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神秘的女性境地
——以徐小斌《羽蛇》与施叔青早期小说为例

2016-03-19 10:36于静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现代主义意象

于静

(郑州大学文学院,郑州450001)



穿越神秘的女性境地
——以徐小斌《羽蛇》与施叔青早期小说为例

于静

(郑州大学文学院,郑州450001)

摘要:在两岸女作家的创作中,施叔青和徐小斌都是极具个性的作家,她们在小说中表现出强烈的女性意识。值得注意的是,徐小斌的《羽蛇》以及施叔青的早期小说《壁虎》《泥像们的祭奠》《那些不毛的日子》等都有着浓郁的神秘主义色彩。本文将通过这两位女作家小说中呈现的神秘世界,进而探究神秘书写的成因,并分析神秘书写对文本产生的审美价值意蕴。

关键词:神秘;意象;童年经验;现代主义

20世纪60年代,台湾女作家施叔青在小说创作中致力于人性以及性心理的描写,通过解析梦境,挖掘人的潜意识,表现了女性畸形的心理状态。《壁虎》《泥像们的祭奠》《那些不毛的日子》等小说呈现了一个怪异、鬼魅的鹿港乡土世界,给小说蒙上了神秘主义的面纱。无独有偶,在20世纪90年代,大陆女作家徐小斌的小说《羽蛇》也有着浓郁的神秘主义色彩。《羽蛇》主要写在近一个世纪的历史背景中五代女人的命运。小说在构建女性家族谱系中书写女性的沧桑命运,表现出强烈的女性意识,反映了男性强权下女性的压抑状态。在不同的创作背景下,两岸女作家却不约而同地在小说中着力营造神秘世界的氛围,这与施叔青和徐小斌的童年经验是分不开的。此外,还因为她们在小说中都运用了象征、隐喻、意识流等现代主义艺术手法。总之,两位女作家穿越神秘的极地,在小说中表达着女性的诉求,有着独特的美学意蕴和文学价值。

一、神秘主义世界的营造

施叔青童年在鹿港的生活经历对其有着深刻的影响,加上西方现代主义思潮在台湾的滋蔓,使她早期的小说中充满着神秘主义气息。徐小斌的作品里透露着让人无法驾驭的神秘感,读其小说只能任凭那股神秘的力量把自己拉进那古老的幻想里。《羽蛇》中不管是小说章节的名字——神界的黄昏、引渡,还是主人公的名字——羽蛇(远古太阳别称)、金乌(太阳神鸟)、若木(太阳神树)、烛龙(火神),都渗透着神秘的气息,为读者提供了一个与世俗世界相对立的神秘世界。

白先勇认为施叔青所表现的世界就是一种梦魇似的患了精神分裂症的世界,像一些超现实主义的作家(如达利)的画一般,有一种奇异、疯狂、丑怪的美。的确如此,在施叔青20世纪60年代的小说创作中怪诞和神秘的意味很明显。《壁虎》中没有完整的情节和丰满的人物形象,却充斥着怪诞的隐喻和象征,有着与现实相颠倒的世界。《壁虎》中壁虎一再地出现:“我”与丈夫相拥去卧房的时候,它们就停止爬行,抬起头睁着眼看着“我”;大嫂走路的姿势像是墙壁上的黄斑褐壁虎;大哥与大嫂放纵情欲,两人如同赤裸的壁虎;几十只壁虎一次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施叔青除了在小说中塑造具有独特象征意味的意象,还描写了一系列的奇人、怪事,让小说神秘感十足。《约伯的末裔》中老吉的工作就是挖坟,整天与死人的头发、牙齿、枯骨打交道,老吉挖完坟后要把全身泡在肥皂水里一直到深夜。老女人在煎鱼的时候,不准别人讲话,怕口沫喷到锅里,鱼会跳起来。《泥像们的祭像》中给泥像们穿衣服,神龛、神明、符咒、鬼魂、鬼火等都给整个作品增加了神秘主义的气息。《摆荡的人》中安蕴故乡的人与阴间是有往来的,滨海的人们觉得海面上是有游魂的。小说主人公安蕴讲述了一个邻居的故事,女人因为难产去世,托梦给丈夫自己在阴间的血池受苦,丈夫请道士作法把女人从血池中拉出。小说中还写了火

幽森、鬼魅的鹿港形象也给施叔青的小说蒙上了神秘主义的面纱。鹿港是信仰和困惑并存的,禁忌与蛊惑交织着形成诡谲的世界[1]。《那些不毛的日子》写了施叔青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和人——“翻过荒凉的红色草原背后,僻远的村野里所住的那些畸零人”。在宫口的人和事都带着一种古老的、神秘的色调:源婶在黑夜中去世、施剑山表演吞剑、老鸨与火车精斗法、施子荣讲鬼故事以及缠绕“我”一生的梦魇。在施叔青的小说中,不管是带有神秘色彩的意象,还是民间文化,都有意地给作品蒙上了神秘、鬼魅的外衣。施叔青努力透过有着漫长历史积淀的民俗,特别是它受宗教观念影响而带有的宿命因素和西方社会人和命运的寂灭感神秘感结合起来,赋予新的象征意义[2]。所以作者在小说中说“我是背着自己的墓碑在荒山中找埋葬自己的地方”。

