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古籍关于热病饮食宜忌的探析

2023-01-11 02:02刘壮竹林淑娴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 2022年2期
关键词:调护热病本草

刘壮竹 林淑娴

(1.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广东省中医院急诊科,广东 广州 510120;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广东省中医院临床营养科,广东 广州 510120)

发热是临床常见症状,早在《黄帝内经·素问·热论》中就提到“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提出了狭义热病的概念,目前一般将外感热病与内伤发热两大类疾病都归为“热病”范畴。然而无论何种热病,治疗上都与饮食密切相关,毕竟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谷不入,半日则气衰,一日则气少矣”(《灵枢·五味》)。从西医学的角度,发热与胃肠功能密切相关,如脓毒症可在早期就发生食物不耐受综合征、腹腔内高压、胃潴留、腹泻、胃肠道出血及下消化道麻痹等一系列胃肠功能障碍[1],其发生率可高达65%左右[2]。而胃肠功能障碍的患者又可出现胃肠道内细菌移位,使机体继发肠源性感染,进一步加重全身炎症反应,与脓毒症严重程度呈显著正相关,甚至出现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而导致死亡[3],这些都需要及时调整饮食方案协助治疗。药食同源,中医药在饮食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故本文拟从中医古籍中探索“热病”的饮食宜忌,以为临床的饮食指导提供一定的依据。

1 因食致热

本草类古籍有不少记载因多食温性食物而导致“发热”。如元代贾铭的《饮食须知》指出荔枝“味甘性热,多食以至发热、烦渴、口干、衄血,鲜者尤甚,令即龈肿口痛”。槟榔宜“据法洗制后方可用,多食则发热,勿同橙橘食”,在指出多食易发热的特点外,还注明了饮食的禁忌搭配。《食疗本草》认为热病不宜进食蒲桃(葡萄),否则易成“眼暗、骨热,久成麻疖病”。宋代唐慎微的《证类本草》认为槟榔、荔枝、杨梅均为“多食发热”之品,不宜多食。《本草纲目》也记载了槟榔、林檎、杨梅等果类均为多食发热之品。同时,在兽部第五十卷中也记载羊肉,认为“热病及天行病、疟疾病后食之,必发热致危。妊妇食之,令子多热”。当然,对于这些食物是不是吃多了就一定发热,似乎没有临床证据。从中医的角度来说,如果属于实热证引起的发热,再加上温热之品,尤其是“多食”,那无疑是火上浇油了。

2 发热的饮食宜忌

医食同源,药食同源,中医学的发展与饮食经验的积累息息相关。《黄帝内经》不仅奠定了中医学的理论基础,也记录了诸如“汤液醪醴”“乌侧骨方”等食疗药膳。中药多来源于食物,中药有药性,食物同样也有偏性,以偏纠偏,达到阴阳平衡,使治疗事半功倍。《素问·五常政大论》就指出:“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指出药物具有偏性,尤其是有毒之品,治疗上要中病即止,而作为“谷肉果菜”的食物,可以适当增加,但强调无论药物食物,均不能太过而伤正气。

热病的食疗中,古籍尤其注意“果菜”的摄入。《本草分经》(清,姚澜)、《本草从新》(清,吴仪洛)均有记载水蕨(菜),指其性“甘寒滑”,具有“去暴热利水”之功效,既能作为蔬菜直接吃,也可以“醋食”,或者做成“澄粉”食用。《食疗本草》指出“蓟菜”(小蓟),“煮食之”,具有“除风热”之效。常见的水果如苹果、雪梨、甘蔗也有辅助治疗之效,《本草备要》指出“梨,甘微酸寒,润肺凉心,消痰降火,止渴解酒,利大小肠。治伤寒发热,热嗽痰喘,中风失音”,而且明确注明用法,认为梨“生者清六腑之热,熟者滋五脏之阴。实火宜生,虚火宜熟”,警惕“脾虚泄泻及乳妇、血虚人忌之”,对指导饮食来说可谓十分详细。《太平圣惠方》中也提出梨汁煮粥治疗小儿风热攻心,烦闷恍惚,神思不安之证。《滇南本草》认为苹果“味甘、香,食之生津”,具有“调营卫而通神明,解瘟疫而止寒热”之效,而且对于“蒸热发烧”,取苹果叶煎汤服用也能达到很好效果。《本草备要》认为甘蔗其性“甘寒”,具有“和中助脾,除热润燥,止渴消痰,解酒毒,利二便”之功效,《外台秘要方》认为甘蔗嚼咽或捣汁,能治疗发热口干便涩诸症。《古今医统大全》在“积热门”中也用甘蔗汁治疗“发热,口干,小便涩”等症,然而对于甘蔗药性偏温偏寒一直有争议,《本草新编》就指出“甘蔗,世人皆以为性热,不敢多食。不知甘蔗甘平而兼微寒,能泻火热”。《滇南本草》《寿世传真》等均认为甘蔗为甘寒之品,而《外台秘要》在干呕方中以甘蔗治疗,认为甘蔗性温,可热服治疗虚寒干呕之疾。《证类本草》指出甘蔗有“荻蔗”(紫皮甘蔗)、“竹蔗”(青皮甘蔗)之分,清代医家王秉衡在《重庆堂随笔》中就提出“甘蔗以青皮者良,名竹蔗”,具有“甘凉清热充津”,《本草纲目拾遗》也有“凡痘疹不出,及闷痘不发,毒盛胀满者,此痘属急症,宜青皮甘蔗榨汁与食”的记载,因此,如属热证时,应当选用青皮甘蔗更加准确。谷物方面,《本草纲目》对于产妇“乳不消”“令人发热恶寒”,提出用大麦炒末,白汤送服,取其消渴除热、兼有回乳之功效。

