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话剧《我爱桃花》的叙事手法

2022-12-31 21:52孔繁华
戏剧之家 2022年34期
关键词:情人话剧桃花

孔繁华

(山东艺术学院 山东 济南 250300)

一、“戏中戏”与“多结局”的剧本结构

话剧《我爱桃花》是著名编剧邹静之先生创作的一部小剧场话剧作品,该剧巧妙地从明代崇祯年间刊行的拟话本小说集《型世言》中取材,用寓言的形式演绎了一出恋人之间会错了意的“戏中戏”。唐朝时,少年冯燕与张婴之妻有染,某天晚上,两人正在“甜蜜”之时,张婴喝醉了酒,提前回到家中,慌乱之中,张妻将冯燕藏于柜中,夜深,冯燕想要逃走之时,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巾帻被张婴压在身子下面,随即示意张妻把自己的巾帻拿过来,但张妻会错了意,以为他要的是张婴腰上的佩刀,是要杀了自己的丈夫,于是把刀递给了冯燕,冯燕见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如此心狠手辣,想必以后也会这样对待自己,于是挥刀将张妻杀死。[1]同时,扮演冯燕和张婴妻子的两名演员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一对各有家室的情人,他们在排练过程中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不断改变剧情,使剧情的发展呈现出“多结局”状态,独特的故事结构和叙事手法为观众带来了不一样的观看体验,也引发了观众的多角度思考。

《我爱桃花》采用了“戏中戏”的叙事结构,该剧有两条故事线:第一条是演员在排练冯燕与张婴妻子偷情的故事,第二条是演员对剧情的再创作过程。第二条故事线交代了场上三位演员的关系,在现实生活中,饰演冯燕的男演员和饰演张妻的女演员是有婚外情的,这样的关系设定使得两条故事线形成了相互交织、相互对照的关系,有机串联起了两个相差甚远的时空,这样的叙事手法可以全方位表达作者对于男女之间情感问题的思考和理解。[2]冯燕杀死张婴妻子后,转身离去,张婴的妻子突然坐起并说了一句:“等等”,故事就从唐朝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在接下来两人的对话里,观众了解到,两人是情人,并且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一些裂缝。“戏中戏”的戏剧结构使现实生活和剧中情节产生了对照,故事中张婴妻子被杀的桥段引起了女演员英子的不满,在与男演员的多次争辩中,故事发展出了多种不同的结局。到了话剧的后半部分,现实生活和话剧内容的分界线已经非常模糊,观众无法清晰地看出他们的交谈到底是在说彼此还是在说冯燕和张妻。这样的叙事手法表明,从古至今,有关男女之间情感的问题,没有人能够说清楚,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冯燕要的是巾帻,而张妻“会错了意”,给了冯燕一把刀,冯燕拿刀杀了张妻,但张妻觉得自己不该死,于是众人便开始讨论究竟应该“杀谁”。《我爱桃花》依据“会错了意”和“杀谁”这两个关键点展开多次讨论,最终出现了五种不同的结局。[3]第一种结局,冯燕杀了张婴的妻子,但是演员英子不同意,她觉得刚才还在耳鬓厮磨,情深意浓的两个人,一方怎么会突然对另一方痛下杀手?第二种结局,冯燕杀了张婴,但是饰演张婴的演员认为,张婴这个人是无辜的,他一直都在忍气吞声,突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个戏就没意思了。第三种结局,冯燕自杀,张婴杀妻,但是,这样一来,冯燕不忍心杀张婴也不忍心杀张妻,只有选择自杀,成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而张婴发现两人的奸情,一气之下杀了妻子,反而成了一个小人。第四种结局,刀回鞘中,谁也不杀,夫妻依旧是夫妻,情人依旧是情人,大家的日子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第五种结局,刀回鞘中,谁也不杀,但是情人之间的“情”断了,冯燕找张妻要回画本,与张婴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张婴夫妻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只是情人的心凉了。以上五种不同的结局其实对应的是五种不同的选择带来的不同结果,也映射出五种不同的人生状态,这样的叙事手法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也可以引发观众全方位的思考。

二、写意化的舞台设计

《我爱桃花》这部话剧不仅深层次、多角度探讨问题,而且在舞台的设计上也别具匠心,为了使观众更好地适应剧中两个时空的多次转换,舞台上的布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个米柜,这样的置景不禁让人想起中国戏曲舞台上的“一桌二椅”,写意化的舞台布局为时空的自由切换提供了便利的条件。旋转式的舞台不仅给围坐在舞台三面的观众带来更好的观看体验,更意味着男女之间关系的转变。舞台共旋转了四次。第一次旋转时,英子回忆男演员和她一起在桃花树下读那则寻人启事,但是两人都认为对方“会错了意”,对此产生了争执,但这也是二人情愫的开始。第二次旋转时,在张婴的劝说下,冯燕开始思考杀掉张婴和张妻的决定,在反复的纠结中,他决定杀死自己,这个决定也代表着男演员觉得自己爱上有家室的英子,是不对的。他和英子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缝。第三次旋转时,冯燕在思考过后,选择谁也不杀,把刀又插了回去,选择让一切都回到以前,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一次虽然没有人被杀死,但是男演员与英子之间的“情”被斩断了,两人的关系就此破裂。第四次旋转时,女演员跳着独舞,袅娜的身姿展现出对情人的爱恋,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等待着情人的到来,但她不知道的是,情人心中的那份情,已经被斩断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恋已经走到了尽头。框架式舞台经过四次旋转之后,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一面,隐喻经过一番选择和努力,虽然生活好像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早已物是人非。

