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学思维在冯友兰新理学中的运用*

2013-08-15 00:44黄玉顺
中州学刊 2013年7期
关键词:知识论易学冯友兰

王 堃 黄玉顺

说起现代新儒家的易学思想,冯友兰往往不被论及。原因主要是,普遍认为冯友兰极少援用易学来进行阐释;也有观点认为,冯友兰的易学思想并不能与其哲学思想相融通。①但我们知道,冯友兰的新理学是对程朱理学进行的创造性诠释,也即所谓“接着讲”,而对宋代的理学家而言,易学是其主要的思想来源。自周敦颐的《通书》和《太极图说》开启了宋代理学的新篇章起,理气、动静、阴阳等理学主要范畴就离不开易学的框架。那么,冯友兰的新理学是否能离开易学的思想基础?反过来说,易学是否能提供新理学的基本诠释框架?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冯友兰参照自古希腊以来哲学一脉相承的分部法,将自己的哲学也分为宇宙论、知识论和人生论三部分:“哲学以其知识论之墙垣,宇宙论之树木,生其人生论之果实。”②虽说相对于“人”,冯友兰更注重“天”,因为心学在他那里仍然属于“实际”而非“真际”,这也是他备受“拖泥带水”诟病之所在。③但同时,宇宙论和人生论在他那里相即不离,后者取决于前者,而知识论则为二者提供了筋骨构架。可见,人生论才是其最终的目的和结论;而整个新理学的起点,也正是出于人生本身的“问题视域”④。因此,人生论才是冯友兰哲学的真正核心。也是从这个意义上,他将自己的学说与“天派”、“人派”相区分,而定位在天人相合的“中道”上。⑤那么从人到天,又从天到人是如何落实在新理学的体系中呢?综观冯友兰哲学,我们发现其思想体系依然可以依照程朱《易传》的诠释体系来展开。以人生论中文化与境界的关系为开端,进入阴阳、四象以及太极、无极的范畴讨论,知识论的架构和宇宙论的探索也由此展开。而宇宙论最终通过“天人合一”的理念,又落实到了人生论中。始于人生的问题视域而进入知识论,终于人生的觉解境界而归于宇宙论;人生的理智和同情如同一动一静、围绕太极而运行的两仪,这给出了知识论的框架。宇宙论对应着易学的无极而太极,知识论对应着阴阳两仪,而人生论则浸蕴在宇宙论和知识论的整体之中,是“生生之谓易”的真实意义所在。总之,冯友兰哲学的整个组成就是其易学思想的诠释结构。

一、人生论:易学的开端

冯友兰的人生论分为两部,“一研究人究竟是什么者;此即人类学,心理学等;一研究人究竟应该怎么者;此即伦理学(狭义的),政治哲学等”。冯友兰的人生论,主要集中于后者,如《新事论》中对文化观的阐释。他同时认为,“宇宙论与人生论,相即不离,有密切之关系”。⑥在《新原人》中,他进一步阐述了境界、天地等范畴,揭示出人生与宇宙的关系。如果文化是人生论具体内容的概括,境界则沟通了人生与宇宙,那么在文化与境界之间,是否也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呢?

冯友兰的文化观分为三阶段,即地域的、古今的和类型的,最终他采取了以类型区分文化的观点,而类型转变的关键是产业革命,或归根结底是由生产工具决定的。⑦不同类型的文化是所有国家都需经历的“共相”,而民族国家则成为各种“殊相”。这种类型本位观用冯友兰自己的话说,就是“阐旧邦以辅新命”的问题意识。旧邦,即中国这个独特的殊相,而新命,则是立足于当下殊相,对共相的省察和瞻望。

(一)文化的共殊与道德的境界

共相是在类的比较中得出的概念,而“所谓某之类,究极言之,即是某之理”⑧。从理的方面去运思,那么类只对真际有所肯定,而不对实际肯定。同样,由于共相的概念也属于类的范畴,因而人对文化共相的思考,亦在真际的范围内。文化共相的依据是科学,其根本驱动力是生产工具,因而从根源上说,它脱离不了功利的考虑,在人生境界中属于功利境界的产物。虽说源于功利境界,文化共相却对道德的更新有一定的作用。社会的人须按照所在社会之理的规律来行动,“合乎此规律者,是道德底,反乎此者,是不道德底”⑨。一个社会的道德就是对此社会之理的遵奉,不同种类的社会,其依照之理也不同,但同时又必依照共同之理。换句话说,社会之理也就是这个社会的文化类型,或文化共相。如果社会的文化共相变了,道德也当有相应的改变。当一个社会由于势所必然,不得不进行改革时,新道德取代了旧道德,从而完成了道德的日新。这种道德的更新,是出于社会变革的要求,属于“求社会利底行为,是行义底行为”⑩,符合了道德境界的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化共相已对功利境界有了一定的超越,进入了道德境界。

