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庐与郭沫若交往考

2024-01-13 05:23
郭沫若学刊 2023年4期
关键词:出版界广告词书局

黄 杨

(金陵科技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1171)

五四后的上海,是中国出版发行事业的中心。张静庐是中国近现代著名的出版家,他用实际行动推动了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发展,他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编辑出版事业,张静庐说:“我自信,在民国八年(1919 年),‘五四’运动以后以至于现在,对于上海出版界的向着新的一方面的推进,多少是尽过一些劳力,耗过一些脑汁,这是不可磨灭的,也许为同业的先进们所不否认的事实。”①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9 年,第1 页,第61 页。作为编辑,张静庐始终与作者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与作家郭沫若更是交往甚密,他们之间有着互帮互助,也有隔阂误会,郭沫若对张静庐甚至多有怨言,我们需要客观地考证。

一、张静庐与郭沫若在四个书局的交往

张静庐从小就有做出版家的理想,从17 岁创办小型报《小上海》始,到1969 年去世,在出版界整整浸淫了55 年。

1、在泰东图书局

1920 年,张静庐接受赵南公的邀请,进入泰东图书局。张静庐是在泰东图书局当助理时认识郭沫若的,郭沫若当时刚从日本回国,来泰东当编辑,张静庐说:“沫若第一回来泰东,大概有半年光景。我的家眷也住编辑所后一间亭子间里,还带着三岁的小孩——鸿志。他很喜欢他,常常同他一起玩耍(现在这孩子已经二十岁了)。”②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9 年,第1 页,第61 页。

创造社成立初期,郭沫若等人一直为创造社的同人刊物寻找出版单位,当时中华书局、亚东、商务都拒绝了他们的出版请求。如郭沫若所说:“像那时还未成形的创造社,要想出杂志,在上海滩上是不可能的。在不可能之中有泰东来承印,这当然是可以感谢的事。”③郭沫若:《学生时代》,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年,第92 页。当郭沫若等创造社同人为实现文学理想苦闷彷徨时,恰好泰东图书局急需用人,于是以出版郭沫若的同人刊物为条件,郭沫若进入泰东图书局,成为泰东的一员。

张静庐在泰东任总编辑时,郭沫若的很多书是在张静庐手上出版的。张静庐说,“在我的手里,替沫若印出一本《女神》,一本《茵梦湖》。”①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页,第72 页,第87 页,第88 页,第89 页。1921年8 月5 日,《女神》作为“创造社丛书”第一种,由泰东图书局出版,《女神》的出版,犹如一颗炸弹震动了整个中国文坛,《女神》成为公认的“五四新诗”的奠基之作,张静庐为此立下了汗马功劳。《茵梦湖》是德国作家施托姆的中篇小说,郭沫若是改译,所谓改译,是因为此书最初由郭沫若的同学钱君胥翻译的,而郭沫若不满意钱君胥的翻译,郭沫若说:“他对于‘五四’以后的中国新体文没有经验,他的初译是采用旧时的平话小说体的笔调,译成了一种解说的体裁,失掉了原作的风格。因此我便全盘给他改译了,我用的是直译体,有些地方因为迁就初译的原故,有时也流于意译,但那全书的格调我觉得并没有毁坏。”②郭沫若:《学生时代》,第85 页,第213 页,第215 页。郭沫若改译的《茵梦湖》1921 年7 月由泰东图书局出版时,署名为郭沫若与钱君胥两人。仅一年时间里,《女神》便印了3版,《茵梦湖》印了6 版。泰东受益,郭沫若在泰东图书局的地位也因此而巩固。郑伯奇说:“《创造社丛书》的畅销,特别是《女神》的即速再版,给《创造》季刊的出版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书店老板对于出版刊物的劲头也大起来了。”③郑伯奇:《忆创造社》,《沙上足迹》,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9 年,第16 页。

在泰东,郭沫若与张静庐有了不一般的友谊,郭沫若说:“张和我的关系,说来也颇有一段渊源。在一九二一年我最初由日本回到上海的时候,他在泰东书局的编辑部,管印刷而兼做‘小说家’。因此,我们在马霍路上也就有过半年同吃大锅饭之谊。”④郭沫若:《学生时代》,第85 页,第213 页,第215 页。

