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与近代中国中央银行建设

2012-08-15 00:47
关键词:宋子文中央银行孙中山

石 涛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 710062)

孙中山与近代中国中央银行建设

石 涛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 710062)

在孙中山的金融思想中,国家中央银行具有重要地位,其言论著作中有许多关于构建中央银行的论述。不仅如此,孙中山还先后进行过三次筹建中央银行的实践活动,推动了近代中国的中央银行建设。孙中山关于中央银行的构想和实践,具有很多不同于当时欧美国家主流中央银行理论的独特之处,这对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中央银行制度选择与设计产生了直接影响。

孙中山;中央银行;思想;实践;影响

孙中山作为国民党的创始人和中华民国的缔造者,其思想在国民党的发展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孙中山关于货币银行方面的思想、论述,是其经济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对国民党政权在货币政策和银行建设方面产生了很大影响。孙中山对于中央银行的认识及创建中央银行的实践活动,不仅是其本人金融思想与金融实践活动的核心内容,而且给国民党政权的中央银行制度建设产生了直接而深远的影响。因此,通过对孙中山的中央银行思想及其实践活动进行考察,不仅可以丰富和深化对孙中山的研究,而且也是认识近代中国中央银行制度变迁的一个重要视角。①关于孙中山的金融思想,近年学术界已有不少研究成果出现,并主要集中于孙中山的“钱币革命”思想和银行制度建设思想两个方面。在现有成果中,关于孙中山与中央银行的研究并不多见,主要有:李廷江《孙中山委托日本人建立中央银行一事的考察》(《近代史研究》1985年第5期),吴景平《孙中山建立近代银行的思想主张与实践》(《民国档案》2001年第2期),周晓辉、莫春香《孙中山与广州中央银行》(《五邑大学学报》2005年第1期)。从现有成果来看,对孙中山的中央银行思想和实践尚缺乏全面深入的研究,更忽视了孙中山的中央银行思想、实践对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中央银行制度建设所产生的影响。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重点考察孙中山关于中央银行的思想、认识及其实践活动,在此基础上探讨其特点与影响。

一、孙中山的金融思想

在长期的革命活动中,筹集军政经费是孙中山的主要任务之一。正如有学者所说:在孙中山“壮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募集革命资金的工作,明显地成了他的主要职业”[1]42。筹措资金所遇到的重重困难,使孙中山对于财政的重要性有着极为深刻的体会,并将解决财政问题“定为革命首要之图”[2]545。财政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资金,而获取资金最便捷的途径无疑是成立由自己所控制的银行,发行钞票,募集公债。因此,在孙中山经济思想中,银行自然占有重要地位,尤其是拥有特权的国家中央银行。

首先,中央银行是实行“钱币革命”的必要条件。1912年12月,为抗议俄国侵占蒙古,孙中山发表通电,提出实行“钱币革命”的主张。孙中山认为,中国要对付沙俄侵略,前提条件是解决财政困难,而要解决财政困难,则只有实行“钱币革命”。因此,他主张“以国家法令所制定纸票为钱币,而悉贬金银为货物。国家收支,市廛交易,悉用纸币,严禁金银”[2]546。即通过国家政权的强制力量,用国家发行的纸币来代替金属货币,执行流通手段的职能。其具体发行办法是“组织一国家(如中央银行者)银行”,分为印刷局、发行局、回收局、焚毁局,四局“各负专责,分别执行”[3]65。

“钱币革命”理论提出后,一直贯穿和影响着国民党政权的金融活动,它不仅对国民党政权的币制改革政策产生了直接影响,而且钱币革命的实施是与建立中央银行紧密相关的,设立中央银行是实施钱币革命的必要措施。

其次,中央银行也是孙中山银行体系建设思想的核心。在孙中山的思想体系中,并没有非常完整的银行制度理论,但早在反清革命的过程中,他就非常重视银行在为革命筹集资金和为国家建设提供金融服务方面的重要作用,积极主张设立银行,因而在其言论和著作中,对银行建设有着不少论述,并认为“中国地大物博,银行愈多愈善”[4]77-78。孙中山不仅从经济发展的角度强调银行建设的重要性,认为“银行操金融之枢纽,为振商之要品,关系国计,非属细微”[5]355,而且还指出银行建设事关中国的独立。他说:“中国商业中心的交换媒介,为外国银行家所控制。因而外国银行如汇丰银行之类,在中国的内部斗争中,实拥有举足轻重的权势。如果我们不能摆脱这种金融控制,独立就无从谈起。”[4]108