灯光与音效等技术手段的完美配合也为这部戏剧作品的舞台呈现效果增色不少。昏暗的灯光渲染出一种暧昧的氛围,再加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远处飘来的悠扬的笛声,描绘出诗情画意、你侬我侬的画面,唐朝的故事生动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当舞台上所有的音效关闭,灯光也恢复正常,舞台上的时空又被拉回到现代。[4]在话剧舞台上,灯光与音效同样可以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每当冯燕拿起刀,准备杀人的时候,舞台灯光就会变成鲜艳的红色,在色彩心理学中,红色象征着血腥与暴力,这是冯燕内心的真实写照。这时,舞台响起童声版的《三字经》,《三字经》作为儿童的启蒙读物,深刻反映出冯燕在杀人前如儿童般的懦弱与纠结,虽然这里没有台词,但是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刺激给观众的心灵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在话剧的最后,时空又回到了唐朝时期,同样的房间,同样朦胧的灯光与安逸的音效,但场上的二人由最初的冯燕和张妻换成了张婴与张妻,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生活跟他们开了个玩笑,一切都没有改变。关于男女之间的情感问题,依旧没有明确的答案。

在话剧《我爱桃花》中,“桃花”没有真正在舞台上呈现,但是贯穿剧情始终。桃花象征着男女之间的爱情。在剧中,男演员与英子在桃花树下读那则寻人启事,虽然两人“会错了意”,并起了争执,但是两人之间的爱恋在这满树桃花下开始。桃花虽然美丽,但是早晚有凋谢的那一天,无论那把拔出来的刀最后是杀了人,还是重新插回了刀鞘中,两人之间的情丝都被斩断了,这样的结局无疑是残酷的,就像是张妻的结局,心中思念的情人冯燕终究离自己远去,那些美好的幻想被无情地打碎。[5]

三、展现内心世界的台词与肢体动作

《我爱桃花》的成功离不开每一位创作人员的努力,演员们在舞台上的精彩演绎既生动地诠释了这部话剧的中心思想和丰富内涵,也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台词是演员在舞台上塑造人物形象的有声手段,台词节奏的变化不仅代表演员情绪的转变,同样也是演员内心世界的直观展现。张婴的妻子在抽出那把刀之前说:“他要什么啊!哎呀!不好,他要刀吗?哎!他要刀啊!他敢要刀了!他……他果然要的是刀吗?哎呀呀!原来是怕他躲,怕他飞,怕他胆小,怕他薄情!敢情如今他敢要刀了,他要刀了!”这一段台词出现了多次节奏上的变化,前面充满了质疑,张妻不确定冯燕到底要什么,顺着冯燕指的方向走过去,猛然间发现是一把刀,话语中充满了惊恐,待冷静一下再次确认,他要的就是那把刀。此时,她的兴奋难以用话语表达,没有想到她爱的人是这么有骨气、有勇气,她的幸福生活就要到来了。这段台词表达了张妻迟疑与兴奋的情绪,生动展现出其丰富的内心世界。

剧中演员的形体动作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在唐朝时期,演员运用了很多戏曲身段,将观众带入了极具年代感的规定情境中,当舞台上的时空回到现代,演员的动作又恢复到生活的状态。舞台上演员展现人物内心活动的手段并非只有台词,可见的外部动作同样可以发挥作用。

躲在柜中的冯燕让张妻把巾帻拿过来,但张妻会错了意,误以为他要的是刀,心里万分欣喜,因为她觉得冯燕终于鼓起了勇气,肯为自己杀了那个阻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张婴,她抽出了刀,高高地举起,又用了一个快速的舞蹈转身来到冯燕的身边,把刀递给了冯燕,期待着她心中的幸福生活。第二次递刀的时候,她的肢体动作没有了上次的那种兴奋,反而非常简单,但隐藏在动作之下的情感,带着淡淡的怨念和失望,她本以为冯燕会一刀杀了张婴,心中期盼已久的幸福终于到来,但是,她没有想到冯燕竟然挥刀杀了自己。冯燕没有改变,他依旧是那个懦弱又纠结的人,他还是下不了狠心。两次递刀的动作只看外形是那么相似,但背后所蕴含的感情却是那么不同,这样的转变意味着一个女人慢慢走向失望。

舞台上演员的舞蹈动作是非常吸引人的,但静止动作给观众带来的冲击力也是不可忽略的。[6]在经历了杀死张妻、杀死张婴以及杀死冯燕三种选择之后,三个人就此陷入了僵局,接下来怎么办?这个戏到底应该怎么演?场上的三个人都开始沉思,也就有了舞台上起到承上启下作用的一个静止画面,冯燕呆呆地看着刀,背后渐渐响起了童声版《三字经》,伴随着低低的吟诵声,冯燕做出了新的动作。这里的静止画面承接了三人激烈的讨论,又启发了冯燕把刀插回刀鞘。这样的静止画面不仅让台上的三个人进行全面的思考,实际上也给台下的观众一定的思考时间,让台下的观众有时间站在三个角色的角度去考虑从古至今一直困扰着人们的,那个关于男女之间情感的问题。

四、结语

《我爱桃花》这部话剧历经多年依旧被广大观众所认可,它无疑是成功的,从剧本结构到舞台上的最终呈现,《我爱桃花》的叙事手法仍具有研究意义和参考价值。舞台上的灯光、音效、置景以及演员戏曲身段、舞蹈动作的融合给观众带来了难忘的观看体验,生动地展现了角色丰富的精神生活,同时也为以后的话剧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可借鉴的方法。在舞台上,这是“戏中戏”的话剧,但实际上这部剧演绎的就是现实的生活,有过类似经历的观众也许会有更深刻的共鸣,没有类似经历的观众在看完话剧后也会进行思考。曾经有人说,一部好的戏剧作品要让观众在离开剧场之后,依旧会对作品进行探讨。《我爱桃花》做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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