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具有“将来时态”的现实题材新作

尺八

最近，笔者刚刚完成一篇学习思考，主要谈现实题材舞台艺术创作“紧跟当下”与“厚积薄发”的辩证关系。无独有偶，音乐剧《星辰》从实践层面提供了关于现实题材“创作时态”又一个新鲜有趣样例，引发了我们更多角度的思考。

音乐剧《星辰》由中共河北省委宣传部、河北省文化和旅游厅、中国东方演艺集团、河北雄安新区党工委管委会共同出品，北京爱奇艺科技有限公司联合出品，中国东方演艺集团音乐剧团和河北省歌舞剧院共同出演。云集了音乐总监/作曲谭旋，导演谢可，编剧王凌云，主演郑棋元、鞠红川、王一哲、刘彬濠、刘美麟、方圆、淮子伦，制作人李卿源等众多优秀青年人才。2023年9月28日晚首演于中央歌剧院剧场，首轮巡演计划10场。

何谓“将来时态”的现实题材创作？

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站在战略全局的高度，做出规划建设雄安新区的历史性决策。雄安建设是国家千年大计，涉及范围之广、建设周期之长，均为世所罕见。“雄安”对于我们，既近在当下，又远在未来。清晰的地理位置和宏阔的建设愿景共同为“雄安”晕染上一层神秘色彩。为“雄安”写戏，展现千年之城的设计构想，刻画雄安奋斗者的精神群像，这是一个有魄力、有担当的创作想法。为“未来之城”写“当代之作”，这是一次具有超前时态的创作探索。

主创团队展现出了卓越的才华。在有限的舞台时空里，通过一场“艺术科普”，让大家更加真切地了解到这座“新城”世界领先的设计理念与技术支撑，更加充分地感受到为了实现这一宏伟蓝图，来自五湖四海的建设者们的不懈奋斗。点点星辰，汇聚璀璨银河，雄安建设者不仅在以实践行动开掘新城，更在以奋斗精神感染、鼓舞着同处伟大时代的我们。

《星辰》全剧围绕雄安“三座城”的构建理念展开。其中，“云上一座城”主要指在全面、翔实掌握城市建设数据的基础上，通过数字孪生技术，在网络世界搭建出一个超高仿真的模拟城市，用于预判、规避城市潜在危机，监督、引导城市健康运行。“地上一座城”主要是指人们日常工作、生活的物理空间，绿色生态城市是其突出特征，“先植树、后建城”是其建设理念。“地下一座城”主要是指城市地下管廊，雄安的地下不仅仅有水电光缆等线路，还预留出了维护的通道，让城市地表“开膛破肚”成为历史；更进一步，可以承担部分的物流运输功能。云上一座城、地上一座城、地下一座城，犹如“三驾马车”，拉动雄安新城健康运行。

上述这些“实用信息”并非来自资料参考，而是在一晚的舞台艺术享受中获取的。这样庞大的信息量，创作者是如何完成舞台表达的呢？创造典型艺术形象，设置典型戏剧事件，是成功的诀窍。

在“云上一座城”，有软件设计师李想、丁之遥；在“地上一座城”，有园林设计师林春晓；在“地下一座城”，有建设“老黄牛”邓锋。李想满怀建设家乡的热忱，对事业有着近乎执拗的坚守，同时备受幼年灾害阴影的煎熬。丁之遥海外留学归来，追求工作进展和个人发展的“快车道”。林春晓是中式美学的践行者，缺乏与社会“小杂鱼”的“斗争经验”。邓锋人过中年，依然敢闯敢拼，发挥着“压仓石”的重要作用。三层城市空间、三组主要角色，他们既有各自的核心任务，又彼此密切相关、相互支撑协同。再加上猎头张杰妮、供货商肖胜利等次要角色的“助攻”，各方人物紧紧围绕新城建设人才需求标准、数据采集如何协调“精准”与“速度”的要求，衡量人生价值的不同纬度，科技、生态之城对于社会生活的重要意义等若干戏剧矛盾展开行动，戏剧冲突真实多样，人物形象生动丰满，观众与主人公一起争辩、抉择，寻找着人生意义的答案。

《星辰》的听觉艺术分享

担任《星辰》作曲的谭旋，曾经创作出《绿水青山》《武汉伢》《凉凉》等多首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为近200部影视剧作品创作了全剧音乐，具有丰富的流行音乐创作经验。写一部音乐剧，是他长期以来的愿望。

