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特色疗法治疗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研究进展

刘兰婷,童佳兵,李泽庚,尤巧云,张 裕

1.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 合肥 230012) 2.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安徽 合肥 230038) 3.安徽省教育厅中医药防治肺系重大疾病重点实验室(安徽 合肥 230038)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是一种肺部的异质性状态,因支气管炎、细支气管炎、肺气肿长期损害气道引发持续性气流阻塞,临床主要表现为咳嗽、咳痰、呼吸困难等呼吸系统症状[1]。据相关研究调查统计显示[2]我国经肺功能检查后确诊为COPD的患者约1亿例,40岁以上人群中每10人就有超过1人为COPD患者,患病率已达13.7%,高发病率、高致死率、高致残率使COPD在慢性疾病中紧随高血压、糖尿病之后排行第三,对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造成严重危害。西医对COPD的治疗以控制临床症状为主,治疗手段较为局限和单一,难以实现对稳定期的长期防治管理。近年来中医药广泛应用于COPD的防治研究,发挥了祖国传统医学的独特优势,继承了古今医家的宝贵经验,主要通过中药内治、中医外治的中医特色疗法进行干预,具有疗法多样、途径广泛、安全有效的优势,在缓解患者临床症状、稳定肺功能下降趋势、增强机体免疫功能、改善生活质量及运动耐力等方面优势明显。笔者对近年来中医特色疗法治疗COPD的相关文献资料进行查阅、整理,对其研究进展综述如下。

1 内治疗法

1.1中药口服中药口服治疗COPD多根据患者的证型不同指导遣方用药,主要的药物包括汤药、丸剂、散剂、中成药和膏方等,患者通过口服使药物进入体内发挥疗效。陈海萍等[3]运用自拟补肺健脾益肾方对COPD稳定期患者进行治疗,把握肺脾肾三脏虚损的关键病机,补肺健脾益肾并兼顾化痰祛瘀,通过标本兼治缓解患者临床症状和呼吸困难,减少急性加重次数,探讨其发挥作用可能与清除自由基、减轻气道炎症反应及纤维化相关。黄纡寰等[4]研究发现,以玉屏风散联合右归丸治疗稳定期COPD肺肾两虚证,方药选择以肺肾两虚证的病机特点为指导,在益气固表补肺的同时不忘温肾助阳填精,诸药相配,共显疗效,减轻了患者的气道炎症,并改善了肺功能及免疫功能。张威等[5]对COPD稳定期肺肾气虚证患者以百令胶囊进行治疗,通过发酵的冬虫夏草菌粉发挥补肺养阴、益精补肾、化痰止咳的功效。龙馨等[6]采用扶肺固肾膏对39例COPD稳定期肺肾两虚证患者进行长达3个月的治疗,膏方由补肺汤合六味地黄汤化裁并加用活血祛瘀、止嗽化痰之类而制成,着重补肺固肾,兼顾祛瘀化痰,结果显示加用膏方治疗在缓解临床症状、抑制炎症反应方面效果比单纯西医治疗明显。以上研究显示,中药制剂口服用于治疗COPD稳定期患者疗效显著,但在药物选择上应充分考虑患者的具体证型,结合核心病机以及患者体质特点,以补肺健脾益肾为主,兼顾化痰祛瘀除邪。

1.2中药静脉注射中药注射剂是基于传统中药的汤、膏、丹、丸、散等剂型进行发展创新而来,使传统中医药以注射剂形式作用于人体,缩短药效发挥时间[7]。郑文江等[8]采用Meta分析方法对中药注射液治疗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AECOPD)疗效进行评价,结果显示血必净和痰热清相较于其他6种常用中药注射剂疗效更明显,通过升高第一秒用力呼气容积(FEV1)改善患者的肺功能。赵贵香等[9]通过系统评价清热解毒类中药注射剂治疗AECOPD的疗效与安全性发现,热毒宁可降低感染指标、提高临床有效率,鱼腥草可改善机体缺氧状态,清开灵可缩短患者住院时间,总体治疗效果更好的是热毒宁和痰热清。杨程等[10]使用热毒宁注射液治疗AECOPD痰热郁肺证患者,可以改善相关炎症、感染指标,临床疗效明显。史春艳[11]予以抗生素联合痰热清注射液治疗AECOPD,结果显示二者联合使用安全性良好,能够减轻炎症反应,强化治疗效果。中药静脉注射在临床应用中更适用于AECOPD患者,其直接进入血液循环一定程度上抑制炎症反应,并有助于缓解临床症状。