正是出于对银行在发展实业、振兴经济和维护国家权利方面作用的重视,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后,在短短3个月时间内就亲自批示了商业银行、海外汇业银行、农业银行、殖边银行、储蓄银行、庶民银行等多个银行条例,力图建立由不同类型银行构成的完整的银行体系。而在孙中山关于银行制度建设的论述中,国家中央银行又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是孙中山银行建设思想中最为重要的核心部分,他自始至终都十分重视中央银行建设,并多次付诸实践。

二、孙中山创建中央银行的实践活动

1912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财政极为窘迫,“军需、国用孔亟,非得巨款无以解决民国之困难”[5]342。然而,海关收入被列强把持,地方赋税被各省军政府截留。临时政府财政入不敷出,不得不以发行军用钞票和募集公债为救急之办法,这就需要实力稳固之金融机关负责执行。因此,组织中央银行迫在眉睫,被视为“财政第一要著”[6]33。

1.委托日本人筹建国立中央银行

1911年底,孙中山即委派同盟会骨干何天炯为其代表,赴日本与财经界人士阪谷芳郎等人商谈如何解决财政困难。阪谷认为,要想真正解除革命政权财政上的危机,建立中央银行乃当务之急。孙中山遂于1912年1月10日,正式委托阪谷代为筹建国立中央银行[5]338。阪谷芳郎利用自己在日本政界和财经界的关系,为建立中央银行一事,在东京展开了一系列活动,并于1月20日前制定出一份内容详细的建立中央银行的草案——《中华国立中央银行设立特许札》[7]113-117。

然而,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一委托日本人拟定的方案很难实施。而且不久国内政局发生重大变化,2月12日清帝宣布退位,孙中山决定辞职并让位于袁世凯。于是,2月16日孙中山致函阪谷,取消了由其代为设立中央银行的委托[5]346。孙中山委托日本人建立中央银行的活动,持续了两个月左右,至此无果而终①关于孙中山委托日本人筹建中央银行的详细经过,可参见:李廷江《孙中山委托日本人建立中央银行一事的考察》,《近代史研究》1985年第5期。。但是,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孙中山对中央银行的重视和设立中央银行的迫切心情。

2.批准设立中国银行

近代中国的中央银行制度建设始于清朝末年。清政府于1905年设立的户部银行,被视为是我国中央银行之开端和起源。1908年,户部银行改名为大清银行,继续作为清政府的中央银行。辛亥革命爆发后,大清银行除了上海分行外,绝大部分分支机构纷纷停业。大清银行商股股东为保全股本,于1911年11月成立了商股联合会,并于1912年1月初上书大总统孙中山,提议“就原有之大清银行改定名称,重新组织,作为新政府中央银行”。联合会提出将大清银行改设为中国银行,并拟具了清理大清银行和开办中国银行办法大纲数条,其主要内容为:(1)大清银行停业清理;(2)大清银行原有官股500万两即行消灭,备抵此次战争地点各行所受损失及一切滥帐;(3)大清银行原有房屋生财等项,统归中国银行接收应用;(4)商股股东等原有之大清银行股份500万两,承认为中国银行股份,照票面价额换给股票作为旧股,另再加招商股500万两;(5)中国银行由新政府承认为中央银行。联合会认为,将大清银行改设为中国银行,“一方面不费手续成一完全巩固之中央银行,一方面对于商本不使略有损失,藉以维持信用于将来”,可谓一举两得[8]1-3。

商股联合会的报告经原任大清银行副监督、时任南京临时政府财政总长的陈锦涛转呈孙中山后,孙中山即面谕陈锦涛:“新政府既已成立,凡商民已得旧政府之权利,自宜分别准予继续。所请将大清银行改为中国银行,添招商股500万两,认为新政府之中央银行,由部筹拨巨款以雄财力,并请派正副监督先行开办,克期成立,凡新旧营业帐款,请分电各省都督力加保护,并将该行原有房屋、器具、簿据等项先行发还各节,大致尚属妥协,著即准行。”陈锦涛遂于1月24日以财政部名义将孙中山的指示批复大清银行商股联合会[8]3。2月2日,大清银行上海分行实行停业清理。2月5日,中国银行在上海汉口路大清银行旧址举行了成立大会,并开始对外营业。

