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世界最长寿企业的管理秘密

段俊平

如果问你一个问题，世界上存在有一千多年历史的企业吗？或许你的回答是否定的，传承一千年的企业是让中国人无法想象的。我们有追溯自己家族历史的传统，也确实有很多古老的家族，其中最有名的应属孔子家族，传到现在已经第80代了，但这是家族，与家族企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从严格意义上讲，中国其实并没有超过百年历史的家族企业，虽然历史上的一些如日升昌等票号的老字号延续了近百年，但基本后几十年也只是象征意义大于经营意义了，但在国外，尤其是在日本，最长寿的企业却有上千年的历史。

日本石川县栗津温泉的法师旅馆创业于718年，距今有1300年之久，旅馆的经营模式是主人以世袭制代代相传，采取产业由长子来继承的方式，法师旅馆发展到今天已是第46代，现在的掌门人是法师善五郎。更为特殊的是旅馆的仆人也是以世袭制代代相传，由仆人家的少女来承继家业。法师宾馆被记录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旅馆”。

香港中文大学教授、著名家族治理专家范博宏博士为了研究法师宾馆的长寿经营秘诀，专程对法师宾馆的掌门人——76岁高龄的法师善五郎进行了三个小时的专访，使范教授大为吃惊的是：法师善五郎回答的全与中国传统文化有关。当范教授问法师善五郎，他的家族代代相传的经营哲学是什么时，善五郎回答：学习水。当范教授请他总结世代经营的体悟时，他写下了“无常”两字。问他培养子女的方法时，善五郎写下“啐啄同时”四个字。当范教授问他家族与事业长青的秘密时，他写下了“知足”、“少欲”和“花香千里行，人德万年熏”三行字。当范教授表达，希望向他及他的家族学习管理经验时，他谦虚地告知范教授，他不敢给中国人当老师，因为他们这些理念都是从中国那里学来的。

其实法师善五郎说的不错，总结他对其家族和法师旅馆长青秘密的回答时我们不难发现，并不是他谦虚，他讲的确实都是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来的。法师善五郎与范教授有关企业基业长青的话题不禁使我们联想到了另一场发生在公元2500多年前的对话，这次对话堪称伟大和重要，它影响了中国几千年的文化生态和中国人的文化传统，法师家族其实也是这次对话的受益者和这次对话内容的践行者。

这次伟大的对话发生在中国两位最伟大的先哲之间。据史书记载，中国儒教的代表人物孔子与中国道教的代表人物老子在黄河之滨，也就是今天的河南境内，进行了这次两位圣人平生唯一的一次对话，可谓是中国古代史上两位伟人所代表的思想的直接碰撞。

据传，孔子通过千里跋涉，向时任周朝“国家图书馆馆长”的老子询问修身、治家、平天下之道时，老子手指浩浩黄河，说：“汝何不学水之大德欤？”孔子迷惑不解，问水有何德可以作为修身、治家、平天下的方法呢？老子看看孔子说：“最上善的人，就应该像水一样，永远造福万物，却不与万物争高下，这是谦虚的美德，江河之所以成为一切河流的归宿，就是因为他们愿意处于下游的位置，所以成为百谷的生命之源。世界上最柔的东西莫过于水了，可水却能穿透最坚硬的东西，没有什么力量能超越于它。水也最不愿意与人争、与世争，总是默默无闻。水也最有包容性，它可接纳一切可接纳之物，但自身却保持洁净，这是多么伟大的德行，有了水的德行，我们就可以成为圣人了。”

孔子听完后恍然大悟。离开老子后，三天不语，细品其中的道理，终成了一代至圣先师。

后来老子在《道德经》里也以水为主要话题展开了论述，他把水比喻成最接近“道”的事物。其中在第八章中写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是老子记述的水的上善与谦下的品质，从此以后，上善若水成为了中国人价值观的核心部分，也成为历代统治者和朝臣治理国家和修身及齐家的价值导向和行为准则。

法师善五郎所讲的法师旅馆基业长青的经营哲学其实就是老子的上善若水的哲学理念，他们家族及其经营的旅馆得以世代相传，其实奉行的也就是水的这种上善和谦下的品格，无论法师善五郎的“无常”、“少欲”还是“啐啄同时”及“知足”，其实都是源于水的属性及品德的不同表述。

“形而上者为道，形而下者为器”。水是最接近道的自然界有形的东西，法师家族具备了这种中国文化中的上善若水的核心价值观，并把它很好地践行和传承下来，所以他的家族及事业才能得以永续。此外，法师旅馆的传承不仅是它有良好的价值导向和理念，还有法师旅馆的创始人的有为和后人的无为造就了它的永续经营。46代传人法师善五郎所讲的“少欲”和“知足”的另一层涵义就是1300多年来，法师旅馆一直完全遵循了祖先定的传承模式和经营模式，完好地保留了其原有的文化基因。法师旅馆除保留了日本传统的温泉旅馆的老传统外，而且还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开山之祖泰澄大师在西历718年在此修行两年留下的粟津温泉。

总而言之，法师家族的传承人在传承过程中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延续家族的价值理念和古老的经营模式。但在传承的过程中有一件事情使法师善五郎后悔不已。这就是他在规划师的极力劝说下，违反原有建筑布局盖起的8层高楼，虽然使旅馆的房间增加了，但却破坏了旅馆的文化及历史原貌，反而使经营额下降了，法师善五郎说这是他没有守住“少欲”的结果。我们从中可以看出，传承有时比创新更重要。

我们从法师旅馆能够传承1300年的案例可以看出，它的长寿秘密全是学习了中国文化中的管理智慧。中国传统文化是何其的博大和精深，立足于我们的文化传统，弘扬我们的传统核心价值，践行中国传统哲学的理念是企业基业长青的源泉。坚守我们的核心价值理念，修正我们前行的方向，建立优良的文化传统和坚信传承的力量，我们的企业一定就会像法师旅馆一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