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理性观的批判

2012-08-15 00:47
关键词:对象性异化资本主义

杨 军

(保定学院政法系,河北保定 071000)

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理性观的批判

杨 军

(保定学院政法系,河北保定 071000)

马克思以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对资产阶级的理性观进行批判。他从人的对象性本质出发,指明了不能从理论理性的角度来理解理性反思,应将理性反思与“理论反思”明确地区分开。从理性反思的角度出发,马克思以异化理论对资产阶级价值观进行了批判。并对政治理性进行了深刻的阐述。

理性观;对象性;理性反思;异化;政治理性

在马克思的整个思想中,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可以区分为两个层面: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批判;对资产阶级理性观的批判。这两个方面又是相辅相成的:脱离了其中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不能得到正确的理解。在很多情况下,人们都是从前者来理解后者,而忽视了从后者来理解前者的思维路向。然而,不可忽视的是,从一种什么样的角度来理解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理性观的批判,对于把握马克思的整个思想是非常重要的。而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理性观的批判,特别突出地体现在他的前期思想中。总的来看,马克思是通过论述人的对象性本质来对资产阶级理性观进行批判的,并在这一基础之上对资产阶级价值观进行了批判,进而通过对共产主义理论的独特阐述,具体地指出了政治理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是如何表现出来的。

一、人的对象性本质:对资产阶级理性观的批判

人与动物的最大不同在于人是有理性的,而这种理性是如何呈现的,与如何理解人的本质是密切相关的。可以说,如何理解人的本质,也就决定了如何理解人的理性的特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产阶级思想对人的本质有两种不同的理解方式:一种是将人的本质理解为利己主义的;一种是将人的本质理解为精神的。前一种理解在资产阶级思想的发展过程中占有主导地位,所以资产阶级主流的思想主要是从人权的角度来理解人的理性能力,认为人的理性能力首先体现在通过改变外在的世界满足自身需要的能力。后一种对于理性的理解,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有逐渐被前一种理解同化的趋向,虽然并没有被完全地吞没。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理性概念的批判主要集中在对第一种理性概念的批判,不过他也没有忽视对第二种理性概念的批判。而这一批判首先集中在对资产阶级关于人的本质的理解方式的批判上,因为将资产阶级对人的本质的理解方式推翻了,资产阶级理性概念的缺陷自然也就暴露出来了。众所周知,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明确地提出了人的本质的思想,不过,马克思此前的思想中对于人的本质问题也有着较为详尽的论述,而只有理解了他此前是如何论述人的本质的,才可以更为准确地把握《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对于人的本质的理解。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黑格尔哲学进行批判的过程中明确地对人的本质进行了阐述。他指出,人是一种对象性的存在物。“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对象,就不是对象性的存在物。一个存在物如果本身不是第三存在物的对象,就没有任何存在物作为自己的对象,就是说,它没有对象性的关系,它的存在就不是对象性的存在。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1]325人的存在的对象性特征是人的本质特征,其他的一切特征都是基于这一点才可以得到理解。马克思指出:“正像人的对象不是直接呈现出来的自然对象一样,直接地存在着的、客观地存在着的人的感觉,也不是人的感性、人的对象性。自然界,无论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都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物相适合地存在着。”[1]326马克思在这里实际上指出了,人既不是以客观实体,也不是以主观实体的方式存在着,从根本上来讲,人是处于关系中的存在。他以此批判了唯心主义将人作为自我意识的主体来对待的观点;同时也批判了机械唯物主义将人作为一种物质实体来对待的观点。他这样说:“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既不同于唯心主义,也不同于唯物主义,同时又是把这二者结合起来的真理。”[1]324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这种阐述显示了与传统哲学思维方式根本不同的一种思维方式。这种新的思维方式不同于传统的实体论思维方式,在这种新的思维方式下,对于世界实体本源的寻求就成为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由此出发,马克思认为人的自由从根本上来讲也是以对象性的方式体现出来的,但是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这种对象性并不能充分地显现出来,人的自由也就不可能得到完全的体现。他认为,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人的对象性本质才能得到充分的显现。在此前的社会中,对象性本质被客体化了的对象所遮蔽,不过在不同的社会中,这种遮蔽的方式是不同的。在前资本主义社会(自然经济社会)中,客体化的对象是以一种外在于主体的方式来实现的;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客体化的对象却是以一种内在于主体的方式来遮蔽人的自由本性。从这样的视角出发,就可以把握到马克思对于前资本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区分的价值原点。

