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思想研究

2012-08-15 00:47
关键词:梅林唯物主义费尔巴哈

徐 军

(南京政治学院政治学博士后流动站,江苏南京 210003)

梅林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思想研究

徐 军

(南京政治学院政治学博士后流动站,江苏南京 210003)

第二国际思想家梅林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发展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位理论家,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的理解和认识主要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一是分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中的重大理论关系与问题,二是阐述了对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的认识和理解,三是总体上概括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理论框架。上述研究对从现时代出发推进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的创新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弗兰茨·梅林;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 ;历史唯物主义

弗兰茨·梅林(1846-1919)是第二国际和德国社会民主党杰出的领导人,德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第二国际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作为马克思恩格斯思想最重要的继承者之一,梅林对马克思主义特别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传播、阐释和捍卫作出了重要的贡献,特别是在运用唯物史观研究德国史、社会民主党史和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方面成绩斐然。梅林的一生著述颇丰,比较重要的著作有《莱辛传》(1893)、《德国社会民主党史》(1897-1898)、《中世纪末期以来的德国史》(1910-1911)、《马克思传》(1918);比较重要的论文有《论历史唯物主义》(1893)、《新拉马克主义和机械唯物主义》(1910)、《新康德主义者们》(1900)、《康德和马克思》(1903-1904)、《康德,狄慈根,马赫和历史唯物主义》(1909-1910)等。从一生的思想创建与社会实践看,梅林始终在政治立场上坚定地捍卫马克思主义,坚持用唯物史观原理分析历史进程、认识历史问题;同时,他在马克思主义的总体定位、方法论本质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某些具体问题上表现出一定的实证主义和机械论倾向,在认识和理解马克思主义方面存在一定缺陷和不足。

一、梅林论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

从现有文献看,梅林一生理论研究的重点集中在“历史”方面,突出表现在19世纪90年代的著作中,比如《莱辛传》、《德国社会民主党史》等。从内容上看,梅林主要研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中的如下三个问题:

第一,青年黑格尔派特别是费尔巴哈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之间的思想理论关系。梅林认为,在历史性著作中确证和体现历史唯物主义“科学指南”的重大价值,是19世纪90年代前后包括恩格斯在内的马克思主义者都要从事的一项重要工作。事实上,从恩格斯晚年开始,当时的马克思主义者们已经在系统梳理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的思想渊源方面进行了许多尝试,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梅林也非常重视这一工作。在他的视野中,康德、斯宾诺莎,特别是青年黑格尔派的施特劳斯、费尔巴哈以及拉萨尔等人,都是这条线索中的思想家。当然,青年黑格尔派的思想家是这一思想史渊源分析的重点。

在《大卫·弗里德里希·施特劳斯》(1908年1月23日)一文中,梅林指出,施特劳斯在1835年出版了《耶稣传》一书,而该书的出版是对当时造成重大影响的思想史事件。它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一般性地驳倒了福音历史的真实性,而在于它“把浪漫主义反动势力从耽溺了20年的自满信心中惊醒了。这是所谓第一炮,向着只会用封建的枪矛作战的军队打过去的。……浪漫主义反动势力在这时候已由于自我保存本能而非常振作起来,这可以由那时开始不但打在宗教上,并且很快地也打到政治和社会方面的炮击来证实。”[1]255尽管,由此引发的思想文化和社会震荡连施特劳斯本人也不能承受,他在1848年以后也投到了反动势力一方,并在1872年撰写了《旧信仰和新信仰》来重塑自己的思想形象,但德国思想界的历史却早已发生了重大变化;施特拉斯的思想变化只能表明,他所代表的青年黑格尔派的理论主题与他们自身的思想认识、阶级基础是多么的吻合。而卢格、鲍威尔、费尔巴哈等人都是这一思想线索发展进程中的重要环节。总的来说,青年黑格尔派发起的宗教批判,恰恰对早年的马克思恩格斯产生了积极的、革命性的影响,这是马恩本人多次确认过的,是有着重要历史功绩的思想史事件。

