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时间串联的节点

2018-11-28 10:11孙成文
关键词:校园文学映山红文学社

孙成文

(辽宁省东港市合隆中学)

映山红文学社创办30 年了?作为创办者,我得好好想想!这么快吗?这间距,仿佛也就在昨天和今天之间。是这样的?我能记得一些什么,但是更多却是模糊。计算了一下,将近一万一千页的日历,这么快就撕光了?好像也不是这样来计算的。很多的经历,之于岁月来讲,都是那般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不是想刻意地去记取或忘记什么,因为时光会磨蚀掉很多的痕迹,时间是可以湮没许多东西的。幸福也好,痛苦也罢,都已经尘封。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文学社一个老社员的提醒。尽管,总觉得记忆的碎片无法复原一幅完整的画面,但是断断续续的镜头还是会在脑际闪现。从青年到中年这一过程里,我交付给映山红文学社——这个初中生文学社团的太多了。而今,“她”竟然也到了而立之年?!想想,再想想,些许的茫然,连键盘下的文字也变得无序……

若干年前,一个同事问我,为什么想到要创办一个初中生文学社呢?我记得当时的回答有些牵强,有些冠冕堂皇:提高学生作文质量呗,还能有啥。当时,真是那样想的吗?

30年前,那时候,整个中国文学的发展,有点儿风起云涌的态势。似乎,凡是读了几年书的,爱看个文章的,会写几个字的,都在跃跃欲试地做着作家梦。一时间,形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态势。各种文学现象,也是层出不穷。雨后春笋般兴起的中学生文学社团,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最先接触到的是本地区一所高中的“银杏文学社”,之后便是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的多个高中生文学社。

面对那样的一种潮流,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我必须追赶潮流,甚至设想如何立于潮头。许是年轻精力旺盛,许是初生牛犊的勇气。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两个班的语文课,一百二十本的作文和作业的批改……这些繁重的教学任务,也无法阻止我要在这个初级中学成立一个文学社团的念头。说白了,那叫一个激情膨胀。于是,便兴致勃勃地起草了一份建立社团申请,社团的名字也想好了,就来自学校后面山上的那一片映山红,映山红嘛,每到春天最先开放,也叫迎春花,意喻希望和繁荣。申请交到领导那儿,领导自然高兴了——当时的校园文学社团是一个新兴的事物,被称为“语文第二课堂”,办得好,可以为学校争光的。因此领导答应提供一切便利条件,开展这项工作。

之后便是发动全校的语文教师,在各个班级“搜寻”那些成绩好、作文也好的学生,组成首届社员队伍。再然后,是选作文、改作文。这些完成了,找来蜡纸钢板,尽管从未干过这样的活儿,但是凭着热情,还有无畏字写得丑的厚脸皮,油印的《映山红》创刊号就这样诞生了。校领导在表扬我工作热情的同时,也实在不忍目睹我刻蜡板的水平,于是在第二期的时候给我找来了有刻板经验的两个语文老师。你别说,还真不错,人家不但字刻得好,还能根据作文内容配上相关的插图或者尾花。

为了扩大影响力以及满足急速成功的虚荣心,当然也是为了“包装”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创刊号出来后,我请来了时任《东沟县报》的副刊部主任、儿童诗人迟何村老师,让他给孩子们讲讲普通作文跟文学作品的区别,以及如何提高写作水平。同时,我也把在《映山红》创刊号上选出的两首诗和两篇散文,推荐给了迟老师。迟老师是一个热心人,尤其在发现和培养文学新人上。我的处女作——小说《田埂上》,就是他编发在报纸的副刊上的。出于对映山红文学社的爱护和支持,迟老师在《东沟县报》副刊版面极其紧张的情况下,用了几乎一个版面,配上编者按,刊发了社员丛晓东、于玲、吴远韬和邵小平的四篇作品以及我的一篇指导教师寄语。时间是1988年的4月中旬,也就是《映山红》创刊一个月之后。自然,这一个版面作品的发表,所引发的轰动效应不言而喻。一年之后,东沟县教研部门在我们学校召开的语文第二课堂研讨会以及本市几家中学相继成立了文学社,并且在我们文学社召开的首届中学生文学社团联谊会就是例证。