2、在光华书局

1925 年,创造社脱离泰东,自己搞起了出版部,张静庐也自立门户,创办了光华书局。夏季,张静庐与沈松泉、卢芳合办上海第一家纯粹的新书店光华书局。光华书局成立后,张静庐首先想到的是很有交情的郭沫若,张静庐说:“光华书局的创立,我们要感谢郭沫若先生的热忱协助。就是他说的我们同在泰东编译所里有过半年以上吃大锅饭的交情,愿意将新著的《三个叛逆的女性》和在许多刊物上发表过编纂起来的《文艺论集》交给光华印行。同时,更以最低的条件——五十元一期编稿费,编辑一种半政论半文艺的杂志《洪水》半月刊。”⑤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页,第72 页,第87 页,第88 页,第89 页。《洪水》的畅销扩大了光华的影响,卢芳说:“当时创造社正处在从自我情绪表现向革命情绪、无产阶级战斗情绪表现的转化期中,一份半文艺半政治的《洪水》半月刊于一九二五年九月起也由光华书局出版发行,意思是要用滔天洪水洗涤人世间一切丑恶现象,在民众中销路很好,”⑥卢芳:《我参加“左联”的前后》,《新文学史料》1991 年第3 期。郭沫若也说:“(光华书局)那书店,可以说是作为创造社的托儿所的形式而存在的,这关系在后来创造社被封以后是尤其显著。”⑦郭沫若:《学生时代》,第85 页,第213 页,第215 页。

3、在上海联合书店

张静庐说,一九二七年,“我的同乡朋友洪雪帆先生,刚从宜昌内地税局卸了科长任回来。他正愁着装满了大皮箱的钞票没有用处,来和我商量。其时我又刚接到财政部的新委任为上宝化妆品印花特税专局局长任命。”⑧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页,第72 页,第87 页,第88 页,第89 页。张静庐与洪雪帆都不想做这税收的官吏,只想弄文学,两人便一拍即合。现代书局的招牌第二天就在商报馆的二楼上挂了起来。但这次合作并没有维持多久,张静庐便离开现代。

离开现代后,张静庐便独创上海联合书店,张静庐说:“走出了现代。走出了光华。很快就另起炉灶来独创一家社会科学书店——上海联合书店。”⑨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页,第72 页,第87 页,第88 页,第89 页。上海联合书店刚成立,张静庐首先想到的还是郭沫若,于是向郭沫若约社会科学方面的书稿,“出乎意外的,居然告诉我,他正赶写一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已将完成,可以交给我出版。并且声明,这是他比较满意的一部著作。这样一来,专门社会科学书店的上海联合书店就在四马路中西药房隔壁大厦上竖起了招牌。”⑩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页,第72 页,第87 页,第88 页,第89 页。由此可见,上海联合书店是因为有了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才竖起了招牌。张静庐的社会科学书籍出版行为呼应了时代的需求,是出版界积极参与社会科学出版的尝试。张静庐将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作为头版书出版。《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的出版,促进了社会科学书籍热潮的形成。

国民党政府的围剿,使很多书店被查封,大批书刊被查禁。上海联合书店开业一年出版了30 种书籍,就有17 种遭到查禁。加上经营资金短缺,张静庐不得不关闭上海联合书店离开上海。

4、在现代书局

1931 年,张静庐回到上海,再次遇到洪雪帆。洪雪帆劈头对张静庐说了一句话:“你是现代书局的父亲,我是它的母亲,卢芳是它的奶妈。”①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3 页,第93 页,第138 页。张静庐被洪雪帆的这句话触动,他决定重新进入现代书局,他说:“对于这曾洒过我的心血的现代书局,要救它苏活起来,健全起来,只要我肯牺牲我的一切,将全部精力贡献给它。经过五日夜诚挚的谈话,结果,我们又重新合作了。”②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3 页,第93 页,第138 页。张静庐有了把现代书局做成大书局的雄心。

