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董仲舒天的哲学

2013-04-12 00:47刘明菊
衡水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春秋繁露董仲舒学说

刘明菊



论董仲舒天的哲学

刘明菊

(南京大学 哲学与宗教学系,江苏 南京 210023)

孔子创立了儒家之道,但是真正使儒家思想得到独尊的则是汉代大儒董仲舒。董仲舒怀着儒者所特有的强烈的忧患意识竭尽毕生所学重新诠释儒家思想,建立了一套天的哲学。在他的理论系统中“天”有3层涵义:自然之天、神灵之天和义理之天,而“天人感应”的思想则最终使儒学获得了统治者的支持,对西汉以及之后的整个中国封建社会产生了不可替代的影响。

董仲舒;独尊儒术;自然之天;神灵之天;义理之天;天人感应

时势造英雄,在中国历史上的每个阶段都会出现各色各样的思想家,他们以社会王朝的荣辱兴衰为己任,积极地为统治者出谋划策,也在这其间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在这些具有建设性的思想家中,董仲舒是一位特别值得研究的人物。

董仲舒生于约公元前179年,卒于前104年,他的一生虽然著述甚丰,思想也一度得到汉武帝的充分肯定,但却并没有得到“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的儒者应有的宿命,他就像璀璨的流星一样在政治舞台上匆匆划过,而后即是久久的沉寂。他空有一番报国之志,却因其清高孤愤而不得不在初露锋芒之后选择归隐,在田园中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思想家,著书立说。流星虽然稍纵即逝,然而它出现的瞬间即注定了永恒。董仲舒创立了以天为最高权力的象征,以天子为轴心的大一统帝国的理论模式,这不仅使西汉王朝的政治经济达到了空前的繁荣,更为之后中国历朝历代封建统治者政策的制定提供了绝好的范式。“从这个意义上说董仲舒是中国传统社会的教父和国师,可能再恰当不过了”。

当然,任何为历史作出过贡献的人,历史都会给予公允的评价!司马迁曾称:“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于《春秋》。”(《史记·儒林传》)王充则更是高度评价了其贡献与影响:“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文王之文在孔子,孔子之文在仲舒。”(《论衡·超奇》)

一、秦汉之际——社会背景分析

伟大思想的产生往往都会有伟大的时代作为基础。秦始皇一统天下,为了巩固王权,任用法家代表人物李斯为相,用严厉的法制统治人民,采取了极端的文化高压政策,焚书坑儒,给儒家思想的发展带来了严重的打击。秦王暴政,终于引起了人民的反抗,初为乡野亭长的刘邦在农民起义中异军突起夺取了皇权,定都长安,建立了西汉王朝。

朝代更迭,秦朝所推行的法制体系当然也随着新王朝的建立而崩溃,继之而活跃起来的是儒道两家的学说。当时,陆贾为太中大夫,长期跟随刘邦左右,并不时在刘邦面前谈论儒家经典《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汉书·陆贾传》)于是高帝便对陆贾说:“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乃古成败之国。”(《汉书·陆贾传》)于是陆贾“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汉书·陆贾传》)同时,有不少儒者也都在不遗余力地推崇儒学,但是陆贾并没有因此而盲目地随声附和,而是基于国家命运的长期考虑而主张儒学与诸子并重:“良马非独骐骥,利剑非惟干将,美女非独西施,忠臣非独吕望……故制事者因其则,服药者因其良。书不必起于仲尼,药不必出扁鹊之方。合之者善,可以为法,因世而权行。” (《新语·术事》)这有效地阻止了儒学的独尊,防止了统治策略一边倒的倾向。陆贾基于现实政治的需要,主张以黄老无为而治的思想治国,使黄老之学一度成为汉初的官方统治思想,也为汉初学术思想的发展提供了相对宽松的空间,儒学虽然没有成为统治者的正统思想,但它并没有停止自身的发展。

公元前140年汉武帝刘彻即位,这位拥有雄才大略的皇帝一登基便“诏丞相、御史、列侯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新语·术事》)董仲舒以“天人三策”作对深得皇帝器重,儒家学说几欲上升为正统,然而,丞相卫绾上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新语·术事》)于是董仲舒只是得了一个江都相的职位,但是卫绾的建议无疑是为儒术的独尊进一步扫除了障碍,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有利于儒术最终获得独尊地位的。及至窦太后卒,心气高傲的汉武帝摆脱了束缚之后,急欲做出一番功盖千秋的大业。他听从董仲舒的建议广纳贤才,儒家学者云集,终于实现了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与孟子“如欲平天下,舍我其谁”的宏愿,就此形成了百家罢黜、唯尊儒术的思想大一统的局面。而董仲舒吸收阴阳五行学说并广集百家之所长所创立的以天为核心、君权至上的儒学体系正是独尊的核心思想。下文笔者将予以重点分析。