为了写好这部剧，作曲家半年内多次实地采风，白洋淀的烟波、芦苇荡的微风、建筑工地的轰鸣，都沉淀在他的心中，最终酝酿出风格多样、兼具旋律性与戏剧性的动人音乐。

《星辰》灵活运用电子音乐、摇滚音乐、都市民谣、古典民乐等多种表现手法。“云上一座城”的音乐侧重展现科技感，“地上一座城”通过竖琴和弦乐器展现温情与诗意，“地下一座城”有重金属乐队的电吉他和工业噪声。这些各具特性的音乐共同展现出青春热烈、激昂向上的音乐气质。

全剧共有23个相对独立完整的人物唱段：在独唱方面，作曲家为每个主人公找到了相对固定的音乐风格，通过集中的抒情咏叙段落，展现人物复杂变化的心理状态。李想的《给我一个支点》《真实的自己》，丁之遥的《孤帆》，林春晓的《满庭芳华》，肖胜利的《小杂鱼》，张杰妮的《团队》，都给人留下了清晰印象。尤其是林春晓具有国风气质的流行抒情歌曲和肖胜利幽默狡黠的轻快乐段，具有很高的辨识度。

在对唱方面，最具有戏剧性的当数李想和丁之遥的《选择》与《各自追寻》，两段大咏叙调成为第三幕第二场的主体。《選择》展现二人因不同人生追求而产生的激烈冲突，对抗性的强烈节奏中，他们交替表达各自坚持，叠唱碰撞展现激烈情绪，双方各执一词，难分高下。《各自追寻》音乐增添了更多的柔情色彩，独立出征只是暂时的分别，殊途同归才是最终的呼应。音乐的强对比性与冲击力，生动展现出双男主的龙虎斗，为舞台贡献了一段具有独特标识价值的音乐戏剧场面。紧接其后的第三场由李想与林春晓重唱《星辰是天空的种子》，革命的浪漫主义在青春的咏叹中展现出当代的审美风格。

在合唱方面，作曲家也努力做到风格多样。其中既有描绘城市建设理念分歧的《千年城邦》《质疑》，也有展现建设者众志成城的《新城》《一张蓝图绘到底》。还有描绘绿色畅想的《青鸟归》，温暖的旋律与抒情的柔板勾勒出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画面。尤其是本剧主题音乐《星辰》，贯穿全剧，声入人心：第一幕第一场首次出现时节奏舒缓，充满了对未来之城的憧憬；第二幕第二场由完成技术攻关的李想和丁之遥共同演绎，气质更加坚定；尾声欢快激昂的大合唱中，“新城”不再遥远，“星辰”愈发闪亮，主题旋律在速度、力度的逐渐加持中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量，将全剧推向了情感高峰。

作曲家在着力打造上述精彩唱段的同时，也注重将持续发展的音乐情绪融汇于器乐部分。在对话背景音乐、转场间奏音乐中强化已有音乐素材与风格，确保了全剧在听觉审美上的连贯性、对比性与统一性。

《星辰》中的视觉艺术分享

舞台艺术的视觉呈现是衡量主创团队创作理念及其表现力高下的直观体现。《星辰》的舞台视觉在科技感、运动感、色彩感等方面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作为一部具有“将来时态”的现实题材作品，《星辰》的表现内容大量涉及网络世界、虚拟建模。这些科技感很强的内容在影视作品中有过大量奇幻呈现，如何给“口味养刁”的观众独特的剧场即视感，是舞台艺术创作者需要解决的课题。这一课题具有普遍性，可惜在笔者有限的观演体验中，更多看到的是令人遗憾的幼态呈现，不禁令人产生疑问——舞台艺术直接描绘网络世界是否注定费力不讨好？这其中不仅仅是经费原因，经费投入的多少与视觉呈现的高下并不完全成正比关系。从根本上看，还是取决于创作者的见地、智慧、格调与能力。值得庆幸的是，在《星辰》剧场里，观众得以享受一把“裸眼3D”效果。多媒体屏幕在背景区、表演中区、前景区互为呼应。抽象的几何线条、变化的数据信息、立体的激光点射与波谱扫描，令人仿佛置身于网络世界的高速通道，延展出通向未来的无限可能。