人的对象性本质首先是在劳动中体现出来的,“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1]274劳动本身就是要创造财富的,但是在自然经济社会中,财富的本质并不在于劳动,而更多地是由外在于劳动的因素所决定的。只有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财富的本质才是劳动,也就是说,只有劳动才能创造财富。在自然经济社会中,财富,即私有财产是外在于主体的人的,因而对于主体人来说是一种异己的存在物。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私有财产内在于主体之中,但同时以一种外在对象的方式体现出来,这样人的对象性的本质就与作为对象(客体)方式存在的私有财产之间有了一种内在的矛盾。此时,私有财产才作为真正的私有财产存在着。与黑格尔一样,马克思区分了对立与矛盾这两个概念。他认为,人的自由与私有财产(资本主义条件下的)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对立的,而是矛盾的。马克思认为,概念只有在以下条件下才能称得上是矛盾:“一个概念(定在,等等)可以抽象地把握;它不是作为一种独立的东西而具有意义,而是作为从某种他物中得出的抽象并且仅仅是作为这样一种抽象才具有意义。”[1]111所以,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以客体形式体现的私有财产与人的类本质之间就不再是一种异己的关系,而是一种异化的关系。把握异化与异己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区别,对于理解马克思的思想,特别是他的政治思想具有重要的意义。

马克思认为人的对象性本质,即自由自觉性,首先体现在生产劳动中,这一思想是马克思整个哲学思想的核心之所在,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才能把握其思想的奥秘。按一般来理解,生产劳动是一个必然性的领域,是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的。但这样的理解并没有完全地摆脱传统思维方式的局限,是从外在的对象方面对于生产劳动的理解,而没有从“对象性”的角度来理解。要真正地做到从“对象性”的角度来理解,是不能够从独立的客体,或者独立的主体出发,而要有一个思维的转向:理性反思。不过,要正确地做到理性反思,必须要将它与“理论反思”区分开。在传统的理性主义思维方式中,实际上将“理论反思”等同于理性反思。现代哲学的许多思想是从非理性的角度来批判理性反思,也是将“理论反思”等同于理性反思:从否定理论反思的角度来否定理性反思的可能性。理性反思是在现象中的反思,从这一点来看,它不能以否定现象的方式来进行;此外,它必须要做到对现象的“悬置”才能达到本质。劳动中所体现的自由自觉性不是现象式的,而是本质式的。要达到对这种对象性本质的认知,必须要有一种思维的转向,也就是摆脱单纯地从理论的角度对理性的把握。这样的理性反思主要是以一种能力的方式,而不是知识的方式体现的,所以它内在于实践中。马克思认为人的“对象性本质”的充分实现,也就是人的自由自觉性的充分实现,是理性与实践完全内在的统一,而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只能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

马克思认为整个社会的结构建立在生产劳动的基础之上,自由自觉性首先体现在生产劳动中,也就是不可能以一种与结构相对立的方式体现出来。同时,将生产劳动确立为最基本的实践,也就突破了将道德实践作为实践方式的传统看法①虽然黑格尔的理论已经指出了这一点,但是他所说的实践从根本上是一种精神的实践,仍然是从理论理性的角度对于实践的把握。。这样,就可以将人的自由自觉性能力与整个的社会结构沟联起来,因此这样的能力一定是一种政治能力。对于马克思思想的这一理解,特别明显地体现在葛兰西的政治思想中。

通过对马克思关于人的对象性本质思想的阐述,我们就可以更为明确地理解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关于人的本质的思想了。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的含义,指的是单纯地从理论反思的角度来理解人的本质,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一种单纯的外在化的方式体现出来。如果单纯地从外在关系的角度理解人的本质,这样人就首先呈现为单个的主体,而这样的单个主体并不具有现实性,因而是抽象的。所以,必须要首先在人与人之间的内在关系中来理解理性,这样的理性不同于理论意义上的理性。当然,这种内在关系与外在关系是不可分离的,因此就可以明白,马克思所说的“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中的“社会关系”包含着内在关系与外在关系两个层面。

