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新词产生的途径——以近些年出现的新词为例

刘群

（湖北文理学院 文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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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新词产生的途径
——以近些年出现的新词为例

刘群

（湖北文理学院 文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以近些年出现的新词为研究对象，归纳和总结了新词产生的五种途径，即创造新词、吸收方言词、旧词新用、旧词新义和类推构词，并对旧词新用、旧词新义的内涵进行了较为精细化的定义。再谈新词产生的途径，可以帮助我们深入体会词语发展变化的社会性和时代性。

新词产生途径；旧词新用；旧词新义

关于新词语的研究，除了吸收借鉴前人的研究成果，还有许多需要反复咀嚼反复探索的领域。比如新词产生的途径。新词产生的途径，这不是什么新鲜的课题，众多学者在此问题的研究上已经有了很多学术成果和理论建树。新词语的产生途径大致可以归纳为四类：新造、仿造、转化、吸收。新造就是创造新词。“仿造是在已有的词义的基础上，更换个别语素形成一个与原来的词语相关的新词语。”[1](p30)转化包括旧词派生新义和简称。吸收就是吸收方言词和外来词。

“现代汉语近100年的发展史上共有三次词汇发展的高潮：一次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一次是建国初期，一次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新时期。”[2](p77)近几年,尽管不是词汇发展的高峰期，但每年都有数量不等、新颖独特的新词语涌现。网络语境的泛化，信息传播的快捷，年青的语言使用者对传统话语方式的颠覆等等，这样的语用背景下，新词流传速度增快，再生产能力增强。其产生途径在沿袭传统的同时，也会出现新的方式。这就是为什么新词产生的途径还需“再谈”。笔者收集了近些年的新词，发现它们产生的途径主要有：创造新词；吸收方言词；旧词新用；旧词新义；类推构词等。

（一）创造新词。

创造新词是新词产生的主要途径，并且通过这种途径产生的新词也是最多的。随着社会不断地发展，新事物不断地涌现，人们需要指称这些新事物，就要给它命名，于是就产生了新词。同时，随着认知能力的提升，人们会发现已知事物的新特点，为了记录这些新认识，也需要创造新词。“新词语的产生主要是利用原有的语言材料，按照原有的构词方法、词语组合方法构成”。[3](p172)也就是说，新词的形式是旧的，意义是新的。如：“股奴”、“晒客”、“食草男”、“抛抛族”为我们界定了市场经济背景下出现的新的职业性群体；“海绵路”、“动卧”、“上网本”等一些高新科技产品的出现，明显地提高了人们的生活质量，呈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农转居”、“蜗居”、“楼歪歪”、“闪婚”、“裸官”等，不仅反映了在社会转型过程中，我国社会生活中所出现的一系列社会问题，而且反映了人们对中国社会发展及民生的关注，对解决社会问题的热切期望，。

这些新词的大量流行，说明它们已被人们所接受并且在社会语言中具有一定的可行性。这正是语言社会性的体现。

（二）吸收方言词。

方言词形象生动，表达活泼。要使普通话变得丰富多彩，大量的新词也可以从方言中吸收。现代汉语时期，有两种方言对共同语产生过比较明显的影响。一种是以上海话为代表的吴方言，这主要是在文革时期。上海知青遍布全国，上海话也成为人人竞相模仿的对象。二是粤方言。改革开放初期，经济实力的迅猛提升使粤方言成为当仁不让的强势方言，甚至出现了“粤版普通话”。“发廊、大排档、房车、发烧友、炒鱿鱼”等粤方言词语以不可抵挡之势闯入共同语。文化的多样性和信息的普及化，使得其他方言也在适当的时候进入共同语。

2008年的汶川地震，“范跑跑”的“跑”的行为引起了人们对生命个体、道德底线等价值观念的新讨论。“跑跑”是四川方言。动词“跑”重叠后十分形象地揭示了所指对象的行为特征。重叠是四川方言的特征之一，动词、名词、形容词，甚至量词也能重叠。所以，和其他方言相比，四川方言有比较明显的音响效果。“躲猫猫”属于北方方言，相当于普通话的“捉迷藏”，该词以轻松的游戏行为调侃着对时弊的愤懑。随着赵本山方言小品的热播，“整、忽悠、不差钱”等东北方言词也出现在口语交际和各种媒体中。

（三）旧词新用。

新词产生旧词消亡，这是词语演变的基本程式。旧词消亡是一个隐性的长期过程，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在消亡过程中，旧词可能复活，重新获得符号的价值，如“旗袍”“保镖”等。这类旧词复活实质上是旧词词形和意义的再启动，即“……过去曾经用过而后来又被淘汰了的词语随着观念的更新和实物的重现而重新活跃在言语交际之中。”[4](p21)严格地说，这一类旧词复活不算作新词。还有一类“复活”不仅仅是词语形式上的再现，更重要的是语义内容上的更新，即新义和旧义没有任何联系。为了区别两类不同的旧词复活现象，笔者将后一类称为“旧词新用”。