在《布鲁诺·鲍威尔和路德维希·费尔巴哈》、《路德维希·费尔巴哈》(1904年7月20日)和《费尔巴哈的人道主义》(1901年)等文中,梅林表现出对费尔巴哈这位曾经长期影响马恩的思想家的高度重视。他指出,费尔巴哈从黑格尔出发所进行的批判,是“把绝对观念溶解在以自然为根据的真实的人里面。他铺平了从唯心主义过渡到唯物主义的途程。”[1]264费尔巴哈的功绩表现在《论基督教的本质》中,他要表达的是:“人从自然的土地上长大,而自然是不依赖于任何哲学而存在着的;对于人来说,人就是最高的存在物。除了人和自然以外,什么也不存在;天上的存在物只是宗教幻想的产物,只是人类的幻想的反映。”[1]264因此,唯物主义在费尔巴哈那里“从死灰中复活过来”了。但费尔巴哈没有解决的问题是,“把新获得的唯心主义内容接纳到唯物主义中来,一如康德把新获得的唯物主义内容接纳到唯心主义中那样。近代唯物主义的第一位代表培根曾经说过,他不愿意做粗暴的经验论者”[1]265,而对“自然只作直观的思考”就是这种未完成性的根本表现。这种未完成性所造成的缺陷是,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不仅不能与自然科学的发展相同步,更无法在社会科学领域立足,而他自己的认识也正印证了这一点:“关于自然科学唯物主义他曾富有特色地说过,向后退时,他是完全同意唯物主义的;但往前进时,他就不能同意了。”[1]265费尔巴哈不能真正理解的是,人不只生活在自然里,而且也生活在社会中,所以历史观在费尔巴哈那里仍然是唯心主义的。所以,费尔巴哈的不幸是,“他未能给自己开辟通向历史唯物主义的道路”[1]268。当然,梅林在这里对费尔巴哈的评价,遵循的仍旧是恩格斯晚年的基本认识(最先已经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得到完整的表达),并未进一步挖掘费尔巴哈唯物主义与马恩哲学世界观之间内在的、系统的关联。

同时,在思想解放的意义上,费尔巴哈对马克思恩格斯和当时德国思想界的贡献又是不可磨灭的。梅林指出,“就最广泛的意义说来,这一历史转折点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以之开始了他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恩格斯以之结束了他对于卡莱尔的批判。”[1]277从思想史上看,费尔巴哈在唯物地解决“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上,在自然哲学和宗教哲学等方面都是高出黑格尔哲学的,这是梅林加以确认的重要理论点。梅林认为,在人道主义原则问题上,“费尔巴哈的人道主义原则本身,对于马克思说来则是一种启示。在这个原则的启发之下,法国社会主义的一切不完备之处都了若指掌了”,这就是说,“新派别并不要独断地预言未来世界,而是通过对旧世界的批判而找到新世界。”[1]284-285具体来说,费尔巴哈自己在人道主义原则方面很早就陷入了一筹莫展,他并不重视政治批判、现实实践批判的意义,而马克思早在《莱茵报》的工作实践中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问题。

第二,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批判各种反(非)马克思主义思潮。面对19世纪中后期日益出现的各种反马克思主义、非马克思主义思潮的进攻,梅林对唯意志主义、新拉马克主义、新康德主义等思潮做了深入的分析和批判。

在《尼采反对社会主义》(1897年1月20日)一文中,梅林指出,19世纪后半叶德国资产阶级出现了三个最时髦的哲学家——叔本华、哈特曼和尼采,这一唯意志主义思潮看似是独立存在于“云端某处”,但实际“他们的存在,彻头彻尾都植根于他们所属的阶级,在这五十年中所经历的经济发展的几个不同时期的。”[1]242唯意志主义思想家在思想上的成就与他们对社会现实的认识是不成正比的,他们对重大社会实践问题的误解或思辨性的抽象,特别是他们由于阶级地位、经济发展阶段所造成的隔阂,都让他们对科学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产生了错误地认识,因此,梅林认为必须在工人运动中清除它们的干扰和影响。

