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咬出“东方美人”

文_云无心

小虫咬出“东方美人”

文_云无心

在茶界有一个著名的传说：多年以前，一位台湾茶农发现他家有大量的茶树被虫咬了，茶树上的叶子长得不好，上面有很多斑点，有些叶子还卷了起来。不甘心就此没了收成的茶农把这些“劣质”的鲜叶摘了下来，按照正常的加工程序做成了乌龙茶，然后拿到茶行去卖。没想到，茶行买办试喝后发现，这些茶的味道甘醇甜美，有果香和蜂蜜香，与当时最好的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出高价收购。茶农高兴地回家炫耀，但乡亲们都不相信，认为他在吹牛。客家话里把吹牛叫作“膨风”，于是“膨风茶”（或者“椪风茶”）的名称不胫而走。

传说后来这种茶被英国茶商献给了维多利亚女王。女王把它冲泡在水晶杯中，看见茶叶在水中跳动，就像中国仕女的舞姿一样优美梦幻，品尝之后更是赞不绝口，于是赐名“东方美人”。

这两个传说是真实的还是杜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为东方美人茶带来了声誉。而这种茶之所以风味独特，的确可以说是被小虫咬出来的。

这种小虫叫作“小绿叶蝉”，是一种个头很小的蝉，身体呈浅绿色，躲在绿叶中很难被发现。它们的繁殖能力很强，一年可以繁衍14代。茶是它们喜欢吃的植物之一。它们把刺吸式口器插入刚刚长出的茶叶嫩芽中，吸取其中的汁液。这些汁液相当于植物的血液，承担着输送营养的任务。“失血”的茶叶嫩芽由于营养不良，便会发育迟缓甚至停止生长，而伤口处则会出现淡褐色斑点。

对于茶树来说，这些小绿叶蝉当然是敌人。植物在遭受敌人的攻击时，会发动防御攻势：有的靠直接分泌有毒物质来对付害虫，有的靠设法吸引敌人的敌人前来帮忙。茶树采取的策略是后者，它们被小绿叶蝉咬了之后，会启动防御体系，释放出以茉莉酸为基础的一系列香味物质，吸引小绿叶蝉的天敌前来。这些香味物质以及茶树的防御体系运转起来产生的其他物质，经过深度氧化的乌龙茶工艺的加工，就形成了东方美人茶的果蜜香味。

这个过程说起来很简单，但要形成优质的东方美人茶并不容易。首先，茶树得是特定的易产生那些香味物质的品种，实践过程中发现的最好的品种是“青心大冇”；其次，需要适合这个茶树品种以及小绿叶蝉生长的地区和季节，但“虫家族”的兴衰不确定性很大，茶农很难掌控；第三，要想让小绿叶蝉活跃，就不能洒农药，但是不用农药其他虫也会繁衍，而其他虫引发茶树防御体系产生的就不是人们需要的香味物质了。所以，东方美人茶的种植成本很高，产量不稳定，品质也参差不齐—高品质的东方美人茶，自然就很珍贵了。

从生物化学的角度来看，虽然东方美人茶是小绿叶蝉“咬”出来的，但它的作用只是激发了茶树启动防御体系，而那些带来香味的物质是茶树自身产生的。而且，这个激发作用应该不是“咬”这个动作引发的—别的虫也会咬，但它们激发出的物质就没有果蜜香味。一般认为，茶树特定的防御体系的启动，是小绿叶蝉唾液中的特定成分引发的。如果人们能够分析出小绿叶蝉体内的这些活性成分是什么，或许就可以通过直接施用它们来“忽悠”茶树，使茶树启动防御体系，变成东方美人茶的原料。当然，即使这样的设想实现了，味道可以以假乱真甚至更好，但因为不是由虫咬出来的，也只能是山寨版，不如正宗的那么具有市场吸引力。

当然，更先进的手段是搞清楚茶树被小绿叶蝉咬后启动的防御体系如何运作，然后通过基因改造直接提高该生化途径的活力。这种方式会非常高效，还能避免虫咬后茶叶停止生长导致的外观缺陷。就物质化的产品评价指标而言，这会比虫咬出来的更加优越。不过，特定品种的茶叶的销量本来就有限，再加上“基因改造”还会受到许多人的抵触，这个设想大概只能是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