2008年，网络上出现了几个特殊的旧词。它们摒弃了词语的本义，表达的是字形本身所传递出来的意义。这似乎和人类早期使用的图画文字有相通之处，但却有着更深刻的社会现实内涵，蕴涵着更深刻的主体情绪色彩。其中“囧”、“槑”是最典型的。

1.关于“囧”。

关于囧的意义，目前主要有四种说法：①窗户说。②仓廪说。③祭名说。④地名说。在这四种说法中，“窗户说”最为广泛。《汉语大字典》：“囧，明亮貌。”可以看出，古人模拟窗户之形，随体诘诎，造出“囧”字。因此，造字之初，“囧”的本义为“窗户”之意，而由“窗户”引申出“明亮，光明”之意。“囧”字后来衍生为“冏”。“冏冏”表示“光明”。如韩愈《秋怀》：“虫鸣室幽幽，月吐窗冏冏”。1998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古代汉语字典》和最新版的《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都没有收录“囧”，而是以“冏”代“囧”。可以说，“囧”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归于沉寂。

旧词“囧”在网络文化背景中复活了，并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囧”可以看作是新词。有人将这种新义用“网络象形”来解释。“囧”，网民将它看作是人脸的象形，“八”字视为眉眼，“口”视为嘴，生动地展示出一副悲伤沮丧的表情。这可算其“网络象形”的“本义”，由此又引申“郁闷、悲伤”，“尴尬、无奈”或者“真受不了，被打败了”的感叹等等丰富众多的意义。网络世界这一例子可谓数不胜数：

（1）囧时代的怪趣味电影，人民也需要囧片。

（2）现在英特尔找到了“囧”，一种普遍在人群中存在的情绪。

在表达人的内心世界和感慨情绪时，“囧”有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意。由于其象形性，在表达这种深意时尤为传神、生动。

新词“囧”的意义发展轨迹可以梳理为：

本义：窗户——引申义：明亮、光明——被“冏”替代——沉寂——复活：悲伤、沮丧。

2.关于“槑”。

检索相关文献，我们发现“槑”也是一个古汉字。“槑”字，古同“梅”。“槑”“梅”互为异体字。1956年，在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过程中，根据从简从俗的原则，废除了“槑”字，保留了“梅”字。所以“槑”是由于汉语规范化的需要，人为地被淘汰的词语。

然而，随着网络语言的发展，“槑”字又复活了，并有了新义。“槑”字因为酷似两个小人牵手发呆的表情，在网络语言中被用来形容一个人很呆，傻乎乎的、很天真等。如：

（3）我只想说：我不槑。

（4）倒霉太阳当选史上最槑球队。

随着“槑”适用范围的不断扩展，又引申出“幼稚无聊、矫揉造作”等意义。例如：

（5）两天浪漫婚纱之旅，小晒私密“槑”片！

新词“槑”的意义发展轨迹可以梳理为：

本义：同“梅”，表示一种植物。——人为被淘汰——复活：傻乎乎、天真、幼稚无聊。

通过对“囧”、“槑”的分析，我们知道任何语言的发展都与科技的发展、人类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以及社会交往方式的变革有着紧密的联系。“囧”、“槑”新义实际上是在象形汉字“据形释义”的启示下，演绎出的全新的意义。另外，在网络文化精神的推动下和娱乐化心理特征的驱使下，网民给旧有的语言体系中的词增加前所未有的义项，以一种反主流、嬉皮、调侃的心态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囧”、“槑”的盛行也就不言而喻了。

（四）旧词新义。

在旧有词形的基础上增加新义，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产生了新词？有没有必要考虑新义和旧义的联系？符淮青先生认为：“形式是旧的，有了新义，新义和旧义有明显的联系，这样的词不是新词。……有些词代表新概念，在形式上同历史上曾经出现的词相同，但意义毫无联系，这种词应算新词。”[5](p169)也有人认为凡是“赋予原词语以新义”的，不管新义旧义之间有无联系，都看作是新词。[6](p3)笔者倾向于符先生的观点，即有必要考察新义和旧义的联系。新义和旧义有联系，即新义是旧义派生出来的，这是一词多义，不宜看作新词。若新义和旧义毫无联系，这是同音同形词。表旧义的是旧词，表新义的就是新词。

1.雷。

《现代汉语词典》对“雷”的解释是：（1）云层放电时发出的响声；（2）军事上用的爆炸武器；（3）姓。[7](p764)