在《新拉马克主义和机械唯物主义》(1910年7月22日)一文中,梅林对新拉马克主义及其与达尔文主义、机械唯物主义的关系进行了探讨。他指出,新拉马克主义反对机械唯物主义的手法是“辩证法的狡计”,而这种拙劣的方法只能“透露出他们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正确”,表现在他们对于自然科学问题和历史问题上的分裂。新拉马克主义者与拉马克保持一致的地方是“在于机体对外部世界主动适应的学说上。”[1]85在拉马克那里,他把这种进化行为“解释为动物自存的本能”,而新拉马克主义者自从拉马克那里得出了“新活力论”、“心灵论”的结论,“断然划分开有机界和无机界”。与此相反,“机械唯物主义则肯定有机界和无机界的统一”[1]86。而在这个意义上,包括叔本华、哈特曼在内的“新活力论者”一样,都在努力证明动物的适应性只是由于“意志的努力”才发生的。与新拉马克主义、意志论哲学、达尔文主义相比,“机械唯物主义在自然科学范围里是科学研究的原则,一如历史唯物主义在社会科学范围里一样”[1]99,他们真正的理论问题更主要地表现在历史范围之中。对此,梅林认为,重申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认识论价值,是分析新近出现一系列思潮的真正科学的方法和指导原则。

在《康德,狄慈根,马赫和历史唯物主义》(1909年10月29日)一文中,梅林对新康德主义和马赫主义进行了分析。梅林指出,在19世纪90年代,历史唯物主义的信从者“切实地工作着,努力用历史著作来证明它的正确,而它的反对者们则对它作着琐碎的吹毛求疵”;20世纪的最初十年,反对者以“较大或较小的、但总的说来是相当显著的成绩运用着这种科学方法”,而信从者们则“对历史唯物主义作着哲学上的穿凿附会”[1]145。进入到20世纪20年代,许多马克思主义者不是用历史唯物主义指导认识,而是“把大镰刀放在铁砧上去打出缺口来”,并主要用新康德主义和马赫主义来“补充”这个缺口。梅林指出,恩格斯对康德认识论的根本批评就是,用经验实践的世界来证明前者的荒谬性,进而在一定程度上贬低知识的基础上“为信仰留下余地”;而康德的伦理学,“完完全全相应于康德本人所生活的那个小资产阶级生活条件而裁剪出来;……康德的绝对命令是摩西十诫的翻版,他的关于人性的根本恶根的学说则是神学上原始罪恶的变种,这一切早已由康德的最有天才的追随者叔本华所证明过了。”[1]151而马赫是认识论上一元论的代表者,他竭力消除的是“物理的东西和精神的东西之间的任何二元论”,他“只在历史和自然科学方面的实践工作中考察人类的精神进步”。因此,梅林认为,这些表现在新康德主义和马赫主义思潮中的错误,特别是尝试用所谓的“科学方法”和“伦理学”的内容来补充唯物史观的做法,最终只能造成一种混乱。

总之,对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出现的一系列社会思潮,梅林从总体上着眼于评估它们与马克思主义特别是历史唯物主义之间的理论关系,从内容上重在区分这些貌似新近的理论成果的“陈旧”的理论内核,坚持从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史的视角、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出发加以认真地分析和批判,从思想意识形态的角度看,梅林总体上是清醒的。

第三,再现马克思主义的创立过程和思想进程。《马克思传》是梅林一生完成的最后一部著作,也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第一部完整展现马克思主义创立、发展过程的思想史传记文献。由于参与编辑《马克思恩格斯通信集》的工作,梅林在马克思女儿劳拉的支持下萌生了撰写传记的念头,经过近8年的努力,最终在他去世前的1918年完成了写作任务。这部作品的重要特点是,它从“整个欧洲经济社会发展和人类思想文化演进,特别是工人运动实践的宏伟背景出发,叙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马克思主义的经过,……梅林特别重视对思想来源、形成过程和实践作用的揭示”[2]130,再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全过程,这种开创性作品是我们了解马恩思想创建历程的宝贵文献,是梅林从思想史的宏观视野进一步客观、如实地介绍马克思主义思想发展史、捍卫马克思主义的一部重要文献。