主舞台设置运动感极强，采用双螺旋式上升坡面，可分可合，能实现水平360度内外圈正反向旋转。运动中的舞台变化不仅让换场更加流畅，而且实现了“一度一景”的多变视觉呈现，纵向的高低起伏与横向的疏离聚合制造出丰富的表演空间。运动中的双螺旋线条仿佛巨型的DNA模型，既象征着蓬勃跃动的个体生命基因，更在万众一心中汇聚起时代脉搏的律动。若干支柱呈网状结构，灵感来源于白洋淀的编篓工艺，既增强了空间的透视感，也为科技舞台注入了生态气质。圆形穹顶置于双螺旋中空部位的上方，灵动起落的冰屏和水流型线条细化了舞台的表现空间。

在色彩运用上，呈现出大面积颜色功能性分区与点染性强化相结合的特点。高饱和度的蓝色象征“云上一座城”的畅想，柔和的绿色象征“地上一座城”的自然生态，质朴的土黄色象征“地下一座城”的坚实底色，尤其是“三座城”同时出现在舞台上时，横向色彩分区巧妙地发挥出象征作用。多组人物造型的色彩也与各自所在的功能区相呼应：李想以纯净的蓝色为主调，丁之遥加入更多黑紫色调，林春晓的绸缎、纱裙统一在深浅不一的绿色里，竹枝的刺绣更平添了雅致，邓锋、肖胜利的棕黄色系很接地气，张杰妮在玫红与冷白的撞色中张扬出桀骜不驯的性格。功能性演员用梦幻的银色体现科幻感，以漆黑象征噬人的旋涡，在更多的时间里，他们统一穿着灰色工装，演绎设计师、施工者，又在帽子、衬衫、领带、鞋沿上闪烁着饱和度极高的绿、黄、蓝、粉色，让现代感十足的舞台上时刻洋溢着青春的绚丽。尤其令人过目难忘的是林春晓演唱《满庭芳华》时，整个舞台铺满了桃红色彩，亭台水榭，烟波浩渺，候鸟展翅，呈现出一幅“青鸟归来期、芳华落满庭”的瑰丽美景。

《星辰》的幕后动能

一次的靓丽或许是偶然，连续的优秀就必然可以总结规律与经验。《星辰》在中国东方演艺集团的“节目单”上，并非一枝独秀。舞蹈诗剧《只此青绿》、现代舞诗剧《诗忆东坡》、音乐剧《绽放》《将进酒》、音乐会《江山竞秀》、歌舞剧场《美美与共》、音乐会《如梦令》……近几年的中国东方演艺集团佳作频传，让人应接不暇。找对路径、激发动能，或许是其中奥妙所在。

“选题、解题、创作，推广、运营、传播”，这是中国东方演艺集团通过不断摸索，逐渐形成的舞台艺术生产“六步法”。其中，前三步属于创作阶段，后三步屬于宣发阶段。值得强调的是，这两个阶段并非是依次排序的渐进关系，而是在选题策划之初就坚持“结果导向”。创作全过程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宗旨：选择具有中国精神、体现中国价值的题材，从中提炼具有时代精神的主题，坚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创作，以符合当代观众文化消费习惯的方式、方法进行宣传推广，开发衍生产品，强化品牌影响力，发挥全链条聚合作用。

有了科学的路径，需要强大的执行力。为激发内在潜能，集团不拘于既有的行政组织框架，并行采取项目制管理办法，在集团内部灵活调配人员，实行总制作人、总导演和制作人负责制。项目效果与个人收益直接挂钩，个体积极性、团队战斗力显著提升。尤其是制作人，从资金筹集、团队组建到日程安排、宣发制作，事无巨细，都要谋划到位。每一次创作都仿佛“新生儿”一般，能够得到项目组持久的“亲妈级”用心养护，作品的成功率自然大大提升。

如果把《星辰》也看作一个“新生儿”，首轮演出成功算是喝了“满月酒”，成长的路还很长，应该继续得到引导呵护。比如，继续深挖主题内核，聚焦核心事件，继续打磨经典唱段，着力提升演员尤其是多功能演员的舞台表现力等。相信《星辰》通过不断的演出打磨将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期待中国东方演艺集团通过不断提升科学管理本领，为广大观众带来更好更多的优秀作品，更好地唱响新时代的主旋律，舞出中国人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