写到这里,好多的记忆开始复苏,我想到了喷泉,有些抑制不住的感觉。30年了,太多的经历,有人鼓励我说,映山红文学社30年的发展历史,你应该去写一本书了。可是,我不能,我需要节省文字,我怕太多流水账的形式,会让我的文字失去本色,拣重点的说,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映山红文学社的工作都是业余时间完成的,因为当初向单位提出申请的时候,就承诺一定不会耽误正常的教学和教育工作。所以自觉地熬夜和加班就成了常态——选文章、改文章……自己为自己设计的“陷阱”,没人替你跳下去。

说心里话,最初的那几年,改初中生的文章并达到发表的水平,一直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农村初级中学学生的阅读和见识等,都决定了他们的作文能力普遍较低,且不说错字了,就那些怎么也读不顺溜的病句,就足以让人在哭笑不得中无语了。有一次领着一个学生参加丹东市初中生现场作文大赛,人家城里的学生,在时间还剩下二十多分钟的情况下,就交了卷,可是再看看咱自己的学生,才写了规定字数的三分之二,教室里仅剩下他自己了,我那个闹心劲儿就别提了,抓耳挠腮?不对!羞愧难当!恨不得自己上阵亲自帮他写出余下的文字……

那时候的考试作文总体的评价标准即中心突出、字迹工整、语言通顺,就可以得高分了。但是这些作文要想发表在报刊上,难度极大。所以社员们上交给我的作文,我觉得可用的,就一定进行大幅度的修改。我希望给他们领上路,就好了。当然,我也会详细给学生讲清楚为什么这样修改,好处是什么,也让他们从我的修改中得到启发。后来他们的作文像模像样了,也算我这样迫不得已的做法产生了较好的效果吧。

如果说修改作文的煎熬,还算能挺得住,因为这毕竟属于我的内功活儿,那么《映山红》的刻板和印刷,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对我来说,这是最难的事儿,难到近似于折磨。油印刊物的出版,要保证油印的质量——字迹清晰,版面干净、美观,刻板和印刷是两道重要的关口。在钢板上刻蜡纸,刻轻了,印刷时字迹不清;刻重了,蜡纸碎了,印刷效果同样不尽如人意。因为每期刊物印刷数量都在300本以上,也就是说,一张刻好的蜡纸要油印出300多张。显然,一张蜡纸肯定承受不了,于是,一版上同样的内容需要重复刻至少四五张蜡纸才行。一本期刊的页码都在30页左右,也就是说,每期油印刊物至少要用150张十六开蜡纸。记得在油印刊物期间,光印刷机就使坏了十几台。后来,为了确保油印刊物的质量,学校安排了书法好、刻板经验丰富、功底深厚的柳增玉老师担任专职刻板和印刷员。关于柳增玉老师对《映山红》油印期刊的贡献,我曾在散文《好人老柳》里有过专门的记述。

1991年7月,我信心满满地带着柳增玉老师刻写的《映山红》1991年第3期,参加了在四川成都举行的全国中学语文教学研讨会的校报校刊的评选。

四川省学术交流中心的大厅里,展出了800多份全国各地参评的校报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一家校报刊是油印的。我傻眼了,当看到大十六开雪白的单胶纸封面上“映山红”三个鲜红的刊头字时,我没有觉得它有多醒目,反而觉得有些刺眼,自然,当初高昂的情绪也很快地低沉了下来。也许是这份油印刊物“鹤立鸡群”的缘故,不少参观者都会走过去翻看一下。我就在猜想,人家会是怎样的嘲笑啊!学生的诗文质量我倒不担心,因为有我把关呢,我担心的是人家嘲笑我们的寒酸,一个学校,连铅印的刊物都出不起。可是,那个时候,一个农村中学哪有钱来办铅印刊物啊,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会议开幕的第三天,组委会安排我们与会者去游览都江堰和青城山。武汉教育学院的一个姓陈的老师透露消息给我,安排我们去游览景区,是为了给评委们留出空间来评选优秀校报刊和论文。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们是油印刊物,人家那些高高在上的评委们怎么可能看上咱们啊!但是希望渺茫的心里也还是抱有那么点小小的侥幸:一旦呢!万一呢!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啊?