在现代书局,张静庐出版了郭沫若这个时期的大部分作品。其中有长篇创作《创造十年》《划时代的转变》,中篇创作《黑猫》,短篇创作《橄榄》,诗作《沫若诗集》,散文小品《水平线下》,翻译作品《浮士德》《少年维特之烦恼》《银匣》《法网》《石炭王》,以及余文炳翻译郭沫若校对的《迷娘》。这个《划时代的转变》原是郭沫若的长篇自传《反正前后》,但《反正前后》被国民党图书杂志审查机关查禁,张静庐请求自己再审查,并且表示愿意认真、仔细地修改,审查机关同意修改后再审查。于是,张静庐与郭沫若商量将《反正前后》的书名改为《划时代的转变》,作品内容一点没改,只是在书前写了一段声明,表示已经“依示修改”。《划时代的转变》因此蒙混过关,得以出版。一年后,国民党的审查老爷才发觉作品的内容并没有修改,于是将张静庐叫去大发雷霆,但这时书已经出版,审查老爷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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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书局出版了郭沫若的《我的幼年》,但是不久,《我的幼年》被查禁。

1932 年,现代书局出版了李霖撰写的《郭沫若评传》,《现代》创刊号刊登了《郭沫若评传》的广告,广告词虽然简短,但对郭沫若的创作给予充分的肯定和高度评价:“郭沫若先生在中国文艺界,始终是以一个前线作家的资格而站在最活动的地位的,他的作品有诗歌,有小说,有戏曲,都是充满着全生命的活力的。本书是集评论沫若先生作品的文章之大成。”

二、《现代》杂志对郭沫若作品的广告宣传

淞沪战争使上海文艺界的文化事业大多处于停顿状态,张静庐敏锐的市场洞察力与紧跟时代步伐的出版策略,使他意识到,在当时文化空白的上海,文艺期刊是民众需要的文化粮食。于是,张静庐在现代书局创办《现代》杂志,既迎合民众需求,同时可以为书店出版的图书做宣传,使书局受益。如施蛰存所说:“出版一种期刊,对中小型书店来说,是很有利的,如果每月出版一册内容较好的刊物,在上海市,可以吸引许多读者每月光顾一次,买刊物之外,顺便再买几种单行本书回去。对于外地读者,一期刊物就是一册本店出版书籍广告。”③施蛰存:《我和现代书局》,《沙上的脚迹》,第60 页。

在期刊发表书局出版书籍的广告,是期刊的使命。张静庐说:“广告一定要登在有广大销路或与这刊物的性质有相互关联的,多登几行或多登几家。”④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3 页,第93 页,第138 页。书籍广告既可以使出版社的书籍畅销,也能够使读者更多、更全面地了解作者,使作者的书籍深入人心。

张静庐在泰东书局时就重视书刊广告,在《现代》,张静庐也充分发挥了广告的功能,虽然《现代》也登一些杂七杂八的广告,如“虎標万金油”“美丽牌香烟”“月月红通经活血药”等等,但是《现代》登得最多的是现代书局的书籍出版广告。《现代》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广告是为现代书局出版书籍做的,从而扩大了现代书局出版书籍的销路,也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宣传提供了平台。

《现代》的书籍出版广告,分两种类型,一种是对所出版的书籍做详细、全面的评价,一部作品的广告词就是一篇客观、中肯的文学批评短文。另一种类型,是只列出书名和作者名,如在“现代书局印行长篇创作目录”“现代书局印行短篇创作目录”的标题下列出十几部、二十几部作品名与作者名,没有任何关于作品内容的介绍和评价。对于郭沫若的出版作品所做的广告属于第一类,而且在众多的书籍广告中,郭沫若作品的广告是《现代》刊登得最多、内容最详尽的广告。从创刊号开始,直到《现代》的最后一期,每一期都有郭沫若作品的出版广告,而且每一个郭沫若作品的广告词都是用简洁的文字高度概括郭沫若作品的特点与优长,郭沫若作品的广告成为《现代》杂志一道独特的景观。

《现代》杂志作品的广告词大多数是张静庐亲自写的,他说:“在当书店经理任内,那更谈不到写文章了,最多不过偶尔高兴,做几段宣传性质的广告底稿罢了。”①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3 页。

1、对郭沫若作品的过高评价

1932 年,现代书局出版了郭沫若的传记作品《创造十年》,《现代》创刊号立即刊出了《创造十年》的出版广告,《现代》称《创造十年》是“划时代的杰作”:“本书系郭沫若先生最近脱稿之长篇创作,系以创造社主要人物及经过事实为经,而以在时代转换中之种种活动为纬。创造社之活动在初期中国新文艺运动中有不可磨灭之勋绩,对于后来之影响尤大。惟外间对于其活动颇多误解及隔膜。本书则以发动人的立场,以自传的体裁,详细解剖并报道酝酿与实现之经过,故不仅为中国新文艺运动中之最重要史料,且亦为目前荒漠的文艺园地中唯一突破水平线的杰作!”广告称《创造十年》不但是“中国新文艺运动中之最重要史料”,而且是“唯一突破水平线的杰作”,这实在是过高的评价。