孙中山之所以迅速批准了大清银行商股联合会的建议,是因为他认识到:“中央政府现无确实可恃之财源,舍发行军钞、募集公债外,更无济急之法,而欲行此法,非有金融机关不可。且其时东南各省经已光复,尤非得一汇兑机关,无以活动商业,恢复财源,特当戎马倥偬之际,经济大乱之时,何从新集股本组织银行,又何能于咄嗟之间遍设分行于各省,以为汇兑流转之助”。而联合会的建议恰逢其时,是“借已有之基础,应目前之急需”的好办法[6]32。因此,孙中山采纳了联合会的建议,从而使中国银行得以在民国建立一个月之后便宣告成立。

其实,中国银行获得中央银行地位的过程,并非轻而易举、一帆风顺。在大清银行股东积极争取成立中国银行以作为民国中央银行的同时,革命党人自己创设的中华储蓄银行(简称中华银行)也在积极争夺中央银行的地位和权利。

中华银行成立于1911年11月21日,是上海光复后,沪军督都陈其美为适应军事需要而发起,孙中山任该行总董,黄兴、陈其美、沈缦云等人为首届董事。中华银行可以说是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一手创办的银行,并在经理军用钞票,汇解军需款项等方面,为革命军发挥了关键作用,被称为“开国第一银行”。因此,中华银行也想获得民国中央银行的地位。该行设立之时,就曾“有要求中央权利在案”。在其简章中,中华银行即声称:“本银行兼有中央银行性质,经理国家所入一切税赋饷项”[9]52、44。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中华银行继续“努力运动中央权利,且谓中国银行既无资本,而新股亦未开招,徒有其名,而无事实”[8]11。在给财政部的呈文中,中华银行也自称其“具有中央银行性质”。但是财长陈锦涛则认为,中华银行虽于光复上海有功,但若因此即认为该行具有中央银行性质,“窃恐各省纷纷援例,必至机关歧出,贻诮骈枝”,因而不承认该行的中央银行性质,并认为该行“不过为一隅发行军用钞票之机关”[10]415。

以陈其美为首的部分革命党人与以陈锦涛为首的大清银行股东,为争夺新政府中央银行的地位,展开了激烈角逐。孙中山是中华银行的总董,但在该行争夺中央银行地位的过程中,并未予以任何特殊照顾。孙中山之所以没有把革命党人自己创设的中华银行确立为民国的中央银行,首先是因为在客观条件上,中华银行创设未久,实力不足,在金融界影响有限,很难承担起为新政府融通资金、支持财政的重任,而大清银行无论是资金实力、分支机构,以至工作人员,都较之中华银行优越得多,在金融界的影响力也非中华银行所能匹敌,因而大清银行更适合改做民国的中央银行。其次,大清银行本来就是清政府的中央银行,官股占了股本的一半,即使商股不提出将大清银行改为新政府中央银行的请示,新政府也应该名正言顺地把它接管过来,使之承担起中央银行的职责,而绝不允许将大清银行这一工具弃置不用,从小集团利益出发,让中华银行承担中央银行权利[11]15-16。孙中山批准将大清银行改为中国银行并作为新政府的中央银行,既是顺应客观现实的明智选择,也是超越党派利益的无私选择。

设立中国银行,可以说是孙中山建立中央银行主张的初次实践。中行成立后,在收兑南京临时政府所发行的军用票券、承销军需公债等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同时也应该看到,孙中山虽然迅速批准了大清银行商股联合会的建议,但这并不意味着孙中山完全认可联合会提出的清理办法和改设方案。实际上,对于联合会的一些具体要求,孙中山并未同意。如联合会提出大清银行清理后如有损失,应以清政府官股500万两备抵一节,孙中山即未批准[6]33。而且,对于商股联合会提出的“本银行专招商股”一点,孙中山也未明确表态。双方在中国银行的资本构成及其控制权方面,显然存在分歧。