2 外治疗法

2.1穴位敷贴《黄帝内经》曰:“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穴位敷贴根据天人相应、因时制宜理论,创制了“三伏贴”“三九贴”,在特殊时节将辛温药物外敷于相应穴位激发经气、调理气血阴阳,在COPD的临床康复治疗中疗效明显。曹庆等[12]通过数据挖掘发现,穴位敷贴治疗COPD稳定期选用的腧穴多分布于人体的胸、背部,符合“局部取穴”“前后配穴”的选穴规律,腧穴多归属于足太阳膀胱经,肺俞、定喘、天突、肾俞、脾俞是最常用的腧穴。临床运用穴位敷贴治疗COPD的中药以白芥子、延胡索、甘遂、细辛为主方进行适当加减,多为辛温发散之品,由《张氏医通》记载的贴敷方化裁而来,临床疗效显著。欧阳美秀等[13]选取100例COPD稳定期患者,随机分为中医护理单独干预组和中医护理联合穴位敷贴干预组各50例进行治疗,研究结果显示,联合干预组患者的呼吸困难程度、急性加重情况明显好转,患者运动耐力、生活质量、肺功能、心理状态得到改善,护理满意度更高。彭靖[14]于天突、定喘、肺俞进行穴位敷贴并联合耳穴埋豆干预COPD稳定期患者,发现相较于单纯治疗组,联合治疗组患者的咳痰喘症状、肺功能和生活质量均得到更好改善。毛智荣等[15]采用穴位敷贴治疗AECOPD患者,发现穴位贴敷可以明显改善患者肺功能和生活质量,并通过升高CD3+、CD4+、CD4+/CD8+比例,降低CD8+比例,发挥对机体免疫功能的调节作用。穴位敷贴用于康复治疗COPD将中药制剂直接作用于穴位刺激经络,经皮肤吸收进入腠理,使邪外出发散,联系经络脏腑,放大治疗效应并延长作用时间,简便快捷、经济安全,患者接受程度高。

2.2中药离子导入中药离子导入疗法是将中医中药、腧穴经络理论同离子导入技术相结合的中医特色外治疗法。宋新等[16]通过研究发现,以千金苇茎汤药液于肺俞、脾俞、肾俞进行中药离子导入治疗COPD急性加重期痰热郁肺证患者,可以明显控制患者临床症状、气道炎症反应,提高生活质量。刘建[17]采用三阴固本方进行离子导入联合异丙托溴铵治疗COPD稳定期患者发现,与单纯西药治疗相比,联合中药离子导入治疗对临床症状缓解,肺功能与预后情况改善更明显,并抑制机体促炎因子释放,降低血清白介素-6(IL-6)、降钙素原(PCT)、C反应蛋白(CRP)、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水平,从而减轻气道炎症反应。胡健等[18]对41例COPD稳定期患者进行离子导入联合中药内服治疗,结果显示离子导入联合中药内服可以明显改善患者临床症状、生存质量,延缓肺功能下降趋势,并通过上调抑炎细胞因子IL-10水平抑制炎症反应。朱晖等[19]运用清金逐瘀方进行离子导入治疗COPD,结果显示相较于单纯西医治疗组,联合离子导入治疗组的肺功能参数中用力肺活量(FVC)、第一秒用力呼气容积(FEV1)、FEV1%明显升高,血气分析指标中氧分压(PaO2)明显升高,二氧化碳分压(PaCO2)明显下降,血生化指标中白细胞计数、降钙素原、血浆粘度明显降低,表明离子导入清金逐瘀方可能通过减轻炎症反应、改善缺氧状态、降低血液粘滞度。中药离子导入利用电场力原理使中药有效成分突破角质屏障,以安全的非侵入性方式透过皮肤进入体内发挥药效,应用于COPD的治疗,可有效改善患者临床症状和肺功能。