《现代》1 卷6 期首页以“中国新文坛划时代的杰作”为题对《创造十年》之前的广告词做了改写,改写的广告词,更加突出了《创造十年》的价值与意义。评价之高可谓言过其实,广告词在原来“杰作”的评价上增加了“巨制”一词,增加了“对于后来新兴文学之勃兴尤多提携的伟力”的句子,还说作品“记述正确,描写深刻”等,甚至强调“所叙尤详”。其实,《创造十年》没有写创造社的十年历史,只是写了创造社的前五年,并不是一部严格意义上全面回顾创造社发展的传记作品,怎么体现“所叙尤详”?郭沫若自己也在《创造十年》的附白中说:“本书只写完了创造社的前期,因此和‘十年’的名目便稍稍有点不符。”②郭沫若:《创造十年·附白》,《创造十年》,现代书局,1932 年,第272 页。

《现代》1 卷6 期《创造十年》的广告还增加了一个重要的内容,是对鲁迅在《上海文艺之一瞥》中对创造社批评的反驳:“卷首冠有馀言的‘发端’一篇,对于鲁迅于一九三一年在文艺新闻上所发表的演讲稿《上海文艺之一瞥》,其中关于创造社方面各种事实的曲解,有极锐利严肃的解剖与批判。”③《现代》第一卷第六期(1932 年10 月)。广告词突出了《创造十年》对鲁迅的反驳与批判,表现出广告人对郭沫若行为的认同。

现代书局出版了郭沫若的另外两部传记作品《划时代的转变》和《黑猫》,《现代》广告中称郭沫若的《划时代的转变》和《黑猫》是“二部连续性的自序传”,对两部作品给予充分的肯定,说《划时代的转变》“为沫若先生自序传中最重要的一本。他抓住辛亥反正前后中国社会由封建的政制向资本主义制度转换期中的主要现象,以及作者自己在思想上的转换,以唯物论者的观点,充分描写与表现了出来”。④《现代》第一卷第二期(1932 年6 月)。《黑猫》“是《划时代的转变》的续篇。主要的内容是叙述作者结婚的经过,及当时的社会情形,作者是旧式婚姻下的一个俘虏,他痛悔着自己当时对于婚姻问题的机会主义错误。在这个时代中,与作者陷于同一命运中的,一定不少。本书因此是现在青年不可不读的书”。⑤《现代》第一卷第二期(1932 年6 月)。“是现在青年不可不读的书”的广告语将这部作品推向巅峰。

1932 年,张静庐将郭沫若在上海联合书店出版过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在现代书局再次出版,并且在《现代》广告中对该专著给予高度的评价:“清算中国古代的社会,这是前人所未能做到的功夫。然而这工作又是迫切需要着的,因为对于未来社会的展望,逼迫着我们不能不生出清算过去社会的要求。本书是郭沫若先生近半年来以唯物辩证法的观点,从事研究中国古代甲骨文及遗物的结果,不但证明了‘我国国情不同’的谎话,而且为中国的前途得出了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来。”⑥《现代》第一卷第二期(1932 年6 月)。这最后一句话使郭沫若成为中国前途的引路人。

同年,现代书局出版了郭沫若的《沫若诗集》,《现代》一卷二期发出广告:“本书是作者历年呕尽心血之作。凡以前不获窥全豹者,本集即可补此缺憾。本书除原有各篇外,改版时更加入近年多篇,皆系生命旋律之动力,感受旧势力束缚与苦闷之青年读者,本书内容将予以火一般的慰藉。”郭沫若的诗竟然能给予中国苦闷青年火一般的慰藉。

《现代》关于郭沫若作品的广告词不一定都是张静庐写的,因为当时的刊物也有叫作者自己写广告词的,但是,这些对郭沫若高度评价的广告词,一定是张静庐认可的。

2、对郭沫若翻译作品的充分肯定

1932 年3 月22 日是德国大诗家歌德的百年祭日,现代书局将郭沫若翻译的歌德两部作品《少年维特之烦恼》和《浮士德》重新出版,这次出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是经过郭沫若认真改译的。

