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家爱因斯坦

陈安

我至今还不能理解相对论，无论是狭义的还是广义的。但爱因斯坦令我感到亲近，因为他热爱音乐。他的小提琴——他“亲爱的孩子”，像他的烟斗一样伴随了他的一生。他的琴艺虽未达到开独奏音乐会的水平，但在业余小提琴家中堪称佼佼者。他睿智的头脑思考着相对论、量子力学和统一场论，同时也激荡着巴赫、莫扎特和舒伯特的动人旋律。

爱因斯坦出生在一个时常回响着音乐之声的犹太家庭。他的母亲具有艺术家气质，弹得一手好钢琴，尤其爱弹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只要家里来了客人，她总是用热情洋溢的琴声招待他们，让大家在艺术氛围中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爱因斯坦也会弹钢琴，但小提琴是他最爱的乐器。他很早就开始学拉小提琴，见谱即能演奏，可惜有好多年只是做机械的练习。他在回忆学琴过程时写道：“我从六岁到十四岁上小提琴课，可是和我的老师没有缘分，因为对他们而言，音乐不能超越机械的练习。我真正开始学习大约是在十三岁那年，也就是我爱上莫扎特的奏鸣曲之后。”莫扎特是爱因斯坦一生最爱的音乐家。他这样评价这位在短短的三十五年生命中写下六百多部作品的音乐天才：“莫扎特是所有作曲家中最伟大的一个。贝多芬创造音乐，而莫扎特的音乐是那样纯真、美丽，令人觉得是他发现了这些音乐——它们始终作为宇宙内在美的一部分存在着，等待着被人发现。”爱因斯坦看待音乐就像看待科学一样，把追求自然、单纯的美看得高于一切，因此莫扎特的音乐最合他的品位。他一生热爱和平、反对战争，对原子战争可能造成的可怕后果，他最担心的是人们再也听不到莫扎特的音乐。

在德国慕尼黑中学读书时，并非优等生的爱因斯坦以其小提琴演奏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他的同班同学拜兰德在回忆录中写道，有一天，他看爱因斯坦拉琴，为他投入音乐的感情所吃惊。他拉琴时，好像跟平时判若两人：平时他趾高气昂，拉琴时则深沉、富有感情。

爱因斯坦在少年时代就离开他不喜爱的德国去瑞士求学，后来还成了瑞士公民，但在中年时却回到柏林当科学院院士，这是因为对著名物理学家普朗克的盛情邀请难以推却，而柏林科学院研讨的课题又颇有价值。另外一个原因是普朗克家里每两周举行一次小型音乐演奏会，普朗克自己的钢琴演奏高达专业水准。“在柏林，爱因斯坦和他的小提琴很快就成了普朗克家客厅音乐会的常客。”——一本爱因斯坦传记这样写道。

有一天晚上，他们演奏贝多芬的《D大调三重奏》，普朗克弹钢琴，爱因斯坦拉小提琴，一个专业音乐家拉中提琴。“即使爱因斯坦拉得稍有点走调，演奏会还是为大家带来了极大的快乐。”爱因斯坦兴奋得放声大笑，还为自己拉得不够好而表示歉意。

在一本关于爱因斯坦爱好的著作中，作者帕克说，爱因斯坦的爱好第一是学习，不仅学物理，而且学数学和哲学；第二是古典音乐，尤其是莫扎特的音乐。聆听和演奏音乐对爱因斯坦而言，不仅是音乐上的再创造，而且是对科学创造力的一种激励。帕克说，有一次爱因斯坦在研究中碰到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结果在钢琴上弹奏一个曲调时迎刃而解。他在美国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从事教学和研究时，又是他心爱的小提琴给了他精神慰藉和想象空间。

爱因斯坦十分重视科研中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想象力则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推动进步，是知识进化的源泉。”而音乐又可以说是想象力的源泉，让人们的思绪随着它的翅膀海闊天空地飞翔。这是爱因斯坦热爱音乐的一个重要原因。

爱因斯坦自己说，他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拉小提琴。他拉小提琴时曾多次得到珍贵的灵感，这使其研究的学术问题一点而通。音乐解放了他的思想，让他的想象展翅高飞。

近年来，美国教育界和音乐界风行“莫扎特现象”之说，即音乐，尤其是莫扎特的音乐，能提高人的智商，使人变得聪明，而且都以爱因斯坦为范例。对这种说法，目前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爱因斯坦由一个禀赋一般的孩子成长为一个世纪大科学家，这与他对音乐的热爱显然有着密切的关系。

事实上，热爱音乐的大物理学家远不止爱因斯坦一人。创立量子力学、荣获193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德国物理学家海森伯是一个出色的钢琴家，美国匈牙利裔物理学家、“氢弹之父”特勒是一个出色的小提琴家，丹麦物理学家、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玻尔也是一个音乐迷。

爱因斯坦早就成了音乐作品中的人物。美国先锋派作曲家菲利普·格拉斯于1976年创作了歌剧《爱因斯坦在海滩》，爱因斯坦为剧中主角。这部四幕歌剧要演五个小时，观众也可以像爱因斯坦漫步在海滩上一样在剧场里漫步。歌剧中的爱因斯坦是一个科学家、人道主义者和业余音乐家，他的科学理论或有益或有害地导致了原子的裂变。整部戏不重情节而重意境，最后出现高潮，以渐强以至轰鸣的器乐、快速以至狂乱的合唱描摹了核战争造成的犹如世纪末的灾难景象。

从爱因斯坦相对论推导出的质能关系确实为原子能的开发和利用提供了重要理论根据，但正如爱因斯坦自己所说，“我并不认为我是原子能释放之父”“我所起的作用是非常间接的”。尽管他曾接受一批美国科学家的建议向罗斯福总统致函，敦促美国政府赶于德国之先发展原子弹，但战后他一直致力于反对核扩散，成了科学界一面保卫和平、制止核战争的光辉旗帜。

爱因斯坦漫步在海滩上。小提琴声回响在海天之间。他在回顾什么？他在思索什么？他在展望什么？也许，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记起了牛顿。他的相对论突破了牛顿的绝对时空观念，但他对牛顿仍然怀着深深的敬意，觉得自己与牛顿有着同样的人生感悟：自己不过是一个孩子，在真理的海洋边，在人生的沙滩上，捡拾着晶莹的卵石和美丽的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