突然想起了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算了,这次没希望,下次再说吧。带着这种很无奈的心情,我心不在焉地去了景区。说实在话,从都江堰到青城山,湖光山色也好,名胜古迹也罢,我都提不起任何兴致。从辽宁丹东跑到四川成都这么远的地方,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游览风光?满怀希望而来,失望空手而归,这让同事们怎么想啊,花那么多的差旅费……我的脸皮有那么厚吗?在本县区,自己还沾沾自喜呢,不知天高地厚的。可是到了全国这样一个大的场面上呢?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明显无精打采了。

在景区这一天,我感觉时间特别漫长,难挨。好不容易挨到了时间,坐上回程的车。车上,很多人在议论猜测自己学校参评的校刊和论文能否获奖如何如何。听到他们的谈话,我处于极度的失望中,一言不发,紧盯着车外路两边那些不断倒退的大树,发呆,心里乱糟糟的,总也平静不下来……

回到学术交流中心,只见先期下车的老师们挤在一张张红纸面前上下打量。人头攒动!对!我想起学生中考和高考发榜的时候,家长和老师都是这个样子。我像一个成绩不好的学生或家长,带着一丝仅存的希望,也挤了进去,忐忑不安地从最后一张看起,边看边想,哪怕获个优秀奖,也有脸面回去啊,可是没有!倒数第三张也没有。我的心不住下沉,总共就四张红榜啊!还剩下两张了,倒数第二张,我从下往上看,看得仔细,有搜寻“猎物”的感觉,但是觉得希望已经破灭了。

终于,我在榜的上半部分突然发现了——三等奖——“辽宁省东沟县合隆中学《映山红》1991年第3期”!得票排名65名!

啊!一份普通的油印刊物,能从800多份铅印刊物中脱颖而出,对我而言,这是什么感觉?那一瞬间,我积累的所有可以形容当时心情的词汇,一律崩盘。只有这一种感觉——冰点到沸点的感觉!对!就是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心情。看罢,我转回头,看着正在张望的本县语文教研员唐春华,一下子拥抱住他:“唐老师,我们获奖了!”兴奋激动的心情,已经阻塞了这之后的发声,剩下的就是泪水——喜极而泣!绝对不是夸张。

那个夜晚,在成都的一个小酒馆里,烧卖、四川特色小菜,当然少不了酒。唐老师请我,说是不仅为学校争了光,也为县里和市里争了光。那一夜,我确确实实地醉了。后来,就有了那篇《醉在成都》的散文。

在第二天的颁奖会上,主持人宣读评委会给予《映山红》的颁奖词:学生作品质量优良,刻印质量上乘,版面设计美观大方,油印刊物中的精品。我心里美滋滋的。但我也很清楚,这多半要归功于默默无闻的柳增玉老师。

映山红文学社第一次在全国性会议上出现,竟获得如此赞许,这是我没想到的。而这次的成功,使得当时年轻的我、热情澎湃的我,犹如被打了鸡血……

说到这次油印刊物的获奖,我会自然想起跟著名教育家魏书生的邂逅经过。2005年5月,在盘锦市召开的“全国创新作文示范课现场会”的课间间歇,我从二楼转身正要上三楼时,只见时任盘锦市教育局局长的魏书生也缓步向上,就在楼梯口,我很有礼貌地跟他打了声招呼。他一愣:“你是?”我自然就得介绍自己了。当我提到映山红文学社和那次成都会议时,他似乎马上想起来什么,问了一句:“你们现在还是油印刊物吗?”哦,他对我们刊物的印象还停留在1991年夏天成都的那次会议上呢。当时他就坐在主席台上,我远远地看到了他,只不过感觉他那时有些高处不胜寒。尽管是辽宁老乡,但每次看见都是一大帮人围堵着索要签名之类的,我也不愿意凑这样的热闹,就放弃了直接接触他的机会。后来才知道,他也是当年成都会议校内报刊和论文评选的评委。没承想,这位每天忙碌不停的著名教育家,竟然在十几年后,还能记住那期《映山红》油印刊物!这让我很是感动了一小会儿。我有些激动地告诉他:《映山红》在1997年年底已经改出激光照排的报纸了,发行量已经超过了五千份,并且请他题词。他说了一句能坚持到现在真不错啊,随手掏出笔来,在我的笔记本上留下了苍劲有力的题词:“乐在学中——题赠《映山红》”。

1999年5月8日,辽宁省校园语文活动课暨校园文学社团现场会在我们学校召开时,辽宁教育电视台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能把一个农村初级中学的文学社办得这么有声有色、省内外有名?我起先的回答有点儿过于概括:因为热爱所以执着,因为执着所以坚持。人家记者接着问,能不能具体点解释。我就谈及了1991年暑期成都的那次经历,以及那次经历对我后来的工作所产生的影响。