二、梅林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认识

在梅林大量的文章和历史性著作中,均包含了他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认识和理解,其中最为集中的就是他在1893年以《莱辛传》一书的“附录”发表的《论历史唯物主义》一文。因此,笔者的阐述也主要以这一文献为基本蓝本。概括起来讲,梅林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认识主要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历史唯物主义诞生的历史必然性。梅林指出,唯物主义历史观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在过去的时代就是天才的头脑也不能把它硬想出来。只有在人类历史的一定高点上才能揭穿它的秘密。”[3]1这个秘密就是,阶级斗争以及它们之间的利益冲突,既是引发现代历史的推动力,同时也是引起恩格斯和“马克思对唯物的历史观的最初认识的那个历史发展的高点。至于这个认识后来是怎样向前发展了的,可以去参阅恩格斯的著作。”[3]2因此,梅林进一步批驳了一些人对这一科学历史观产生的荒谬认识:有人说他们(马克思恩格斯)两个人“只不过间或涉猎了一点历史科学,来支撑他们所虚构的历史理论,那完全是资产阶级假科学的胡说”。持有这种认识的人,一方面只是从马恩丰富的著作中“从表明上抓到了一两句不了解的,或者是故意歪曲的词句”[3]2,依次进行指责;另一方面,他们更不清楚的是,这种历史观实际已经在马克思的经济学研究和19世纪40年代以后的实践中得到了证明。还有的人认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是从拉文裴吉伦这样的浪漫历史学派那里“抄袭”来的。而事实上,后者的理论只不过是从“神化的精神出发的”,因为他们根本对封建经济以外的任何经济形式都不了解,根本无法从社会经济与思想文化之间的科学关系出发来认识历史,“所以这一学派和历史唯物主义毫无关系,或者至多也不过可以说,它的朴素的阶级意识形态可能曾是促使马克思和恩格斯达到唯物的历史观的酵素之一而已。”[3]9

第二,对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规律的理解。梅林指出,马克思在1859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对历史唯物主义做了最为简短而让人信服的概述,“在这些简短的语句中,超过一切同类的文献,把人类历史的运动规律最深刻,最鲜明地表达出来了”[3]4。其内容主要包括:一是阶级斗争的论述。梅林反复强调,在《共产党宣言》以及随后众多文本中,阶级斗争理论都是唯物史观最为重要的理论之一,以此来理解人类历史,一切都变得非常清晰。对于他所生活的那个资产阶级的时代来讲更是如此:“我们的时代,即资产阶级时代,却有一个特点,就是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二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原理。梅林指出,马恩对时代的分析包括对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认识,都是建立在对“它们的历史生存条件来发展”这样的认识基础上的。这样,马恩超越了包括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在内的一切理论家在这个问题上的认识。三是在论战意义上阐明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社会意识与社会物质基础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比较具体地、历史地分析了宗教、道德、国家等形式自身的反作用和价值,反对“政治依附于经济”的错误观点。但总体上看,在社会形态理论、社会动力论等重要规律的认识和理解上,梅林的具体性认识比较少,理论认识缺少应有的系统性和严密性。