如果说文化共相注重的是道德的“变”,与之对立的文化殊相则注重道德的“常”。作为历史性的个体文化特性,则在超越了旧道德和新道德的基础上,进一步总括得到了“常德”。比如在中国的特定历史背景下,文化的殊相就是“五常”(仁义礼智信)。五常的存在,不因文化共相的变革而损益,因此是超越了功利境界的。冯友兰认为,常德是任何社会皆须有之道德,其理蕴含在人之理中。以常德为特征的文化殊相也应属于道德境界。

如果说文化共相代表着以古今为轴的时间共相或时代性,文化殊相代表着以地域为轴的空间共相或民族性,那么前者意味着对功利境界的超越,而后者则代表对道德境界的觉解。前者采用逻辑实证或科学的方法,为境界的超越提供基础;后者则融摄了历史的视域,以觉解的方式完成超越。“阐旧邦以辅新命”就是对文化共相和殊相境界化的完整概括。

从历史的角度看,常德作为文化殊相,显示在文化的个体差异中,是很好理解的;然而全部文化的共相却是一个富有争议的话题。而在冯友兰那里,二者却处于同一个境界的层级上,这与价值统摄事实、觉解超越实证的中国文化特质有关。文化共相虽说来自逻辑的实证,最终却归于群体高于个体的道德体悟,这与文化殊相对常德的觉解如出一辙。而这种觉解是否能达到一个共同普遍的文化标准?直至今日依然是争论的焦点。在文化多元论盛行的今天,这是一种新的常德的提法——共相来自殊相,同时不否定人性中共有的普遍原则之所在。它虽未涉及冯友兰的道德境界说,却类似其文化殊相的另一种表达,足见哲学史界依然深受新理学运思方式的影响。

(二)理智和同情与天地的境界

从共相到殊相,只完成了从功利境界到道德境界的超越,而最高的天地境界依然遥不可及。原因在于,无论共相或殊相,都是文化的类别,是通过分析和总括得出的结论。它们虽同属于真际或理的范畴,却未达到天理的层面。如何进入天地境界,通达天理的层级呢?这必然要超越类别,超越理智,进入另一个领域——同情。

以心静观真际,有一番理智地,同情地了解。对于真际之理智底了解,可以作为讲“人道”之根据。对于真际之同情底了解,可以作为入“圣域”之门路。[11]

何谓“人道”?“社会之理所规定之基本规律,以及道德之理,旧说亦谓之道。”“我们名此义之道曰人道。”[12]换言之,“人道”就是上文所说的道德,“人道”之根据也就是对道德境界的通达。文化共相与殊相皆属于“对于真际之理智底了解”,同属道德境界,其所知晓的也不过是“人道”之根据。而同情的了解意指不同的思想和道德观念可以共存而互不干扰,可见已超越了理智的层级,超越了道德的境界,也就是从道德境界进入天地境界的觉解。在这种境界中,人不但了解了性分以内的道德规律,还进一步从天理、道体上赋予这些规律以新意义,使这些规律进入了天道以内,完成了从“尽性”到“穷理”的飞跃。

(三)以人生论开启的易学

人生论从人的欲望、困难和问题视域出发,通过理智进入道德的境界,又通过同情进入天地的境界;以文化为进路,而最终体悟得到的是天理以及整个新理学的哲学体系。这体现在冯友兰的《人生哲学》中。哲学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人生,从人生的问题出发,到人生的批评结束。因而,虽说人生论依据宇宙论,而归根结底,宇宙论是依人生的具体情况比拟、类推、象征而来。这正符合冯友兰的易学思想:

八卦已有此诸种意义时,讲《周易》者之宇宙论,系以个人生命之来源为根据,而类推及其他事物之来源。

《易》之为书,依《易传》说,即所以将宇宙诸事物及其发展变化之公例,以简明之象征,摹拟之,代表之,以便人之取法。[13]