与治疗作用相比,饮食的宜忌可能显得更加重要,因为饮食不慎,可能食物本身的偏性会加重病情。另外,不能配合药物起到协同治病的效果,甚至会影响药物的疗效。因此,在热病的饮食宜忌中更加体现的是以下几个方面:

(1)顾护津液:热病易伤阴液,故温病学有“留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机”之说。《伊尹汤液经》就指出“太阳病,发汗,若大汗出,胃中燥,烦不得眠,其人欲饮水,当稍饮之,令胃中和则愈”,说明对于发热患者适当补水的重要性,一方面要顾护阴液,一方面又不建议一下子大量饮水加重胃肠负担而变生他病,故以“胃中和”为度。《本草纲目》亦有记载“丹石毒发,发热者,不得食热物,不用火为使”,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以火助热,耗伤阴液之弊。

(2)注重胃气:退热的一个重要途径是发汗,汗从何而来?《黄帝内经·素问·评热病论》指明“人所以汗出者,皆生于谷,谷生于精”,故要出汗,除了可能在药物方面考虑之外,还有2 个重要条件,要进食水谷以养胃气,要让脾胃功能恢复,使得“谷”生成“精”后才能有汗源,才能有汗出。

一方面要减少脾胃方面的负担,如《古今医统大全·伤寒补遗/ 伤寒禁忌》中认为伤寒后“忌大肉诸般骨汁”,还提出羊肉性热,如新病后食之,会有“发热杀人”之弊,是“新愈后之大禁也”。《食疗本草》中也指出羊骨性热,“患宿热人勿食”。《寿世青编》也有“劳嗽发热,水肿喘急,宜淡食,忌盐物”的记载。《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则认为痞证发热盗汗时要忌油腻鱼肉。

另一方面,要适当进食谷物以养胃气。《备急千金要方》认为伤寒“病新瘥后,但得食糜粥,宁少食令饥慎勿饱,不得他有所食,虽思之,勿与之也”,因为饮食自倍,脾胃乃伤,故循序渐进,逐步等待胃肠功能恢复。在《中国严重脓毒症/ 脓毒性休克治疗指南(2014)》中也提到,对于存在营养风险的严重脓毒症患者早期营养支持应避免过度喂养,以83.68~104.60 kJ(kg·d)20~25 kcal/kg·d)为目标[4]。对于极度危重的患者短期内给予“允许的摄入不足”可能反而对病情有利,这一点已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支持[5]。《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也指出“吐下不止,发热心烦,欲饮水,可少饮米粉水为佳”,以米粉水代替水,既能养胃,又能补充水分,一举两得。

(3)药食搭配:药食搭配,可以是在药膳方面的相互搭配,如《本草纲目》菜部讲“葱”时,提出“时疾头痛,发热者,以连根葱白二十根,和米煮粥,入醋少许,热食取汗即解”,利用葱的发散,配合米粥养胃,使热随汗出而解。最为人知的药食搭配应该要属于“桂枝汤”的煎服法,“服已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以热粥养胃气,补津液以助发汗退热。后世《备急千金要方》中发汗丸的服法也与此类似,需“生姜汤下,日三,须臾进热粥二升许,重复出汗止”。

3 病瘥调护 避免食复

发热初愈,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仍要注意饮食调护,避免饮食失节而致复发。《黄帝内经·素问》就认为发热反复者与饮食密切相关,认为(发热初愈后)诸遗者是因为“热甚而强食之”,认为热病初愈后“食肉则复,多食则遗”,建议清淡、少食。《诸病源候论》指出“伤寒病新瘥,及大病之后,脾胃尚虚,谷气未复,若食猪肉、肠、血、肥鱼及油腻物,必大下利,医所不能治也,必至于死”,认为发热初愈后,“但得食糜粥,宁少食乃饥,慎勿饱,不得他有所食”,以待胃气恢复,邪热退散。而那些变生虚劳、诸蒸者,多因“热病患愈后,食牛羊肉及肥腻,或酒或房,触犯而成”。《温病条辨》中也是多次提及食复,更是借鉴兵法“坚壁清野”之计高度概括了热病初退后的调护饮食,认为“热时断不可食,热退必须少食”,告诫热退“周十二时后,缓缓与食,先取清者,勿令饱,饱则必复,复必重也”“必俟热邪尽退,而后可大食也”。可见古代医家对于热病后调护的高度重视。

总体来说,从中医学的起源开始,发热疾病的饮食调护就已受到关注。药物上强调中病即止,勿伤正气,饮食上要注重顾护津液及胃气,进食宜循序渐进,由少到多,宁饥勿饱,清淡饮食,避免油腻,避免一味地追寻热量上的摄入而忽略胃肠功能的耐受能力。

当然,从收集的古籍文献来看,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内在的局限性在于饮食干预方面相对单一,从致热的食物多为温性、推荐的食物多为寒凉之品来看,这里介绍的饮食多从实热证出发,缺少诸如风寒发热、气虚发热之类疾病的饮食探讨。其次,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对于发热所致胃肠功能障碍的治疗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包括了保护胃肠道屏障黏膜,调节微生态,改善肠道微循环,促进胃动力等[6],对于无法进食的还可以有各种肠内营养制剂、静脉补液等措施,从历史的局限性来讲,古籍中有些经验性的观点在今日来看不一定完全正确,需要更多的临床研究去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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