2.3针刺疗法针灸、电针、皮内针、耳针、穴位注射、穴位埋线等都为针刺疗法的不同作用形式,通过针刺疗法治疗COPD,可以预防并缓解呼吸衰竭,有效改善患者肺功能、缺氧状况,达到减轻临床症状、延缓病情发展的治疗目标[20]。齐航等[21]通过Meta分析方法对中医针刺疗法治疗COPD稳定期的有效性进行研究,结果显示中医针刺疗法可有效改善COPD患者的FVC、FEV1%、FEV1/FVC、呼气峰值流速(PEF)及PaO2、PaCO2,提高运动耐力(6MWD),改善生活质量(CAT评分)。袁思成等[22]运用针刺辅助治疗AECOPD合并Ⅱ型呼吸衰竭患者,发现针刺穴位组相较于单纯西医治疗组和非穴位针刺组,可改善患者膈肌等呼吸肌的运动功能,促进动脉氧合并减少CO2潴留,更快实现AECOPD呼吸衰竭状态的逆转,缩短机械通气时间和住院时间,降低炎症指标,升高免疫指标,减轻临床症状。李景全[23]将90例COPD稳定期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对照组采取常规西药治疗,观察组在对照组基础上加用补益宗气法针刺联合有氧运动治疗,结果显示观察组总有效率(97.78%)高于对照组总有效率(82.22%)。陈云坤等[24]通过临床研究发现,运用皮内针及六字诀呼吸操联合常规西医治疗COPD稳定期肺脾气虚型患者可以明显改善临床症状、肺功能和生活质量。张新芳等[25]通过对COPD大鼠进行电针治疗发现,经电针治疗的COPD大鼠IL-17、TNF-α、c-Jun氨基末端激酶(JNK)、细胞外信号调节激酶1/2(ERK1/2)、p38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p38 MAPK)水平下调,IL-10水平上调,肺部炎性浸润减轻,推测电针疗法治疗COPD通过抑制IL-17/IL-17R与MAPK信号通路实现其作用机制。针刺疗法治疗COPD稳定期和急性加重期,通过对患者腧穴经络产生刺激并可借助电流加强刺激,激发机体经气,调节脏腑功能,发挥治疗作用。

2.4艾灸疗法艾灸疗法作为一种具有传统医学特色的外治疗法,通过艾绒或艾炷燃烧产生的有效成分及热辐射、温热刺激,发挥疏通经脉、调节气血、扶阳固本的作用。现代医学研究分现,艾灸疗法不仅可以激发人体潜在的免疫力,还具有抑制炎症反应的临床疗效[26]。梁国玲等[27]以脐灸疗法治疗COPD稳定期患者,并观察脐灸疗法在不同灸量的作用下的疗效差异,结果显示“3壮、隔日1次”的灸量组合疗效最佳,可以改善患者生存质量、肺功能,提高运动耐力,获得的疗效满意度更高。刘伟盛等[28]采用艾灸治疗AECOPD机械通气伴胃肠功能紊乱患者发现,艾灸联合西医基础治疗可明显改善患者的胃肠功能,缩短机械通气时间,降低患者死亡率及其他并发症发生率。赵婕等[29]选择符合条件的COPD急性加重期患者40例,在西医基础治疗上同时艾灸患者双侧足三里,结果显示相较于单纯西医治疗,联合艾灸疗法能改善COPD急性加重期患者的临床症状,提高免疫功能,减缓肺功能下降。张仟等[30]将90例COPD稳定期肺气虚型患者随机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对照组给予常规治疗,观察组在对照组基础上加以隔姜灸(大椎、肺俞、膏肓俞)联合中药雾化吸入(补肺汤合二陈汤),结果表明隔姜灸联合中药雾化治疗稳定期肺气虚型COPD患者在改善肺功能、临床症状及减少急性发作次数方面明显优于常规治疗组。艾灸疗法治疗COPD可以充分发挥其温阳散寒、扶正补虚、固本扶阳的作用,使患者免疫功能、临床症状得到改善,对机体炎症反应产生抑制。