如果说《易》是一部关于宇宙论的书,为“宇宙全体之缩影”[14],那么它既起源于人生论,又终结于人生论,与人生论相即不离。它提供了解释人生的方法,任何对人生的解释也都可以在其中找到来源,换言之,它与人生论的体系是重合的。

1.人生境界与四象

冯友兰在《新理学》中谈到了四象:

《易传》中所说元、亨、利、贞,亦是说一物存在之四阶段。伊川说:“元者,万物之始;亨者,万物之长;利者,万物之遂;贞者,万物之成。”(《周易程氏传》)但此四阶段只是成住之两阶段;元亨即成之阶段;利贞即住之阶段。[15]

他把四象与佛家的成、住相比拟,象征事物的发展和维持。当我们对人生的境界做对象化的打量和研究时,境界本身是与研究它的主体相对待的客体,也可以说成是一种事物,因而也符合四象代表的发展方式;而觉解是对这种事物的观照和明觉,通过觉解达到不同的境界正如佛家所云之“智”。

自然境界,是人生境界的开始,也是最低的层次,在四象中属于“元”的阶段。功利境界,是在自然的基础上有所发展,故属于“亨”的阶段。这两个阶段对应佛家的“成”,意味着境界在发展的状态中。道德境界,是对性分的了解,对人道的明觉,属于“利”的阶段;而天地境界,是对天道的觉知,对大全的把握,故属于“贞”的阶段,代表着境界的大成。这两者对应着佛家的“住”,意味着境界的维持。

2.理智、同情与阴阳

如果人生境界对应着四象,那么理智与同情就分别对应着阴阳动静。何谓阴阳?首先,阴阳是不能脱离事物而论的,这是新理学与旧说不同之处。

依照某理以成某物之气之动者,对于其所成之一某物说,名曰阳。与此气之动者相对之气之静者,对于此物说,名曰阴……照我们的说法,所谓阴阳,是对于一物说底。事实上既没有空头底气之动者或气之静者,所以气之动者或气之静者,在事实上没有,不是可以阴阳说底。[16]

那么就人生境界这一事物而言,其所依据的气是对人生的觉解。如孟子所云“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此即贯通人生境界之气,亦是对人生的感悟或觉解。那么相应的阴阳也就是在觉解中的气之动者与气之静者。从自然境界进入功利境界,需要一种理智的谋划,这属于气之动者。从自然的混沌状态到清醒的功利计划,同情的影响渐被理智抑制,气之静者被动者克服,处于成的阶段。从功利境界进入道德境界,依然需要理智的体察和领悟,故也属于气之动者,而同情之气之静者逐渐萌生。而进入天地境界时,同情克服了理智,阴终于战胜了阳,故而处于住的阶段。至此,人生论与易学可以完全贴合在一起。

二、知识论:正负方法与两仪

以上讨论了理智与同情可以看作是阳与阴的关系,那么这二者如何结合在一起,犹如两仪生四象一般,构成事物的成与住呢?要了解事物的发展变化,首先要有对事物的认识,事物在经验的范围内,因而须从经验的领域开始。

“对于经验底理智底分析,总括,及解释,又可分为对于经验的程序者,及对于经验的内容者。前者就是哲学中底知识论,后者就是哲学中底形上学。”[17]在知识论和形上学之间,知识论犹如骨架,形上学犹如精气血肉,充实于骨架之中,并支配着骨架的活动。因而,这二者根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研究知识论的过程本身,就是对于形上学的研究;在形上学的研究过程中,我们也就得到了知识论。事实上,冯友兰已经把知识论放在了形上学的内部。不单知识论属于形上学,就连属于人生论的伦理学,也有部分在形上学里。那么如何研究形上学呢?首先在于形上学的两个方法,其一是正的方法,其二是负的方法。其中正的方法,就是“对于经验作逻辑底释义。其方法就是以理智对于经验作分析,综合及解释”。与正的方法相对的是负的方法,是“讲形而上学不能讲”,只“对于形而上学的对象,有所表显”。“此种讲形而上学的方法,可以说是‘烘云托月’的方法。”[18]那么,正的方法与负的方法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呢?如李景林所说,正的方法已经完成了对天道的通达和体认,负的方法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19]因此,冯友兰特意在“知天”之后加上了一个“事天”,借以区分正负方法所达到的不同层次:负的方法完成了正的方法所不能达到的层级,由“知天”的道德境界进入了“事天”的天地境界。对照我们上节的讨论,可以看出,正的方法就是理智的方法,负的方法就是同情的方法。