二、异化理论:对资产阶级价值观的批判

从“理论反思”的角度来看,资产阶级的价值观是合理的,而从理性反思的角度来看,它就是不合理的。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就是建立在这种新型理性观的基础之上对资产阶级价值观的批判。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异化现象根源于劳动本身的异化。他认为,人首先只有在劳动中才能真正实现人的对象性本质,但是劳动本身却成为了仅仅维持人生存的一种手段,所以劳动本身就发生了异化。不过,典型的异化现象只出现在资本主义社会;在自然经济社会,异化只是以潜在的方式存在着,也就是以一种“外化”的方式存在着。在自然经济社会中,劳动本身受到各种各样外在条件的限制,因而并不具有成为完全自由劳动的可能,所以也不具备产生异化劳动的可能。只有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才具有成为自由劳动的可能,因为它摆脱了各种外在的限制,开始以自在的方式体现自身。此时,劳动可以不再只是以特殊的方式表现自己了,“劳动不仅在范畴上,而且在现实中都成了创造财富一般的手段,它不再是同具有某种特殊性的个人结合在一起的规定了。”[2]22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有了异化劳动产生的现实可能性。可见,异化虽然与自由相对立,但是它能够充分展现自身却是以具备了充分自由的可能性为前提条件的。马克思的异化概念虽然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消极的一面,但同时也展现了其积极的一面:异化的阶段是人类获得解放必经的阶段。马克思这样说:“人确实显示出自己的全部类力量——这又只有通过人的全部活动、只有作为历史的结果才有可能——并且把这些力量当作对象来对待,而这首先又只有通过异化的形式才有可能。”[1]320

马克思在论述异化理论时,还重点地阐述了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之间的关系。在马克思看来,财富只有到了资本主义社会才具有了真正的私有性质。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笔记本Ⅰ”中,较为详细地论证了中世纪的占有与资产阶级社会的私有之间的区别。他指出,虽然在封建社会中,土地的占有有发展到私有的潜能,但是它仍然只是一种占有,而不是典型意义上的私有[1]260-263。在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的关系中,是异化劳动决定了私有财产。马克思这样说:“诚然,我们从国民经济学得到作为私有财产运动之结果的外化劳动(外化的生命)这一概念。但是,对这一概念的分析表明,尽管私有财产表现为外化劳动的根据和原因,但确切地说,它是外化劳动的后果,正像神原先不是人类理智迷误的原因,而是人类理智迷误的结果一样。后来,这种关系就变成相互作用的关系。”[1]277在现实中,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二者是不可分的,但是在逻辑上,异化劳动却是私有财产的根源。在这里并不存在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之间逻辑上的循环①这就像做数学题一样,有时需要从结果来推导前提,但并不因此就认为结果就是前提的原因。。

这样,就出现了似乎是非常棘手的一个问题:异化劳动的起源到底是什么?关于这一问题,马克思这样说:“我们已经承认劳动的异化,劳动的外化这个事实,并对这一事实进行了分析,现在要问,人怎么使他的劳动外化、异化?这种异化又怎么以人的发展的本质为根据?我们把私有财产的起源问题变为外化劳动对人类发展进程的关系问题,就已经为解决这一任务得到了许多东西。因为人们谈到私有财产时,认为他们谈的是人之外的东西。而人们谈到劳动时,则认为是直接谈到人本身。问题的这种新的提法本身就已包含问题的解决。”[1]279马克思实际上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作为劳动对象化的私有财产内在于人自身的劳动之中,但它同时又具有一种形式上的外在特征,而这种外在性只有作为手段才能保证其内在本质的完整性。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这种作为手段的私有财产反而成为了目的本身,而真正的内在目的却成为了手段。这种情况的出现是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必然产生的,我们只能对产生这种现象的外在条件作出事实性的理解,无法对其内在性的方面作出本体论的澄清。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谈到人的创造力的问题时,指出了无限地追问人的创造性根源的问题是一个抽象的问题,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1]309-310。从这里,可以顺理成章地推导出,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的起源问题是一个伪问题,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关于异化劳动的论述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作出的价值描述,而这种价值描述与事实陈述有着明确的区别,因而不能对前者作出某种事实性的本体论追问。