第三,历史唯物主义的命名问题。梅林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哲学唯物主义原本是与道德理想没有关联的,但是经过“神甫多年的诽谤,唯物主义这个名词被添上了一层不道德的附带含义,而且也有意识地让这种附带含义时常潜入到资产阶级科学的著作中去”,如果要在这种假借的意义上使用这个名词,则我们必须承认,“今天信仰历史唯物主义,需要有一个高度的道德唯心主义”[3]11-12,这是对唯物史观内涵的重大误解之一。同时,还有一种误解就是把“历史唯物主义和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混为一谈”: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把人看作是一个自然界中有意识行为的动物,但“它却没有考察,人的意识在人类社会中是怎样决定的,转变为最极端的唯心主义了。……这种唯物主义根本只懂得人类社会内部的观念推动力。这一类型的真正范例就是黑尔瓦德的文化史。”[3]12而历史唯物主义却是从自然科学的事实出发,认为人不仅是一个动物,而且是一个社会的动物。总之,“上述这些都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名字的滥用,借此对它进行揶揄和攻击。”[3]13这些指责都没有抓住马克思恩格斯历史观命名的真正含义。在这里我们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在梅林对马克思恩格斯历史观的指认中,他是不区分“唯物的历史观”、“唯物史观”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而是重点放在了内涵的甄别上。与此相反,我们看到在考茨基那里,在普列汉诺夫、布哈林等理论家那里,特别在进入到20世纪以后,唯物史观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区分逐渐出现,这一点在后面的论述中将进一步在其他思想家那里进行挖掘和分析。

第四,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本质。针对资产阶级学者提出的关于历史唯物主义是“空洞的公式”的指责,梅林在分析历史观命名问题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恩格斯和考茨基都对关于科学历史观的“浅薄化”的理解作出过正面的回应和抗议。从方法论本质上讲,梅林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对“每一个历史阶段都毫无成见地进行研究;它简直把它从基础起直到顶端,从它的经济结构向上到它的精神概念来加以研究。”[3]14这种认识的得来,依赖于马恩对历史的实证分析,依赖于对内在规律的辩证法的理解方法。因此,从本质上讲,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指导线索和指南,“历史唯物主义并不是一个排他的,达成最后真理的体系;它只是一个探究人类发展过程的科学方法。”[3]18

第五,强调唯物主义的历史辩证法内涵。针对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混淆特别是德国思想家保罗·巴特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指责,梅林在坚持唯物主义原则的基础上强调了这一历史观的辩证法内涵。梅林指出,历史唯物主义并不主张,“人类是一个死机械的没有意志的玩物;它也并不否认观念的力量。……历史唯物主义只是指出了这个精神发展的法则,而它认为这个法则的根源,……就是直接生活中的生产和再生产。”[3]28-29这种观点可以直接体现在对道德问题、宗教问题、意识问题以及意识形态诸多方面的认识上,体现在它对历史人物的社会价值的问题上。从根本上说,只有把这种历史观在辩证法的意义上加以理解,也就是在“革命的、批判的”指向与唯物主义基础融合之后,社会历史领域中的历史辩证法才能真正地确立起来。而在指认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方面,梅林指出,“社会决定国家,但是国家也反过来影响社会;经济事实是最后的决定因素,但思想观念也能影响经济事实;决不能因为意识形态不能发生独立的作用,就以为意识形态不发生作用。”[4]318

总之,从梅林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情况看,关于理论本质、定位、历史过程的论述超过了他对这一科学历史观实体内容的理解,一般理解超过具体的分析,很多方面都明显地受到了恩格斯晚年在这一方面论述的影响,重申、强调和捍卫的意义上“接着说”的内容占主导地位,而创新性、创造性的发展不多。