2.5中医健身功法中医健身功法是祖国传统医学传承至今的宝贵财富,结合了古代医家的智慧和现代医家的实践,现已成为中医特色外治疗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养生保健、增强体质、防病治病、延年益寿的功能[31]。中医健身功法主要有太极拳、八段锦、六字诀、易筋经和五禽戏等,与西医的单纯运动康复训练相比,中医健身功法通过调理神志、气息、身形从而对人体的精神情志、呼吸运动、四肢肌肉发挥康复锻炼作用,广泛应用于COPD稳定期肺康复。方英等[32]研究发现,通过简化“六字诀”联合体外膈肌起搏治疗COPD稳定期患者可有效改善患者临床症状,缓解呼吸困难程度,增加运动耐力,减少住院次数和住院时间。徐星星等[33]对40例COPD患者进行坐式八段锦联合西医基础治疗3个月并随访1年,结果显示坐式八段锦干预患者可以改善肺功能、缺氧状况、运动耐力、生活质量,减少急性加重次数。王大伟等[34]将120例COPD患者随机分成对照组和观察组,每组各60例,对照组予西药治疗加中药汤剂,观察组在对照组基础上联合五禽戏干预30d,治疗组临床总有效率(93.33%)明显优于对照组临床总有效率(75.00%)。中医健身功法为中医特色肺康复技术应用于COPD防治的特色内容,充分诠释了中医“治未病”理论的内涵,延缓了COPD的病程进展,且其无需通过药物干预机体,患者接受度更高。

3 讨论

综上所述,目前中医特色疗法治疗COPD主要通过内治、外治两种途径实现治疗目的,中药内治法以口服中药汤剂、膏方、中成药等为主,还可以通过静脉滴注中药注射液进行治疗;中医外治疗法手段更为丰富,广泛应用于COPD稳定期患者的肺康复,不仅有穴位敷贴、中药离子导入、针刺疗法、艾灸疗法等,还包括太极拳、五禽戏、六字诀和八段锦等中医特色健身功法。

中医特色疗法相较于单纯西医治疗,具有毒副作用少、经济负担小、远期疗效佳的独特优势,对于COPD的治疗在稳定期和急性加重期都可发挥其简单、便捷、经济、安全的特点,在减轻患者临床症状,改善肺功能,提高运动耐量及生活质量等方面疗效显著。使用中医特色疗法干预COPD,可以实现对COPD稳定期的长期管理,延缓疾病进展,降低病死率和病残率,患者的依从性和满意度更高。GOLD全球倡议也在指南中提出了康复治疗对于COPD稳定期的管理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医特色疗法用于COPD肺康复完美诠释了祖国医学“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的治病理念。

对于中医特色疗法在COPD的防治应用中已经进行了大量的临床和实验研究,获得了丰富的成果,但依然存在一些不足,如研究对于疾病的辨证分型标准不统一、客观临床疗效评价不一致,对疾病的经验性研究结果缺乏对比论证,临床研究的设计没有满足大样本、标准化、规范化的条件,临床实践操作规范、治疗疗程没有统一标准,这些都或多或少对临床研究结果造成一定影响。随着时代的进步,中医学者应将中医传统疗法与现代治疗技术和临床科研设计相结合,在前辈研究的基础上以循证医学为指导进行多中心、大样本、大数据的统计分析,不断加强并实现临床研究的规范化、标准化和科学化,并且在验证有效性的同时,可以结合体内、体外实验对相关分子机制作用进行探讨,科学解释中医中药在现代临床应用的内涵,让中医特色疗法在COPD的防治应用中得到相关医务工作者一致的认可,最终造福于广大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