有一种普遍的观点认为,马克思的早期思想在论述人的类本质,并由此出发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时,持的是一种抽象的人性论。这种观点认为,马克思将人的本质确立为自由自觉性就说明了马克思还没有完全摆脱唯心主义的束缚,此时在历史观上还是唯心主义思想。从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出,这样的观点是明显错误的。马克思对人的本质进行阐述的方式既不同于传统的唯心主义,也不同于传统的唯物主义,而是体现了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虽然在马克思对人的本质进行阐述,并在此基础上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时体现了明显的抽象思辨的特点,但是这只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价值批判,是一种价值描述,而这样的描述是不可能,也不需要某种具有事实性特点的东西来证明,因而并不需要设定某种抽象的人性论前提。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之后,马克思就将理论重点放在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事实性陈述中,也就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不合理性进行批判。这样,马克思创立了他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这种不同时期思想的变化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论述方式的变化,并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对立。在社会科学领域中,严格地来说,并不存在完全中立性的事实陈述,任何事实性的逻辑体系总是渗透着某种价值性的背景因素。同样,以诉诸于人类解放为最终目的的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必然也包含着这样的因素。

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不同于黑格尔的异化理论,黑格尔的异化理论建立在对人的本质抽象假定的基础之上,而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则不需要这样的假定。黑格尔的异化理论之所以必须要对人性有一种抽象的假定,是因为他无法摆脱理论理性的束缚,而建立在新型的理性观基础之上的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则不需要这样的假定。

三、共产主义社会——异化的扬弃:政治理性是如何体现的

既然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异化的社会,当然就要有一个更为美好的社会,即共产主义社会来代替它。马克思在阐述他的共产主义理论,特别是他前期的共产主义理论的过程中,明确了政治理性应该以一种什么方式体现的思想。从政治理性的角度进一步地对理性概念作出界定,使得马克思理性观中内在地包含着的政治因素更为充分地体现出来。

马克思以一种辩证的态度看待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国家的建立实现了政治解放,相对于封建社会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作为代表普遍事务的国家只是个人维持自身特殊利益的手段,所以自然有其内在的局限性。在马克思看来,政治因素并非仅仅作为手段而存在,从根本上来讲,它内在于人的对象性本质之中,是人的内在的自由自觉性的体现。所以,马克思认为国家层面的普遍事务是抽象的。他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现实的人只有以利己的个体形式出现才可予以承认,真正的人只有以抽象的citoyen[公民]形式出现才可予以承认。”[1]188因而,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实现的只是政治解放,并没有实现人类解放。“只有当现实的个人把抽象的公民复归于自身,并且作为个人,在自己的经验生活、自己的个体劳动、自己的个体关系中间,成为类存在物的时候,只有当人认识到自身的‘固有的力量’是社会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起来因而不再把社会力量以政治力量的形式同自身分离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的解放才能完成。”[1]189马克思同意黑格尔对自由主义思想的批判,认为黑格尔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资本主义国家的抽象性与虚幻性的特点,但是他反对黑格尔将克服这种抽象性的希望寄托在加强国家权力以及强化国家对社会的某些领域的控制上。在马克思看来,内在于人自身中的政治性因素其根基在于不同于政治国家的市民社会之中。“黑格尔把超越市场社会内在矛盾的根据与力量看作存在于国家之中,又把国家规定为体现了伦理精神的抽象的精神实体,因而他所讲的超越便只能是一种外在的超越,即通过从外部整合市民社会而达到伦理精神的实现。马克思颠倒了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关系,认为国家恰恰是受市民社会决定的,市民社会自身发展的逻辑才是克服这一矛盾的根本性力量,因而马克思所理解的超越便是一种内在的超越。”[3]455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一书中对黑格尔的法哲学思想进行了集中的批判。他认为,黑格尔只是用另外一种抽象的普遍性代替了自由主义思想的抽象普遍性。他认为,黑格尔的唯心主义与将人的本性确立为自利的自由主义思想只是各持了两个极端,而在思维方式上却是一致的。他这样说:“抽象唯灵论是抽象唯物主义;抽象唯物主义是物质的抽象唯灵论。”[1]111与黑格尔思想中的抽象的普遍性不同,马克思提出了“个体性”这一概念,认为真正的普遍性奠基于人的个体性之中。他认为,公民“要成为现实的国家公民,要获得政治意义和政治效能,就应该走出自己的市民现实性的范围,摆脱这种现实性,离开这整个组织而进入自己的个体性,因为他那纯粹的、明显的个体性本身是他为自己的国家公民身份找到的唯一的存在,因为,国家作为政府,它的存在是在他之外形成的;而他在市民社会中的存在则是在国家之外形成的。只有在与这些单独存在的共同体的矛盾中,只有作为个体,他才能成为国家公民。他作为国家公民的存在,是处于他的各共同体的存在之外的存在,因而是纯个体的存在。要知道,‘立法权’作为‘权力’,正是这种存在所应当具有的组织、共同形体。”[1]97马克思所说的个体性不同于私人性,个体性是人的根本的社会特质。私人性将人相互区分为原子式的个人,而这种原子式的个人是基于人的社会特质,也就是人的个体性基础之上的。如果脱离开个体性,私人性是无法得到理解的。自由主义思想认为,现代民主制是建立在私人性的基础之上的,马克思则认为,个体性才是现代民主制的基础。在个体性层面,理性与实践获得了内在的统一,政治理性能力只有在个体性的层面,才能真正地体现出来。