3.创建广州中央银行

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之后,中国即进入了袁世凯和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国内政局分裂,社会动荡不安。1923年,孙中山开府广州,建立陆海军大元帅大本营,并积极筹划北伐,以期统一全国。然而,当时广州的形势并不乐观。频繁的战争和内部派系的割据,使革命政权面临着极为严峻的财政困难,“政费几至无着,财政上等于一筹莫展”[12]516。当时,广东金融也极为紊乱。英商汇丰、渣打、有利等银行,势力渗透全省,控制广东金融市场。华商金融机构中,除了嘉华、东亚等十来家中小银行外,便是四五百家银铺,它们多为买空卖空,投机倒把,利用政局变动,制造金融风潮,伺机获利。而官办的广东省银行,在政治风潮波动的直接冲击下,信用低下。新成立的革命政权没有自己掌握的金融机构,金融命脉受人操纵[13]162。而大本营要“出师北伐,尤赖国家银行之调剂”[14]15。因此,孙中山决定在广州筹建由革命政权直接掌握的金融机构——中央银行。

早在1922年5月时,孙中山即曾计划在广州成立中央银行,但因发生陈炯明叛乱,孙中山离开广州而未果。1923年3月6日,大本营刚刚成立,孙中山即委派程天斗为中央银行筹备员。但程天斗私吞公款,拒不就职。于是,4月24日,孙中山又委派有着美国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留学背景、时任大本营秘书的宋子文为中央银行筹备员,开始筹建工作。5月29日,孙中山正式任命林云陔为中央银行行长,宋子文为副行长。但林云陔于6月17日即辞去行长职务,而由宋子文继续筹备[15]162、394、492、546。

宋子文的筹备工作,受到了孙中山的直接指挥和全力支持。由于大本营财政拮据,孙中山任命宋子文为中央银行筹办员时,曾下令由国库拨给10万元筹备费,但实际上仅得3000元,一切费用、职工薪金都没有着落。为筹措中央银行的开办经费,孙中山面嘱宋子文、林丽生与盐商方面联系,由林丽生与盐运使邓泽如商量,定出一种盐税项下筹款办法,即是买卖盐单。先由中央银行向盐运使署领出盐单卖给盐商,每二百斤一包收款毫洋五元,银行缴给盐运使署四元七毫,银行得三毫,银行每月大约可得八九千元,就以这笔钱为经费,其中一部分也曾用来向美国定印钞票[16]19。

筹集资本,是创办中央银行面临的最大难题。中央银行资本定为1000万元,由政府担任。但当时大本营财政极为困难,自然无法拿出1000万元现款。于是,孙中山指示宋子文,以银行为抵押品,发行债票,向在粤洋商商洽借款毫银1000万元,作为银行资本,并于1924年8月9日批准了宋子文拟定的《中央银行基金公债条例》。中央银行资本既由政府担任,并由政府订借外债拨充,借款本息自应由政府筹划。而当时政府收入,只有造币厂余利每月六七万元一项尚未指拨用途。于是,8月13日,宋子文呈请孙中山“明令指拨该项造币余利为职行借款还本付息之基金,由该厂按月拨交职行列收政府存款,以备届期付息还本之用。”8月16日,孙中山批示:“即可照办”,并令财政部遵照办理[17]548。这样一来,中央银行基金公债的还本付息便有了保障。

除了帮助中央银行筹集经费和资本,孙中山还指导宋子文制定了中央银行的一系列规章制度。例如,孙中山当面指示宋子文制定中央银行条例草案,并逐条审阅,提出修改意见。1924年8月3日,宋子文将《中央银行条例》呈请孙中山鉴核公布施行。8月7日,孙中山发布指令,称该条例“尚属可行,应准予公布。”[18]79-80对于宋子文呈报的其它相关规章制度,孙中山往往迅速进行批复,并对不少重要问题做了修改。例如,1924年8月13日,宋子文将其拟定的中央银行章程草案和组织大纲草案呈报孙中山,请求准予公布。孙中山对这两个文件均做出了修改:“《中央银行组织大纲》应改为《中央银行组织规程》,至该件及章程各条间有未妥之处,亦经更正”[17]544。