在上节我们得出,理智与同情分别代表着气之动者和气之静者,这是就实际的事物——对人生境界的感悟和觉解而言的。接着我们又发现,理智与同情又分别对应着正负方法,然而不同的是,正负方法属于真际的范畴,而脱离了实际的事物。正如我们前面所讲的,冯友兰的思想是从人的具体情境出发,从人生的问题视域入手,再一步步的上推,最终得到了整个哲学体系。于是,一开始在人生论的讨论中,理智与同情是在对人生境界的体悟中的具体感受;而到了知识论的阶段,理智与同情作为形而上学的两种方法,是在真际范围内的讨论,脱离了具体的事物和情境。这与阴阳这对概念的来源和涵义是相符的。阴阳虽属于形上范畴,但其起源是个体经验中的具体事物,不能离开具体的事物来说形上范畴。这与冯友兰的易学思想也是一致的。

从经验的具体中推出抽象的原理,再步步上推,这就是形而上学的推衍过程。这是新旧理学的区别所在,新说强调了旧说所忽视的格物穷理的过程,注重了逻辑分析或正的方法,这也是中国哲学素来欠缺之处。从这一点看,正是出于对人生中问题的深刻体察,才有了新理学的建立,这本身就论证了他自己的由具体到抽象的方法论。

为了评估管长对纸瓦楞管的影响,选用压缩速率12 mm/min的正五边形纸瓦楞管分析,其吸能特性参数值与轴向压缩载荷-位移曲线如表4与图7所示。X向与Y向正五边形纸瓦楞管在管长为110 mm时,初始峰值载荷、平均压溃载荷皆最高,管长过大反而引起承载力降低。由于纸瓦楞管的承载面积不变,管长的增加使得管的可压缩距离增加,X向纸瓦楞管与Y向纸瓦楞管的总吸能、单位面积吸能、行程利用率都增大,但由于结构总质量也增加,比吸能变化不大,管长为110 mm时纸瓦楞管的比吸能稍优。

综上,理智或正的方法对应着易学中阳的范畴,同情或负的方法对应着易学中阴的范畴。其中,理智与同情是从具体的经验感受开始,而上升到了形上的正负方法;阴与阳同样是从具体的事物开始,逐渐上推到形而上学的层次。因而,二者有着重合的关系。事实上,虽说我们分别从人生论和知识论的角度来探讨阴阳,其实这对范畴洁净空阔、无所不包,正如冯友兰所言:“天地即乾坤之具体的表现;乾坤即天地所代表之抽象的原理。”[20]若要进一步揭示其精微,只有进入天地境界,从宇宙论的角度继续探求。

三、宇宙论:天人合一与太极

如何从阴阳两仪上溯到天理呢?冯友兰借助宋明理学中的“太极生两仪”的概念,但作出了区分:

他们所谓太极,并不是我们所谓太极,我们所谓太极是不能生者。但我们不妨仍用两仪之名,以谓我们所谓阴阳。[21]

所有之理之全体,我们亦可以之为一全而思之。此全即是太极。[22]

冯友兰强调,太极就是众理之全,那么何谓“全”?兼有真际和实际的天,就是大全,就是宇宙。这个大全显然范围更广,不仅包含众理之全,还兼有实际的事物。如果众理之全是太极,那么这里的大全或宇宙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说宇宙,大全,是从一切事物之静底方面说;我们说道,是从一切事物之动底方面说。

无极,也就是真元之气;太极,也就是一切的理。理与气,以及由气至理的动态程序,统称为道。如果说无极、太极犹在真际的范畴内,那么由气至理的程序则已经在实际的世界里。道“是从一切事物之动底方面说”,而一切事物从静的方面说,则就是宇宙和大全,故而,宇宙和大全确乎就是整个实际的世界,与道相比,只是对同一世界的不同说法罢了。