《现代》创刊号上开辟了“献给一九三二年歌德百年纪念祭歌德两大名著”的广告栏目,推出了郭沫若的翻译作品《少年维特之烦恼》和《浮士德》。《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广告词不仅肯定了“本书是少年歌德最伟大的不朽名著”,而且认为郭沫若的翻译是不朽的。《浮士德》的广告词说:“译者郭沫若先生亦费尽十年辛苦才译出来。译者自己说:‘原作本是韵文,我也全部用韵文译出了。……为要寻相当的字句和韵脚,竟有为一两行便虚费了我半天功夫的时候。’想见本书翻译之精审,实为与原文同具不朽的名译。”“实为与原文同具不朽的名译”是《现代》,也可以说是张静庐对郭沫若翻译作品的高度评价。

此后,《现代》每一期都重复刊出这两部作品的广告。到了1 卷5 期,在“歌德百年纪念祭”中又增加了歌德的《迷娘》,余文炳译,郭沫若校。《迷娘》广告词竟然不提译者余文炳的名字,只说“译文经我国最初介绍歌德之郭沫若先生校阅,精审可靠,为本局于浮士德少年维特之烦恼二著外的最大贡献”。可见《现代》对郭沫若重视与推崇。

1932 年11 月10 日,路透社传来瑞典京城电,65 岁的英国小说家与剧作家高尔斯华绥获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现代书局出版了郭沫若翻译的高尔斯华绥的两个剧本《法网》与《银匣》。《现代》二卷二期刊发了这两部作品的广告。

1932 年,现代书局出版了辛克莱名著《石炭王》,翻译者署名易坎人,其实就是郭沫若,《现代》1 卷5 期刊出《石炭王》的广告也充分肯定郭沫若的翻译,使作品“轰动一时”。

从广告内容可以看出,《现代》对郭沫若的作品不论长篇还是短篇,是创作还是翻译,都有详细的介绍与评价。可见其重视的程度与认真的态度。因此,我们不仅看到了这个时期郭沫若的文学动向,也看到现代书局的出版倾向。

三、郭沫若对张静庐多有怨言

从前面的记录看,我们认为,张静庐对郭沫若的态度是尊敬的,对其作品是推崇的,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友好的。但是,郭沫若却对张静庐多有怨言:

怨言一,郭沫若不满意泰东图书局出版粗糙马虎,郭沫若说:“那排版的拙劣,校对的荒疏,在新文化运动以来的刊物中怕要算是留下了一个记录。有一位热心的朋友替我们统计过,一册创刊号的错字在二千以上。还有同时出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错误在五百以上。”①郭沫若:《学生时代》,第123 页。张静庐也承认泰东的印刷错误不少,他说:“尤其感到没有办法的,一经校对之手,再经排字工友之手,三经打纸型时的跳动,要使它不走原样,就是天爷爷都不敢保证的。”②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112 页,第63 页。

怨言二,张静庐替郭沫若出版《女神》和《茵梦湖》时,郭沫若主张用新五号字排,张静庐开始是答应的,但是没有做到。张静庐解释说:“用新五号字印在洁白的毛道林纸上,真是黑白分明,十分美观。可是,上海普通印刷所里都没有这种字体,我曾经跑到虹口日本人开的芦泽印刷所去探问,开价要两元一千字排工,吓得不敢成交;还是用的普通五号字体,普通的报纸印刷。以看惯了日本书的眼光来看,它当然会引起他的不满意。”③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112 页,第63 页。

怨言三,是关于《我的幼年》被禁一事,张静庐在《在出版界二十年》为此事做了解释:因为国民党上海市教育局担任书籍审查的人要求现代书局给他们出版一本言情小说,并威胁张静庐,如果不出版就要查禁郭沫若的《我的幼年》,被张静庐拒绝了,书店经常被国民党巡捕房威胁,即使如此,张静庐也不降低出版标准。两天后,《我的幼年》果然遭到“内容反动,不准发售”的结局,张静庐认为简直是笑话,“一本记述儿时生活的小说,也会加上‘反动’的罪名。”“于是我将样书和呈文送到教育局去。很快,得到了批示说是书的后边的跋文有二句:‘革命已经成功,小民无处吃饭’不是‘反动’是什么呢?”张静庐费了很大的力去教育局周旋,始终没有结果。书店为了弥补郭沫若的损失,“过后,现代书局以十五元一千字的代价向沫若买了一本自传的第二集《反正前后》出版了。如果说《我的幼年》要查禁,那么这本书当然也不会逃免的。然而出乎意外的是永远无恙。”①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页,第77 页,第92 页,第138 页,第127 页,第124 页。