1924年8月2日,孙中山正式任命宋子文为中央银行行长,加速筹建中央银行。8月8日,孙中山又指派胡汉民、叶恭绰、廖仲恺、邓泽如、林云陔、孙科、宋子文为中央银行董事,组成董事会[17]484、504。当时,这些人都为大本营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由他们组成的董事会使中央银行在大本营下属各机构中具有了极高的权威性,并为中央银行的筹建工作和以后的发展提供了便利。

经过充分准备后,1924年8月15日,中央银行在广州正式开张,孙中山出席开幕式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长篇演讲。在演讲中,孙中山一开始就说,新设立的中央银行,“是革命政府第一次开办的第一个银行”,“今日政府要开办这个银行,就是政府要经营商业”。随后,孙中山通过两个比喻的方式,来说明建立和保护中央银行的重要性。他把中央银行的1000万元资本形象地比作能够产出更多粮食的谷种和能够下蛋的鸡乸。如果把这个鸡乸一次吃完了,以后便没有很多的蛋吃;把这包谷种一次吃尽了,以后便没有很多的谷米吃。如果不吃谷种和鸡乸,以后便可以“一本万利”。保护中央银行,就是保全种子。如果能够保全中央银行的一千万资本,将来的发达便未可限量[17]540-541。孙中山的这种比喻未必贴切,但当时军政开支十分拮据,各方面都看着中央银行的1000万元股本,孙中山不发这番话,恐怕这笔股本是难保的[19]。

孙中山在演讲中指出,中央银行的主要业务就是要进行埠际甚至国外汇兑,这一方面可以弥补中国一般的小银行、小银号实力有限,无法进行远距离大额汇兑的不足,另一方面可以打破外国银行对大宗款项汇兑的垄断。中央银行成立后,不仅可以进行大额款项的汇兑,而且“可以不必经外国银行的手,便可以不吃外国银行所定的高汇水和打折扣的亏。并且中国人同中国人交易,利权不致外溢,事事都要方便”[17]542。通过中央银行与外国银行的竞争,挽回利权,堵塞漏卮,打破在华外国银行的垄断地位和对中国财政金融的控制,这是孙中山积极创建中央银行的一个重要动机。

发行纸币是政府授予中央银行的一项特权,孙中山在演说中强调指出,中央银行和从前政府银行所发行的纸币不同,与在华外国银行发行的纸币也不同。中央银行“发行纸币的方法,不是‘兑现’,是‘现兑’。外面普通银行的办法,是人民先有100元纸币,才到银行兑回100元现钱。这个银行的办法,是人民要用100元现钱,必须先买100元纸币。所以这种纸币,只要是在外面通行的,有纸币便有现钱的抵押,便随时可以兑现;故这个银行发行纸币的方法,是先有现然后才兑,所以说是‘现兑’”[17]543。采用“现兑”办法,市面上有若干纸币,即库中有若干现金,纸币信用自然有保障。最后,孙中山要求社会各界齐心协力来维持中央银行,“维持这个银行去进行,就是维持政府去进行;维持政府去进行,就是维持革命来功[成]成[功];维持革命来成功,就是令贫弱之中国变成富强”[17]543-544。

广州中央银行成立后,业务发展得到孙中山的大力支持。例如,中央银行成立后开始发行纸币,然而发行之初阻力重重。当时,“粤商经历三次之纸币损失,创深痛巨,至今尤未复元。故一闻纸币之声,即若谈虎色变,避之若浼,无论如何劝告,皆一致坚持拒绝,不允收用”。8月17日,广州银业举行大会,“即席决议18日全城银业大罢市,以拒绝中央银行纸币为目的。”[14]25-26

为支持中央银行,孙中山多次颁令要求各政府机关率先使用中央银行纸币。在中央银行正式开张前,宋子文即呈文孙中山,请他“明令各征收机关,所有田赋、厘捐、租税,及其他公款,均一律收受职行货币。其报解公款者,非职行货币,概不收受。至商民交易,应准其照额通用,视与现金相等,并请令行财政部暨广东省长通饬各征收机关并布告商民一律遵照。”8月13日,孙中山即指令财政部长叶恭绰及广东省长廖仲恺遵照办理[17]532。中央银行开张当天,孙中山再次颁令,要求“所有省署辖属各机关之出纳,应严令纯用中央银行纸币。收支一切存款,应转存中央银行。倘有不遵,以违令论”[17]544。8月23日,孙中山又向大本营财政部和各征收机关首长、各军总司令、军长发布训令,要求“所有政府收入机关应限于收中央银行纸币,不准收各银号凭单及各种银毫。”[17]569

