态、坚持自主性思考所必须完成的任务。

马克思恩格斯曾经指出,对哲学家们来说,从思想世界降到现实世界是最困难的任务之一。“哲学家们只要把自己的语言还原为它从中抽象出来的普通语言,就可以认清他们的语言是被歪曲了的现实世界的语言,就可以懂得,无论思想或语言都不能独自组成特殊的王国,它们只是现实生活的表现。”(2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525页。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同样需要如此。它不应把提出震撼人心和令人激动的词句作为理论追求,而是必须将立足点建于现实世界之上,真实地观照和反映现实生活,在理论上把握现实,这样才能从“实践的中国”走向“理论的中国”,这也是我国今天的理论界已经达成的普遍共识。然而,要想完成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仅仅回到现实还远远不够,它不仅需要透过现实的表象抓住事物的本质,把握事物变化发展的规律,而且需要基于现实又回到现实的反复理论探索、创新、检验和完善,才能使理论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只有在理论与现实的双向互动中,才能逐渐完成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理论建构。

为了适应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需要,应做好以下几方面工作:

首先,对传统理论的现代反思。任何基于社会现实的理论,都必须考量社会现实自身的发展变化,只有脱离社会现实的理论才会把自己看成是万应良方。对于致力于推动人类社会历史进步的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而言,我们不能无视社会现实的变化照搬照抄,更不能把西方马克思主义基于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而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改造当成是普遍法则,进行简单的理论模仿、嫁接和移植,而是需要基于我国的客观实际,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同时根据中国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综合分析经典理论的效用限度及其边界。弄清哪些需要对原有概念进行新思考、新阐释,哪些需要概括新特征,产生新概念。例如随着非物质劳动的出现以及劳动的生活化和生活的劳动化,劳动与生活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这直接导致了劳动概念的内涵深化和外延扩展,需要进一步进行反思和确认。而对于数字经济而言,则需要打破原有的理论框架,形成新概念、确立新思维。数字经济不只是一种新的经济形式,它还在不断创造新的历史。在数字经济的基础上,还会产生数字政治、数字文化等等。这些新问题都需要我们进行深入的理论思考和探究,并且形成新的理论。

其次,实践基础上的理论总结。对实践的深刻认知始终是理论创新的前提,理论来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2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34页。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既要对出现的新问题、新情况作出适时的理论反应,保持理论的高度敏锐性,又要对社会生活的本质有深刻的认知,把握社会发展的方向。如果仅仅只是跟随在社会现象背后做机械的解释、注疏工作,这样的理论除了迎合现实、吸引眼球之外,是没有真正生命力的。除了认知理论之外,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还担负着一项重要使命,那就是价值理论的建构。我们不仅要认识现实、在理论上把握现实,还要在价值上引领现实、在观念上提升现实。中国哲学话语体系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的理论总结,同时也是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和人类自由解放理念的集中反映。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应包括认知理论和价值理论的双重建构,它是理论和实践的统一,也是真理和价值的统一。因此,我们需要对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内涵做进一步分析,不能只是停留在口号式地回到现实,而是要真正成为时代精神的精华,既要对复杂的社会现实进行微观的、多层次的理论剖析,又要进行宏观的、综合的理论把握,从而形成立体式的理论架构。

再次,理论创新和应用。马克思曾指出,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绝不只是提出几个新概念、新名词娱人耳目,而是要以完整的理论形态概括、总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它必须真正具有理论概括力、说服力,既要具有思辨性、逻辑性,又要能够准确反映现实、表现现实,它是对时代提出的迫切问题的理论回应。正因为如此,中国哲学话语体系不仅产生于中国现实,而且能够应用于中国现实。此外,由于社会主义道路具有的普遍特征以及中国哲学话语体系所揭示的带有普遍性的社会主义建设和发展规律,它还可以对别国的社会主义实践具有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中国哲学话语体系既是对中国当代社会现实的理论回应,也是对世界文明进程贡献的中国智慧。只有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有所作为,中国才能真正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并且在引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方向方面做出贡献。

最后,社会实践的反馈。理论建构的目的不只是体现理论的严谨、逻辑的严密,更重要的是回到现实,指导实践。创新理论是为了创新实践,在实践创新中才能检验理论的正误,才能体现理论的张力。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力量不应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它还需要回到实践,展现实践智慧和力量;它不仅要能够更好地解释现实,而且能够更好地改造现实。所以,我们不仅要从现实出发,而且要回到现实。从现实出发、回到现实不是走向表象主义,而是要在实践的推动下,以反思批判的眼光在历史中审视现实、把握现实和超越现实,在实践中丰富理论、发展理论和完善理论,真正实现在现实中升华理论,在理论中把握现实。我们不仅要有现实感,而且要有历史感。现实不是平面的现实,而是历史的现实和现实的历史。只有把现实放到历史中,我们才能认清中国社会现实的独特性,真正弄清中国社会现实的真相,从而创立具有时代性、自主性并兼具民族特色的中国哲学话语体系。

总之,中国哲学话语体系建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独特实践的理论回应,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客观要求,遵循着辩证发展的逻辑。中国式的马克思主义不是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社会现实的简单耦合,而是基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自主性理论创新。自主性理论创新的重要方法论基础正是坚持马克思开辟的唯物史观的发展道路,以实事求是的精神和开放的姿态直面中国社会实践中的重大议题,从“谈论马克思”到“像马克思一样谈论问题”,实现方法论自觉和理论自信,我们才能真正跨越历史的鸿沟,重新焕发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生命力,坚定对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推进社会主义伟大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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