在马克思的前期思想中,他所理解的人的社会性指的是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个人的行为能够与他人的行为融为一体,这样的理解与他在之后所说的“每个人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前提和基础”的思想是一致的。从这一角度出发,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认为,人类的理想奋斗目标是社会主义,它是人的对象性本质,也就是人的类本质(自由自觉性)的充分实现,这样界定的社会主义指的是未来理想社会的价值层面,而扬弃了私有财产的共产主义指的是理想社会的结构层面。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这样说:“社会主义作为社会主义已经不再需要这样的中介;它是从把人和自然界看作本质这种理论上和实践上的感性意识开始的。社会主义是人的不再以宗教的扬弃为中介的积极的自我意识,正像现实生活是人的不再以私有财产的扬弃即共产主义为中介的积极的现实一样。”[1]311由此可以看出,马克思认为社会的价值层面与事实层面是相互促进的,而最终的理想社会是价值层面与事实层面的融为一体,而这种融合的实现,必须要经历二者明确区分的阶段。马克思认为,私有财产的废除是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因为这样的废除并不必然会导致人的类本质的充分实现。马克思说:“共产主义是作为否定的否定的肯定,因此,它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现实的、对下一阶段历史发展来说是必然的环节。共产主义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式和有效的原则。但是,共产主义本身并不是人的发展的目标,并不是人的社会的形式。”[1]311

马克思前期思想中对于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论述实际上隐含着一个非常深刻的思想:社会结构层面的理想化并不是整个社会状态的理想化,但它的理想化为整个社会状态的理想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①这一思想只有到了哈贝马斯的政治哲学中才得到了明确的阐述。。而社会结构的理想化是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达基础之上的,据此,马克思批判了空想社会主义的思想,认为他们所理解的理想社会并不能实现人的类本质,而是相反地使人陷入一种更为糟糕的奴役状态。但是,生产力的高度发达并不是人的类本质得到充分体现的唯一条件,所以马克思认为,在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基础之上,必须要使人们形成一种普遍性的交往,实现了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才会成为现实。马克思指出,如果没有生产力的高度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的普遍化,而在极端贫穷的情况下,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进而言之,只有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4]37而这种普遍交往是世界性的普遍交往,也就是说消除了民族与地域的狭隘性的一种交往。马克思认为,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不这样,共产主义就只能作为某种地域性的东西而存在,交往的(异己的)力量本身就不可能发展成为一种普遍的因而是不堪忍受的力量:它们会依然处于地方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而且,交往的任何扩大都会消灭地域性的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而且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而这是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为前提的。”[4]37-39马克思所设想的这种交往的理想化,是从价值层面对于共产主义社会的界定,共产主义社会的最终理想化是不能够脱离这一层面的。马克思这里的思想已经隐含着了交往理性的思想:理性反思必须在交往中才能得以体现。

马克思对于政治理性的论述,是他新型的理性观在政治领域中的进一步拓展。马克思对于政治理性的阐释,一方面强调了政治理性所必然关涉的物质利益的层面,一方面又强调了政治理性必然地根源于人的内在的自由自觉性之中。在前一个方面,政治理性必然是在社会的合理性的结构形成的前提下才可能真正地形成①不过,与现代主流的政治观点不同,马克思认为社会结构层面的合理化是建立在公有制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建立在私有制的基础之上。;从后一个方面来看,政治理性的根源必然要深入到人类社会生活的最本质方面。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3]陈晏清.市民社会观念的当代演变及其意义[M]//陈晏清文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4](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M].彭曦,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A81

A

1009-105X(2011)04-0024-06

2011-06-17

杨军(1972-),男,博士,保定学院政法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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