除了推行中央银行钞票,孙中山还积极推动让中央银行代理大本营的国库。8月20日,孙中山向大本营财政部长兼盐务督办叶恭绰、建设部长林森、广东省长廖仲恺和两广盐运使邓泽如等颁发指令:中央银行成立,“嗣后所有各财政机关收入,应解由该银行存储,随时提用”,要求各部门遵照办理[17]553。中央银行成立后,广州盐税征收权从中国银行转移到中央银行。8月23日,经宋子文提议并得到孙中山的同意后,财政部将发行的短期军需库券的基金保管和还本付息事宜,由裕广银号代理改为中央银行经理[20]91。9月初,大本营又将印花税款之收入一律解交中央银行[21]6。

广州中央银行成立后,业务日有发展,分支机构遍设省内各处,纸币信誉逐渐树立,流通范围和发行量不断扩大。随着实力的增强和国民革命事业的迅速发展,中央银行不断向政府提供借款,尤其是北伐时期,“一切军费之调度,广州中央银行,实予以莫大之援助”[22]。然而政府借款的不断增多,也拖累了中央银行的发展。随着军事进展的需要,当局“一味的发行纸币为挹注的手段”,广州中央银行纸币发行量激增,发行基金日益空虚,纸币信用受到动摇。1927年后,广州中央银行钞票滥发日甚,以致通货膨胀,币值日落,信用丧失,“已不知现兑为何物”[14]25、33。再加上受军事和政治动荡的影响,广州中央银多次发生挤兑风潮。1927年11月,广州事变期间,广州中央银行遭受重创,名存实亡。

三、孙中山中央银行思想的特点与影响

如果说孙中山委托日本人创办中央银行一事无果而终,批准成立的中国银行也因为南京临时政府的解体和孙中山的辞职而未能体现其在中央银行制度建设方面的思想,那么,由其一手指导创建的广州中央银行,则可以说充分体现了孙中山对中央银行的认识及其在中央银行制度建设方面的构想。

首先,孙中山积极创建中央银行,反映了他对中央银行在一个国家或政权统一财政、发展金融中作用的重视,把中央银行视为一个政权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这一点在广州中央银行的创办过程中表现非常明显,孙中山不仅亲自决策设立该行,而且亲自领导筹建工作,决定人选,筹集资金,制定规章制度,确立纸币发行办法,通过行政手段强力推动纸币流通和其它业务的开展,为扶持中央银行发展不遗余力。

其次,孙中山创建中央银行的一个主要动机,是为缓解政府的财政压力。无论是委托日本人建立中央银行,还是迅速批准成立中国银行,或者是设立广州中央银行,一个共同目的,就是想通过建立中央银行,发行货币,募集公债,以帮助政府解决财政困难。因而中央银行与政府财政关系极为密切,甚至成了政府的财政工具和发钞工具。这一点无论是在广州中央银行,还是在其后南京国民政府建立的上海中央银行的发展过程中,都表现的极为明显。

第三,民国初年,大清银行商股联合会试图将中国银行建成一个完全商股商办的中央银行。然而,由宋子文拟定、孙中山审批的广州中央银行条例却与此相反,明确规定中央银行由政府集资创办并经营,即实行国有制度。因此,广州中央银行被视为孙中山“国营事业之最初试验”[23],也成为此后中央银行国有制的理论与实践来源。当时,欧美国家中央银行多实行股份制,实行国有制的仅苏俄、瑞典等个别国家,因此国有制并非当时世界中央银行制度的潮流,更不是主流。此外,广州中央银行条例规定该行既享有发行货币、代理国库等特权,具有国家银行的特殊职能,同时又可以经营普通银行业务,兼有商业银行职能。这一制度安排,不仅与当时欧美国家中央银行不经营普通银行业务的基本原则不符,也与南京临时政府时期孙中山设想建立的以国家中央银行为核心、多种专业银行并存分工的银行体系不同。当时的广东并不具备实现这种构想的客观条件。革命政府最急需的是尽快建立能够直接控制的银行,以满足其在财政金融上的需要。而且,大本营财力匮乏,连开办中央银行的资本也需举借外债,更无力同时筹办其他商业银行了。因此,在当时的条件下,建立由政府完全控制并兼有两种职能的中央银行,有一定的合理性和积极作用。但是,孙中山在建立广州中央银行的时候,突出强调该行要“经营商业”。不可否认,这种做法是出于现实的需要,然而这也表明孙中山没有认识到中央银行最重要的职能是调剂金融,维护金融市场秩序,而不是从事一般的银行业务活动,更不可和普通商业银行混为一谈。