这个原本普通的词语，在网络这个造词大工厂中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并且红得一发不可收拾。如“雷死”“雷人”“雷倒”“雷晕”等，其中的“雷”字显然扮演着动词的角色，“死”“倒”“晕”分别充当“雷”的补语，“人”充当其宾语。作为流行词语，“雷”的动词意义的产生和日本漫画有关。漫画中的人物经常使用电波作为武器，被击中者就会颤栗不已甚至满脸焦黑。因此在认知上，原来的“雷电”意义的“雷”就被隐喻为各种能影响、刺激、甚至打击人的社会力量，包括话语、行为、事件、信息等。“雷人”就被用来表示当人们看到或是听到某种始料未及或难以接受的行为、话语、事件时产生的震撼，即仿佛被“雷打到”一样令人吃惊的感觉。在这样的隐喻机制下，“雷”也就具有了动词的用法，其意义可以解释为“令人吃惊”。从目前搜集的语例来看，“雷”字还衍生出了形容词用法，意义大致相当于“惊奇”“震撼”等义。形容词“雷”常受“太”“很”等程度副词修饰。因此，名词“雷”又具备了动词和形容词的功能。

2.山寨。

“山寨”的基本义项有：（1）筑有栅栏等防守工事的山庄。（2）泛指山村。（3）旧时绿林好汉占据的山中营寨。

显然，“山寨手机”、“山寨文化”、“山寨春晚”等中的“山寨”意义和词典的意义大相径庭。“山寨”最早是和“手机”组合。“山寨手机”指非正规的、非专业的仿制手机。随后，“山寨”一词的使用范围渐渐扩大到了整个IT行业，出现了“山寨MP3”、“山寨机”等。再后，“山寨”已不仅局限于IT行业，而是扩大到了人们生活的各个领域。“山寨春晚”、“山寨刘德华”等大量以“山寨”开头的短语出现在各种媒体中。它以调侃、戏谑的口吻表达了对主流文化、精英文化的挑战，以一种草根文化的姿态进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至此，“山寨”一词完成了意义上的蜕变，带上了仿造性、快速化、平民化的特点。

“晒”“挂”“宅”等词也有类似的词义发展历程。这些词语之所以衍生出新用法，得益于外部力量的“激活”。网络世界的人们历来追求时尚前卫，在语言表达上喜欢求新求异求变，也多少带有一些恶搞的成分，如“雷”在现今异常流行显然也是这一用词心理所致。人们或许对“吓”“惊奇”“震撼”这样的词语产生了“审美疲劳”，难以用它们来表达自己在遇到某些始料未及的事情时那种独特感受。于是选择“雷”来抒写内心的感受，言语中自然带有夸张、调侃、轻松、诙谐的意味。

（五）类推构词。

类推是语言的普遍机制之一。所谓类推，就是指“在语言的某种其他规律模式的影响下语法和词汇形式发生变化的过程和结果。”[8](p19)通俗地说，就是以现存的某些形式为标准，使另外一些形式向它看齐，从而构成新的形式。历史比较语言学家很早就借助类推机制研究和解释语言要素的历史演变规律。在新词的产生过程中，类推同样具有积极的阐释作用。

所谓类推构词是根据某个新词或原有旧词的格式，以仿拟的方式造出新词，形成系列性的新词词族。如：

x门：水门、艳照门、弑师门、牵手门、拉链门、解说门、日记门、车震门等；

x族：打工族、追星族、工薪族、月光族、奔奔族、吊瓶族、赖校族、乐活族等；

x奴：房奴、股奴、孩奴、班奴、卡奴、车奴、油奴、税奴等；

裸x：裸奔、裸捐、裸考、裸官、裸妆、裸色、裸婚等。

通过类推形成的词族就是一组具有显性的区别性特征的词语类别，彰显了词语的类聚关系，也从另一个角度体现了汉语词语的系统性和聚合性。词族的标志性成分，如“门、族”等就有了两种语法功能：一是继续保持其实词性的词根语素的身份，凸现的是其词汇意义。二是词汇意义变得空灵，从而虚化为表示某种类型意义的构词词缀。事实上，虚化过程已经逐渐使原来的词根语素发展演绎出了一个新的完全独立的语素成分——词缀语素。所以，在某些语素中，词根语素和词缀语素可以同时存在，并且都积极地发挥着各自的作用。

再谈新词产生的途径，首先，可以使我们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诠释社会发展对语言的影响，并能以客观的心态面对这种影响。其次，在不同时代，语言发展变化所体现的个性特征是不同的。如“囧”“槑”的再现，毫无疑问是网络文化的产物，也给我们重新审视“旧词复活”提供了新的佐证。再次，关于新词产生途径的内涵应更加精细化，有必要对每种途径进行精雕细凿式的定义，这样才有利于课堂教学和学术研究。

[1]钱玉莲.现代汉语词汇讲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曹炜.现代汉语词汇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3]符淮青.现代汉语词汇[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4.

[4]朱永锴，林伦伦.二十年来现代汉语新词语的特点及其产生渠道[J].语言文字应用，1999，（2）.

[5]符淮青.现代汉语词汇[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4.

[6]沈孟璎.新词新语新义——略论新词语的特征[M].福建教育出版社，1987.

[7]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现代汉语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8]语言和语言学辞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

责任编辑 邓 年

H042

：A

：1003-8477（2013）06-0123-03

刘群（1972—），女，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武汉大学文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博士研究生。基金项目：“湖北省重点学科建设立项学科”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