二、“天”的3层含义

董仲舒的天论是历代学者研究评论所关注的焦点,也是其哲学体系中的理论基石。所以要具体分析这一问题,应该首先了解董仲舒笔下的“天”都具有哪些涵义。据现有的史料分析,笔者认为董仲舒的“天”有3层涵义:自然之天、神灵之天和义理之天。在董仲舒的论述中,这3种涵义往往是错综交织的,笔者意欲将其简单梳理,以飨读者。

董仲舒的“天”首先是一个物质世界的“自然之天”。他说:“天有十端,十端而止已。天为一端,地为一端,阴为一端,阳为一端,火为一端,金为一端,木为一端,水为一端,土为一端,人为一端,凡十端而毕,天之数也。”(《春秋繁露·官制象天》)在这里,“天”是与“地”相对的天空。而在其著名的“天人三策”中,他说:“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徧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汉书·董仲舒传》)这里的“天”显然也有宇宙万物之总和的含义,但它仍是自然的“天”,即自然物。实际上,“天”的自然性还表现在它的运行规律也是自然的,是不以人或神的意志为转移的,例如他说:“天之道,有序而时,有度而节,变而有常,反而有相奉,微而至远,踔而至精,一而少积蓄,广而实,虚而盈。天之道,终而复始……有多而无溢,有少而无绝,春夏阳多而阴少,秋冬阳少而阴多,多少无常,未尝不分而相散也。以出入相损益,以多少相溉济也。”(《春秋繁露·天容》)这充分说明了“天”是有其自身的规律性的,它的规律性也是自然的。这个有着自身规律性的自然物即“自然之天”就是董子的“天”的基础。

董仲舒所论的“天”的第二层含义则是“神灵之天”。“天者,百神之君也,王者之所最尊也”,(《春秋繁露·郊义》)这是董仲舒关于“神灵之天”的最直接的论述。其他如“春秋大义,国有大丧者,止宗庙之祭,而不止郊祭,不敢以父母之丧,废事天地之礼也”,(《春秋繁露·郊祭》)“立为天子者,天予是家。天予是家者,天使是家。天使是家者,天之所予也,天之所使也”,(《春秋繁露·郊祀》) “天者万物之祖,万物非天不生”,(《春秋繁露·顺命》)这些都是董子关于神灵之天的论述。除此之外,董仲舒还多次讲到天子受命于天,并说:“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汉书·董仲舒传》)这就表明,“天”除了是物质世界的自然之天,还是至上的神灵之天,人的祸福是由天定的,这也就是所谓的“天命”。而人的天命的福与祸,与人是否谨事天是紧密相联的。

其论述颇多,也是使其学说得到民众接受的另一个重要的层面则是“义理之天”,也就是天的伦常关系,他按照人类社会的封建伦常关系把天封建人伦化。董仲舒说:“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人之受命于天也,取仁于天而仁也。”(《春秋繁露·王道通》)在这里,“天”变成了一种“仁”与至善至美的境界。“天”的封建人伦化主要是把天地、阴阳、四时和五行封建人伦化。董仲舒将君臣、父子的关系与天地的关系相对应,从而使这种上下相生的关系有了强有力的支持。如他所说:“天地者,万物之本也,先祖之所出也。广大无极,其德昭明,历年众多,永久无疆。天出至明,众知类也,其伏无不诏也。地出至晦,星日为明不敢暗,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取之,此大礼之终也。”(《春秋繁露·观德》)在董子看来,植物的荣枯是因为天道阴阳的运行,这种自然现象也是“天”之“德”“刑”的表现,但是天之生育养长主要是阳的作用,阴只是辅助性的,即“阴为阳之助”,由此他引申出了“阳尊阴贱”的封建伦常关系。

也正是由于“天”的义理内涵,使儒学中关于人与社会的道德学说与礼乐制度的合理性拥有了自然法则的支持,也使得儒学能够与民众生活所尊奉和需要的实用技术与知识彼此沟通,从而使儒学能够深层地进入生活,给人们提供生活上的自信与知识。