三、梅林论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的理论体系

如果抛开历史唯物主义相关内容的话,梅林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哲学基本原理的认识主要有如下四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与唯物主义。在《论历史唯物主义》一文中,梅林指出,“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是对于思维和存在的关系、精神与物质哪一个是本源的这一哲学上的重大的基本问题的互相敌对的答案。”[1]16在唯心主义思想序列中,梅林批判性地分析了康德哲学、新康德主义、黑格尔哲学、青年黑格尔学派等思想家;在唯物主义思想序列中,梅林重点关注了费尔巴哈和自然科学唯物主义。在关于费尔巴哈哲学的论述中,梅林一方面指出了费尔巴哈唯物主义在恢复唯物主义学说地位的重大价值,同时批评了他在社会历史观领域的错误,重点分析了这种唯物主义在自然观和社会观上的分裂。在对待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问题上,梅林对这种自然科学唯物主义包含的实证主义方法、经验式的思维方式并没有给予重视,反而在一定的意义上加以认可;但在进一步论证自然观和历史观统一的问题上,梅林认为,“机械唯物主义在自然科学范围里是科学研究的原则,一如历史唯物主义在社会科学范围里一样。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既然否定了机械唯物主义在历史范围中的权利,那末他们应该也会否定它在自然科学范围中的权利,那等于是要把他们从科学思维的领域中流放到迷信的领域中去”[1]99。这种带有明显地割裂自然和历史、强调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划分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界限的做法,不仅不能在真正科学的意义上弄清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的真谛,反而会让新世界观的唯物论中与传统的旧唯物主义无法划分清楚,马克思的实践观在理论基础(或本体论意味)上没有真正地确立起来[5]。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在梅林那里出现了“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自然观和历史观内在统一的完整世界观”的问题[6]286,根本原因就是梅林无法在内在理论层面指认科学实践观的地位和价值,而这一点马克思早在1845年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1846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以及1847年的《哲学的贫困》中曾反复强调过。但在梅林当时的理论视野和文献资料中,1859年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经典表述”以及恩格斯晚年对唯物主义的一系列论述是主体,无论是论述实践的一般视野还是“具体的、历史的、现实的”微观视野都没有出现在梅林主导性的理解中,作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家的梅林出现这样的问题,出现对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的重大缺失是很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研究的①笔者认为,包括梅林等在内第二国际主要理论家在实践观问题上的缺失,不是一个个别现象,而是几乎体现在所有这些第二国际理论家身上的“通病”,这是一个令人不解的实践观“缺失”的思想史事件,值得认真加以关注。。

第二,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视野中的认识论问题。在《康德,狄慈根,马赫和历史唯物主义》一文中,梅林从公正评价约瑟夫·狄慈根出发阐述了他对认识论问题的认识。梅林指出,他自己在《德国社会民主党史》中对狄慈根的“唯物史观”的提法是“辩证唯物主义”。而约瑟夫·狄慈根的“自然一元论”哲学受到了费尔巴哈哲学的影响:一方面,狄慈根说“思维过程是自然过程的那些话,是与费尔巴哈”的论点基本一致的,而前者所阐述的关于“思想对于脑子的关系一如胆汁对于肝脏、尿液对于肾脏的关系一样,早已被毕希纳正中要害地驳倒了。”[1]155而狄慈根更像是一个天生的辩证论者,“他善于把自然现象始终在它们的总的相互依赖之中加以把握,他的著作的最大魅力亦在于此。”[1]155而狄慈根的认识论,除了表现出一种对渴求认识真理的心之外,只能是在自然科学和历史方面知识缺少的情况下“过多的重复”。所以,从当时的情形出发,要反对的不是约瑟夫·狄慈根,而是在“修正主义”的意义上反对狄慈根主义。同时,梅林指出,马赫也是认识论上的一元论的代表,“竭力想消除物理的东西与精神的东西之间的任何二元论”。作为一名科学家,马赫更愿意“局限在自己从科学上说来内行的那个范围里。”[1]160-161除此之外,梅林再也没有在认识论本身的范围内对相关问题作出阐述。恰恰就在他撰写该文的1909年之前,具体是从1903年到1908年,作为俄国理论家和俄国社会民主党领袖的列宁为了捍卫马克思主义、回应自然科学对马克思主义的挑战,完成了《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一文,系统阐发了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其中主要的矛头针对的就是马赫及其马赫主义在俄国的代表。这是梅林这位第二国际著名理论家在当时没有看到的,他与开拓性地深化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失之交臂了!