施叔青在20世纪60年代创作出了一系列带有神秘色彩的小说,独特的艺术风格引起了台湾文坛的关注。而在大陆文坛,徐小斌小说中的女性意识和独特风格也备受关注。施叔青在小说中营造神秘、鬼魅的鹿港小镇,徐小斌在小说中也叙述着女性内心的神秘境地。在《羽蛇》中有着大量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意象,意象本身就给文本营造了一股神秘感,意象蕴含的深刻意义又引人深思。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蛇是神的象征,伏羲女娲是人面蛇身,中国的图腾龙也是蛇身。以“羽蛇”这个远古神话中的神来作为主人公,就产生了多解、神秘的内涵。主人公羽的画在小说中占有大量的笔墨,借老师、若木、钴绿等人的眼光,让我们看到一幅幅神秘图景。在羽六岁的时候画了一幅雪景图,极艳的蓝色背景上画满六角形的雪花,这是羽的画中最能让人看懂的画,最后被扔进了垃圾车,同时也葬送了羽对爱的希冀。在一次考试当中,羽画了一幅画《迷宫》。羽解释画的时候说,人就是迷宫,肉体就是迷宫的墙,而心灵就是通向中央的那些小径。羽的画中充满了恐惧、疯狂,赤裸的女人,鲜艳浓烈非人间的色彩。画作为羽的化身,给小说蒙上了不可言喻的神秘感。在羽的画中,自然造物是可以转换的,她的画中有状貌古怪的黑女人、青铜色的魔鬼面具、霰雾般轻灵的鸟,花朵中藏着的彩色蜘蛛,失落在蓝色羽毛的金苹果……羽画画的灵感不是来源于西方理论家或者画家,而是来源于自己的感觉和自己生命体验。羽画作中画了羽蛇,身上的文身也是羽蛇,羽的属相是蛇,文中也多次提到羽的身体如蛇一般冰冷光滑、柔若无骨,也是羽蛇,三者互相呼应。这是作者的刻意营造,羽蛇代表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支撑着人类从远古走向今天,却渐渐被遗忘了的精神。

除此之外,在小说中还有许多的物象,玄溟穿的灯、湖以及湖中的蚌、雪包裹着的密集世界、森林、黄昏,都为作品增添了神秘气息。徐小斌擅于运用神秘意象,把它和现实经验结合起来,融化到小说中。这些意象背后所蕴含的象征意义,不是使我们回忆起任何与人类日常生活相关的东西,而是使我们回忆起梦、黑夜的恐惧和心灵深处的黑暗[3]198。徐小斌运用这些意象可以说是小说中人物的化身。比如玄溟穿的灯,仿佛就是象征着她的一生,华丽却永远缺少了一块。

施叔青和徐小斌在小说中所呈现出的神秘世界是她们心灵世界的外化,表达出她们对于女性心理状态的关注,也是对女性在男权压抑下的困境做出的回应和思考。笔者认为在两位女性作家的笔下的神秘主义不是故弄玄虚,而是通过神秘来表达女性斑斓的内心世界。

二、神秘缘由的追问和探寻

徐小斌和施叔青在不同的地域、时代创作,却不约而同地在作品中凸显出了神秘主义,不禁让人去追问和探寻其中缘由。神秘主义本意指闭上眼睛和嘴巴,强调直觉和经验,而女性是感性的、直接的,在面对现实世界时有着更敏感的认知。她们独特的人生经历,特别是童年的经验在两者身上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童年时期对世界的恐惧、未知,经过时间的沉淀演化为小说中的梦魇、神秘。此外,西方文艺思潮带来的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对两人的创作也产生了影响。

对于施叔青和徐小斌来说,童年时期的独特经验对她们的影响深远。童年时期对于世界认知的模糊、恐惧、神秘等不仅仅为其小说提供了写作素材,更重要的是童年时期独特的生命体验内化为一种不可言明的创作源泉。《那些不毛的日子》可以说是施叔青童年生活的印记,小说写了她生活过的地方、认识的人、经历的事,关于故乡的记忆一一展现在小说中。她笔下的故乡是暗淡的,是充满了鬼魅、梦魇的故乡。小说写了施叔青童年的生活,邻居源婶和同学纪淑贞的死亡印刻在她的记忆中。也许施叔青并不记得事情的经过,但是死亡这一印记或者说阴影却残留在她的记忆中,并在小说中得以呈现。施叔青在读高中时,为了逃避故乡带来的恐惧,开始借用文字来倾诉内心。《壁虎》一经发表就引起巨大的反响。小说中壁虎象征着情欲和性欲,在花季少女的心中爱情是精神上的,肉欲是可耻的、羞于提起的,所以“我”形成了扭曲的性观念,杀死了大嫂,而自己在婚后仍然受到这种观念的折磨。