怨言四,郭沫若通过给叶灵凤的信表达对张静庐的怨言。当时,叶灵凤担任现代书局出版部主任,出版部的对外联络,张静庐多是委托叶灵凤。1932 年8 月29 日,郭沫若给叶灵凤写信说:“(1)《创造十年》前编不足字数,还有后编可补,你们总是那样见小,说出的信约,随即反汗。(2)我的《水平线下》现亦由贵局出版了。此书纸板乃静庐由光华处取去者,出版后全不通知,老张真岂有此理。(3)《古代研究》的现代版单在日本都已经卖了两百册以上,你们那‘一千册’到底要敷衍至几时耶。(4)《黑猫》只得稿费一百元,究竟作怎么算?(5)《同志爱》已寄到内山处,此书乃余生平最得意之作。自信书出后可以掀动国内外。那书现代如要,稿费要一千五百元,现金交易。因该书另有两处要,你们如要,请从速。(6)《创造十年》后编,看你们购买力说话,你们如于三个月内将一千五百元交足,每月分交五百元,我便在十一月准定交稿,因为是已经成了一半多的。你们如仍照从前不爽快,那就不能说定。”②郭沫若:《致叶灵凤》《现代作家书简》,广州:花城出版社,1982 年,第140 页。

对这封信里说的几件事,可以做些解释:关于“《创造十年》前编不足字数,还有后编可补”,郭沫若并没有及时完成《创造十年》后编的写作,当然不可能在“十一月准定交稿”,而是推延五年后才写出,不是因为现代书局的稿费不足所导致。

关于《水平线下》,不存在“出版后全不通知”。张静庐说:“我记得有一次为郭沫若先生的一本《水平线下》后部里有一篇《盲肠炎》的论文,我曾经‘自愿’一次孝敬过三百元大洋。平均计算起来,差不多每千字要花上八十多元钱,好贵的稿费呀! ”③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页,第77 页,第92 页,第138 页,第127 页,第124 页。

关于《黑猫》的稿费,张静庐一直在努力满足郭沫若的要求,但是,“自从十六七年(1927-1928年)以后,新书事业,已经是十分凄惨,每一家新书店都在艰苦挣扎之下苟延残喘。现代(书局)也不能例外。不幸再经过这度风波,经济状况真临到‘山穷水尽’的境地,时时有倒坍的可能。”④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页,第77 页,第92 页,第138 页,第127 页,第124 页。

《古代研究》则因为读者对该著作的理解不够而导致购买力下降,使“一千册”的销售任务不能在短期完成。张静庐说:“无论谁,对于自己亲手编印出版的杂志总希望它能大量的销去,有广大的读者群。”“不必怪那些代理发行的书店和你的朋友——‘任何杂志都是卖给读者的,而不给书店的’。了解这,一切都可以心平气和了! ”⑤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页,第77 页,第92 页,第138 页,第127 页,第124 页。

作为书店负责人,张静庐总想将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但是很多客观原因使之不能如愿,他很不愿意“那样见小”,更不愿意做“岂有此理”的事,但是往往事与愿违。张静庐说:“为什么我们常常觉得人与人之间不能互相融和呢?这原因,最大关键当然还是在个性的不同。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批评,往往是拿了自己的‘尺’去测量别人的;不能适合这‘尺’度就是不好。反之,就是好人。”⑥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页,第77 页,第92 页,第138 页,第127 页,第124 页。笔者认为,郭沫若的怨言,一方面是因为确实经济拮据而导致,另一方面是郭沫若“拿了自己的‘尺’去测量别人”。张静庐说:“我行我素,我行我心之所安,因而,我不想用说教的方式来辩护,也不愿以夸大的宣传来代替事实。”⑦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页,第77 页,第92 页,第138 页,第127 页,第12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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