综上,大全比太极范围更广,不单包括了整个真际,还包括了整个实际,是流行之存在的整体说法。可见,冯友兰哲学的特点在于,始于人生的具体问题,却并未终于空阔的真际领域,而依然回到了大用流行的实际世界。由人达天,又由天归人,出现如此特异的理论形式,原因或许关乎他的思想特质,即“天人合一”。

人只须在现世的活动中求得价值,而无须向更高的领域诉求,这本身就是最高的价值和实在,并没有所谓第一位的概念悬置在当世之外。冯有兰也有真际的概念,但真际与实际并非属于并列的两个范畴,而是相互包容,在其著名的双圆图中即可得见。由实际通达真际只是境界的提升,而非概念的跳越。最高的境界——事天,是不可名言、不可思议的,不能以理智认知,因而超脱了概念;而皮尔士的实在依然是一个概念,虽说是第一位的,但仍然可以名言和认知。二者的差别就在于,冯友兰提出了人生的最高境界——天地境界,也就是天与人的完美融合。天地境界中的人有了“进一步的觉解”,“知他的生活,以及实际事物的变化,又都是道体中所有底程序”。“道体即是所谓大用流行。”[24]

在冯友兰的易学思想中,道体也就是“无极而太极”中的“而”:

如就无极而太极说,太极是体,“而”是用,一切底用,皆在此用中,所以此用是全体大用。此“而”可以说是“大用流行”。大用流行,即是道;宋儒所谓道体即指此说。[25]

在天地境界中,人不但知天,而且能够事天。知天是了解太极是理,无极是气,而事天则进一步了解了无极而太极的所有程序,从而把自己的生活融入了道体流行本身。在这种境界中,生活的价值不再是为个人的求利,也不再是为社会的行义,而是“赞化”。

冯友兰哲学以人生论为起点,知识论是在此基础上搭建起来的框架结构,而宇宙论则通过天人合一再次与人生论结合起来。总之,冯友兰哲学是价值优先的,事实以价值为标准和目标,这与历史上的易学思想是贯通的。易学从来就是探讨人生价值的学问,宇宙论只是通往价值的路径建构,古圣先贤借助对太极阴阳的讨论阐述仁义礼智、君子之道。同样,在冯友兰的易学思想里,借助其人生论、知识论和宇宙论的通盘分析,我们依然看到了价值的决定性和先在性,这从另一个方面再次论证了人生论在冯友兰哲学中的奠基地位。

回到本节一开始提出的问题,冯友兰易学思想里,太极不会生出两仪。这是由于理世界是洁净空阔、寂然不动的,感而遂通的是器世界,也就是实际的世界。无极而太极的“而”就是感而遂通的道体,是实际的世界;由它而连接的两端是真际,是理世界;无极而太极则是宇宙、大全,包含了真际与实际、理世界与器世界。无极之气依照动静之理,通过器世界表现为阴阳一对范畴,太极和两仪都属于大化流行所依据的理世界,而“生生之谓易”的“生”就是器世界的流行运化,因此“生”与“而”具有相同的意义。据前面的结论,“而”只能在天地境界的觉解中得到,那么“生”也就是天人合一的领悟。总之,人生的实际问题开启了阴阳一对范畴,由阴阳建构起了人生通往宇宙的知识,而对宇宙的探求导向了人生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给出了“无极而太极”、“生生之谓易”的最终答案。冯友兰易学与其说是宇宙论,不如说是人生论,统而言之,又不如说是由人生论揭开的知识论和宇宙论的整体,其易学思想与其整个哲学体系有着重合的关系。

注释

①郭齐勇:《现代新儒家的易学思想论纲》,《周易研究》2004年第4期。②⑤⑥⑧⑨⑩[11][12][15][16][22][23][24][25]冯 友 兰:《冯 友 兰集》,群言出版社,1993 年,第 129、46—49、127—128、152、207、308、144、208、190、183、166、191、319、192 页。③贺麟:《冯友兰的新理学》,郑家栋、陈鹏主编《解析冯友兰》,社会学科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41—42页。④崔罡:《阐旧邦以辅新命——冯友兰新理学的问题视域》,黄玉顺主编《现代新儒学的现代性哲学》,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146页。⑦[21]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四卷,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75、66页。[13]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281、287页。[14][20]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年,第 290、284 页。[17][18]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五卷,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43—144、150页。[19]李景林:《正负方法与人生境界——冯友兰哲学方法论引发之思考》,《中国社会科学》(英文版)201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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