实际上,董仲舒的“天”的3层涵义是混而为一的。自然的天被赋予了人格神的意义,从而具有了规范社会秩序的作用。只是分析董仲舒的天论还远远不能展现其学说的精髓,欲深入其精髓则必究其“天人感应”的学说。

三、天人感应

董仲舒相信天人之间是有相互感应的关系的。世间的伦理道德以及君主的至上威权都是与“天”息息相关的。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以专章专门论证人副天数、同类相动以及阴阳五行,认为五行“比相生而间相胜也”(《春秋繁露·五行相生》)。也因其大量渲染五行学说并大量讨论祭祀的原理和仪式,曾被学者批评其思想是“中国封建时代早期的神学正宗,是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仿佛其思想一无是处。当然这么一位旷世大儒的思想虽然具有相当的封建性,但是我们也“不必把这种‘感应’学说看成是一种‘神学唯心主义’,因为在古代中国一直存在着一个十分强大而且久远的传统观念系统,即宇宙与社会、人类同源同构的互感,它是几乎所有思想学说及知识技术的一个总体背景与产生土壤。

就西汉社会的具体情况而言,“天人感应”学说无疑是起到了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的。它使社会的制度和各项策略得到了宇宙论的支持,为君权至上的理论提供了不容置疑的解释,也为社会人伦的尊卑高下规定了秩序,于是统治者施行法令便有规可循,社会便因此而上行下达、有序发展。当然“天人感应”说并不只是以天尊君,使君主的权利无限膨胀。儒家以“仁”为最善,所以董仲舒尊君实际上是寄希望于君主施行仁政,“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汉书·董仲舒传》)他当然不希望君主昏庸无能又无所畏惧而使天下大乱。所以董仲舒又创有“谴告说”:“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出灾异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尙不知变,而伤败乃至。”(《汉书·董仲舒传》)也就是说如果君主失道,就会遭遇灾异,如若再三而不知改就会遭到灭顶之灾。这就使帝王行事而有所惧怕,也便不敢轻易地独断专行。这实际上是董仲舒通过“天人感应”的理论而达到了“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春秋繁露·玉杯》)并最终使君主法天而行的目的。在天人感应的思想背后,是董子的苦心孤诣,是儒者的美好夙愿。“在以儒家为经学的治世里,不能否认它对社会的稳定具有良好的促进作用”。

四、结语

董仲舒的思想精华不仅使西汉王朝在汉武帝时达到极盛之状,而且对他之后2 000余年的传统社会也起到了很大的指导作用,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尽管一再变换其具体的统治方式,但在根本国策上则不能不按照董仲舒的设计有意或无意地去执行。哪怕是在2 000多年之后的今天,虽然西方纷繁的思想如鹅毛飞絮一般涌入中国而且很大程度地改变了中华民族的思维模式,但是在国人思想的深处无一遗漏地潜藏着敬天畏地的远古呼唤,这其中必然少不了董子的那一份良苦用心。这或许也正是对董仲舒立于天地之间辛苦耕耘的最好的回馈。

昔人已然逝去,对董子的思想尤其是其天的哲学,我们应该扬弃其封建保守的一面,通过取舍与重组展现其思想的积极意义,使其能够在新时代里继续保有强大的生命力,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建设贡献力量。

[1] 马勇.董仲舒评传[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

[2]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七世纪前中国的知识、思想与信仰世界[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3] 侯外庐.中国思想史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4] 张维青,高毅清.中国文化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责任编校:卫立冬 英文校对:吴秀兰)

Dong Zhongshu’s Philosophy on Heaven

LIU Ming-ju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and Religious Studie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0023, China)

Confucius created the basic contents of Confucianism, but it is Dong Zhongshu, the great Confucianist in Han Dynasty who made it the sole theory. Like all the other Confucianists who had specific and strong sense of worries about their country and people, Dong Zhongshu devoted his whole life to the reinterpretation of Confucianism and created a set of philosophical system of heaven which contains the natural heaven, the God’s heaven and the humanistic heaven. It is the theory of interaction between heaven and man that finally made Confucianism appreciated by governors and exerted an irreplaceable effect on Han dynasty and the whole feudal society after it.

Dong Zhongshu; domination of Confucianism; the natural heaven; the God’s heaven; the humanistic heaven; interaction between heaven and man

B234.5

A

1673-2065(2013)03-0032-03

2012-11-15

刘明菊(1989-),女,河南叶县人,南京大学2011级宗教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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