徐小斌在接受访谈时说起过童年经历对其创作的影响,她说自己小时候曾经是个很自闭的孩子,对成人世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始终生活在内心世界,以至外部世界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显然其小说中某些神秘场景的描绘是作者童年时期恐惧心理的投射。在徐小斌童年时期,神秘和魔幻就进入她的想象空间,童年经验对人成长的影响在其作品中有着明确的表现。《羽蛇》中通过主人公羽的童年经历印证了作者的话。羽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孩子,却得不到父母的关心,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之后被整个家族放逐。若木在花季时期被玄溟阻挡自己的爱情,便在一生中记恨并把恨意转移到女儿身上。此外,施叔青和徐小斌都曾多次在作品中提到梦境。在童年时期,人的思维相当活跃,面对梦境,童年的认知无力解答梦境,就衍生了与梦相关的想象,这些想象在多年之后就成为小说中的神秘之源。

施叔青在20世纪60年代写的小说带着一种创作新质,西方现代主义加上神秘鬼魅的鹿港经验,使其作品有着超现实主义的色彩[4]170。60年代的台湾处于从农业文明向资本主义工商业时代转型的时期,受到欧风美雨的冲击,施叔青通过运用象征、暗喻、超现实主义等现代主义文学技巧,在小说中表露女性的心理状态。《壁虎》中壁虎的意象一直是人们讨论的焦点,通过壁虎意象的塑造,准确地刻画了女性的性心理状态,小说中大胆直白的描述在当时的台湾文坛引起了极大的反响。20世纪80年代的大陆文坛非常活跃,随着西方各种文艺思潮的涌入,作家们的创作进入了一种多元化的状态。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经济的飞速发展,社会转型期间文学面临的问题复杂多样。徐小斌以书写家族谱系的方式写《羽蛇》,变质的血缘关系、变态的人物心理以及男性的弱化等都是社会现实的文学表现。在《羽蛇》中也可以看到徐小斌对现代主义文学技巧的运用,比如梦境、象征、隐喻等。小说中主人公羽文身一段的描写梦境与现实相结合,亦虚亦实,让读者在虚实之间感受羽的痛苦和救赎。施叔青和徐小斌把现代主义的艺术手法与书写内容巧妙地结合,表现了现代人极其复杂的内心世界。

对于小说创作来说,神秘主义是具有美学效果的,同时又有超越意义。施叔青和徐小斌同是女作家,她们把敏感、独特的人生体验置于小说中,关注女性内心,通过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彰显出女性写作的特质,重新审视女性的生存境遇,小说中同时表现出了神秘的格调。神秘意象的营造给作品增加朦胧多义的效果,增加小说的趣味,吸引读者。另外,神秘氛围的营造有利于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心理。最重要的是,这种神秘书写方式成为施叔青、徐小斌不同于其他作家创作的特质。

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作家长期蛰伏于现实的桎梏中,缺乏带有浪漫气息的神秘色彩。而中国的文学传统是充满神秘主义的,比如,屈原的《楚辞》、魏晋时期的志怪小说、李白的诗歌、《红楼梦》等都是充满着神秘主义色彩的。可以说,徐小斌和施叔青小说中的神秘书写既是女性独特生命经验的表达,也为文学提供了一种独特的样式,同时也是对中国文学的神秘书写传统的一种回应。虽然施叔青和徐小斌有着不同的创作背景,但是在表现女性感受、心理状态、情感世界、生存境遇等方面却有着一致性。她们小说中揭示的问题不仅仅局限在女性范畴,而是有着更为深广的涵盖和包容,小说中神秘氛围的艺术营造无疑让小说更好地表达作者的文学理想。

参考文献:

[1]徐玲.梦魇世界的追寻和突围:论残雪与施叔青创作的精神对话[D].苏州:苏州大学,2007.

[2]刘登翰.在两种文化的冲撞之中:论施叔青的小说[C]∕台湾研究集刊,1986.

[3]胡经之.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4]樊洛平,王萌.海峡两岸女性小说的历史流脉与创作比较[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王念选)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28(2016)03-0015-03

收稿日期:2016-04-10

基金项目:郑州大学研究生核心学位课程项目“台湾文学研究”,立项编号:YJSXWKC201557。

作者简介:于静(1991-),女,河南西平人,郑州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台湾文学。车头的传奇故事,它晚上会化身为英俊男子寻花问柳。可见,在施叔青的早期小说中聚集着诸多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人、事、场景,让读者进入到一种魔幻、神秘、惊怖的境地。

猜你喜欢
现代主义意象
抚远意象等
诗词里的意象之美
一场细雨,携着意象而来
诗词里的意象之美
令卢浮宫焕发新生的现代主义建筑师贝聿铭辞世,享年102岁
意象、形神
现代主义与20世纪上半叶中国画“进步”之定性
格特鲁德·斯泰因的现代主义多元阐释
鲁迅与西方现代主义
《活着》的独特意象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