第三,唯物辩证法的基本理论。在辩证法的问题上,梅林的理论阐述主要集中在这样三个层面:一是从哲学史资源特别是在黑格尔哲学中寻找理论发展的脉络。在黑格尔辩证法的认识上,梅林指出,让历史唯心主义恼怒的不是黑格尔的历史结构,而是他的“科学的历史观”,“即把历史视为人类发展的过程,这一过程是通过一切歧途而不断进步的,它的内在规律性是通过一切表面偶然性而得到证明的。这一伟大的思想,我国古典哲学的最成熟的果实,古希腊辩证法的复生,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从黑格尔那儿取得的”[1]21。黑格尔的辩证法虽然把整个自然、历史、精神生活看成一个共同的过程,看成是“处在永恒的运动和发展中的”,并企图宣告以这样的体系告终,但它的革命性还是不容否定的。而马恩把这种原来“以头倒立着的辩证法顺过来而使之脚踏实地了。”[1]22在引证马克思为《资本论》“第二版跋”中关于辩证法的著名论述后,梅林却并未进一步深入地研究马克思辩证法的内容、结构及其科学方法。饶有趣味的是,我们在梅林大量地关于哲学史、社会思潮与历史观问题的阐述中,多次看到他提到“辩证法”,但几乎无一例外地遵守了这一术语的“标签式”的含义,对多超出这一内容的更多的论述,不是引向马克思或恩格斯的论述,就是在“方法论”的意义上加以重申,没有更多实质性的进展。

第四,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的其他相关问题。除去上述内容之外,梅林在各类文献、著作中还涉及到一些马克思恩格斯生前论述不多,但在新思潮论战中逐步产生出来的一些重要理论和实践问题:比如马克思主义是如何认识、理解和定位道德的问题,这一点在梅林批评保罗·巴特以及新康德主义者的论战中,多次阐述;在《一书和无产阶级》(1896年10月26日)一文中,梅林强调从无产阶级的立场出发,认识和理解现代艺术的发展,强调艺术及社会意识发展与社会经济和阶级斗争的内在关联,等等。

从实际内容看,历史唯物主义是梅林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认识和理解的主体和重心,且极大地渗透到他对各种理论领域的认识之中;我们甚至可以说,在梅林那里马克思主义哲学就等于历史唯物主义。而关于认识论、辩证法以及关于人的问题、社会伦理道德等诸多问题,梅林大多是在论战的意义上提到的,且大数不做进一步的挖掘。关于这一点,梅林自己倒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了。他指出,正如考茨基曾指出的,《资本论》作为一部历史著作有着很多没有开发的“矿山”,恩格斯的著作也是这样,所以“把分散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的大量历史观点系统地整理起来,还是一件很值得做的工作,而这一问题将来必定还是会得到解决的”[3]2。事实证明,马恩的著作中散件的绝不仅仅是“历史理论”,而是大量需要系统化、完善化的各层次、各领域的理论观点的宝藏。可惜的是,与马恩生前一样,梅林自己也承认,对历史唯物主义主要特征的“一般提示”(也就是概要地说明),只能通过反驳别人观点的方式加以阐述,这种做法“消极多于积极”,确实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系统阐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特别是当工人阶级运动迫切需求这种系统化、整体化的世界观理论的时候就更是如此。至此,笔者坚持的一个认识是,理论的历史形态在积极意义上总是有其合理性的,它的理论缺陷也许就是后人理论发展的目标指向之一,也许是理论变迁发展不可或缺的环节,而尽量如实客观地反映理论的实然形态,这样的做法至少在思想史上是有很大意义的。

[1]梅林.保卫马克思主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2]姚顺良.资本主义理解史:第2卷[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

[3]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三联书店,1958.

[4]梅林.德国社会民主党史:第1卷[M].北京:三联书店,1963.

[5]陆剑杰.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最重要的学术创新[J].南京政治学院学报,2008(5).

[6]姚顺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从创立到第二国际[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B512.59

A

1009-105X(2012)01-0014-06

2011-12-28

国家重点课题“国外学者历史唯物主义观的理解史研究”(课题编号:11AZX001);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0批课题“第二国际理论家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当代反思”。

徐 军(1977-)南京政治学院政治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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