1925年3月,孙中山逝世。但他对中央银行的认识,特别是创办广州中央银行的实践及其制度设计,对南京国民政府的中央银行建设和制度选择,仍产生了直接影响。

1927年,以蒋介石为首的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积极筹划在上海成立新的中央银行,并将这视为对孙中山首创中央银行事业的继承与发展。当时直接负责筹建工作的陈行,在1928年给财政部长宋子文《关于创办中央银行计划》的呈文中,分析了重新设立中央银行的必要性,其中就指出,中央银行是实行孙中山“钱币革命”思想的主要工具,“欲贯彻钱币革命,以解决财政问题”,就必须设立中央银行。而且,设立中央银行也是“秉承先总理遗志”,“以竞先总理未竞之功”[24]467。

为了确定新中央银行的制度,宋子文于1928年6月在上海组织召开了全国经济会议。在会议上,对于国家最高金融机关应采取何种制度,发生了较大分歧和激烈争议。当时出现两种观点,一部分人士主张仿效美国的联邦储备制度,设立联合准备银行;一部分人士主张应该设立国家中央银行,两派争论不休[25]93。于是,便有人拿出孙中山关于中央银行的论述与实践以为依据。例如,时任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理事长虞和德说:“总理主张国家银行是极端主张的,且在广州苦心设立中央银行,即其政策之表现,故吾人只可讨论国家银行如何组织,绝对不能反对国家银行之设立”,并说“如再有反对,即非中华民国之国民”。大学院副院长杨铨也声称:“总理每言凡与人民生计有关之事业,均须由国家办理,故设立国家银行,主持全国金融,实为总理及本党之主张”,“故我人对于国家银行之组织决无可反对之理由”[25]76。宋子文也表示,国家银行制度“与本党主义相符。”[25]77于是,设立国家中央银行的主张被确认。

南京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在制度设计上,对当时先进国家相关制度不无借鉴。然而,在核心问题上却并未接受当时的主流思想和制度,而是继承了孙中山的中央银行思想,建立了由政府出资设置并经营的国有中央银行。可以说,上海中央银行有很多重要制度,和广州中央银行一脉相承,体现了孙中山关于中央银行的构想。

虽然孙中山关于中央银行的思想和论述并不系统、不全面,一些认识也不够准确,更无法与货币银行学方面的学者以及金融界人士相提并论,但是孙中山却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影响积极推动近代中国的中央银行建设。孙中山批准设立的中国银行,后来继续作为北洋政府的中央银行,并发展成为近代中国规模最大、影响最大的金融机构。孙中山一手创建的广州中央银行,在近代中国中央银行制度发展史上,首次正式使用了“中央银行”这一名称,具有标志性意义。诚如时人所言:“吾国昔无中央银行之名,有之自民国十三年广东政府之中央银行始”[26]244。尤其是孙中山从现实出发,设计出的不同于欧美国家的中央银行制度,深刻地影响了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中央银行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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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 Yat-sen and Construction of the Central Bank in Modern China

SHI Tao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062,China)

Sun Yat-sen thought highly of national central bank.There were many insightful ideas about setting up a central bank in China in his writings.Moreover,Sun tried three times to establish the central bank,which contributed greatly to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entral bank in modern China.Sun's conceptions and practices about central bank were quite different from the mainstream conception in western countries,which directly affected the options and designs of institutions on central bank in ROC during the Nanjing period.

Sun Yat-sen;Central Bank;conception;practice;influence

F832.95 K827=5

A

1009-105X(2012)01-0085-07

2011-12-20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项目编号:11XJC770005)

石 涛(1980-),男,历史学博士,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复旦大学应用经济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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