今年春节期间,原丹东一中涓涓文学社的社长,现任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市场营销研究中心副主任的林森,请我和丹东五中三原色文学社指导教师葛庭文、丹东一中涓涓文学社指导教师李训谋小聚。我们四个人是因为2000年8月参加在徐志摩的故乡——浙江海宁举行的第九次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活动年会,建立起深厚友谊的。海宁之行后,我们几乎每年的春节期间都会有一次四人小聚。或者说,要感谢校园文学社团这条纽带,把我们紧紧连在了一起。

那个夜晚,在推杯换盏中,我们不约而同地将思绪拉回到18年前那个火热的夏天……

真实的情况是,我们到达海宁的第二天上午,在海宁宾馆的大厅里,看到了这次年会的第一期会报,便突发奇想,觉得应该给这次年会写一封贺信,发在第二期会报上,既表示祝贺,也让全国中语会的领导和全国各地的同行们,对丹东地区中学生文学社团有个初步的印象。

于是我和李训谋口述,葛庭文执笔,在宾馆咖啡厅里的小桌上,手写完成了这封贺信,交给了会务组。果然,第二天早上,我们在第二期会报的显著位置上,看到了我们丹东三家文学社团联名给会议发出的贺信。这小小的成功,自然让人心情愉悦。

会议闭幕的头天晚上,组织会餐。我们丹东几个代表所在的餐桌,正好与参加会议的领导和专家的餐桌紧挨着。酒酣处,李训谋提出我们丹东三个人给领导和专家敬酒,酒兴正浓的我们端着酒杯起身走到邻桌,然后各自介绍身份。当听完我的介绍后,当时年会的主持人,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研究中心主任李宜桢教授,立即站起身,把我再一次介绍给中国教育学会的常务副会长郭永福和全国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理事长、北师大教授陈金明先生,说我是本次参加会议的唯一一名农村初级中学文学社的指导教师,坚持办文学社12年之久……因为在此之前,我因为文学社工作开展等诸多问题,跟李教授有过书信和电话交流,所以他对我和我的文学社情况有所了解。

还没等李宜桢先生介绍完,这些领导和专家们纷纷端起酒杯回敬我。有的说,看到你们发表的贺信了;有的说我在农村中学能做好这一件事儿如何不容易以及一些敬佩的话语。我当时呢,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激动的心情抑制不住。我相信那是一种冲动,随即,我就连喝三杯酒(二两装的杯子,好在那酒度数仅仅是三十度)。我不知道是我的豪饮感染了领导们,还是我十几年执着的坚守感动了他们,当时领导们就在酒桌上拍板让我在第二天闭幕大会上发言。其实,大会发言是在会议之前就确定好人选的,我这是中间插了一杠子。再说了,我啥也没准备啊!陈金明教授看见我面露赧色,就鼓励我说:“你怎么做的工作,就怎么说,没事儿,相信你。”

回到西山宾馆,正要洗漱准备睡觉,房间的电话响了,原来是会务组的人找我,让我立即写一篇关于即将离开海宁的感受文章,最后一期的会报等着排版呢。这?那好吧。挂了电话,同房间的林森和李训谋给我做了个鬼脸:这酒喝得好啊,又来活儿了。我也顾不得跟他们俩搭茬,赶紧拿出纸笔,伏案写下了那篇《在海宁的日子里》,表达对徐志摩的故乡的留恋,以及对本次年会成功举办的种种感怀。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我就爬起来准备大会发言稿。尽管陈金明教授告诉我怎么做的就怎么说,但这毕竟是全国性的会议,参加人员名气都很大,咱也不能那么随随便便地说呀,至少要准备一个草稿。想想,毕竟离会议开始还有四个半小时的时间,来得及的。洗漱一番,看着正在熟睡的二位室友,我蹑手蹑脚地坐在桌子前,将台灯的光亮调暗一些,开始写那篇《忠诚于校园文学事业》的发言稿。我需要用自己十几年为校园文学社团付出的艰辛努力,来诠释“忠诚”二字。

终于,在早餐前,完成了草稿,又改了三四遍,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虽然发言时还有些许的紧张,好在有过在省市会议上发言以及全市教师歌手大赛的经历,我还是在热烈的掌声中顺利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也许因为我的发言有煽情的成分吧,下台之后,竟然有不少与会者找我签名或想留地址和电话号码,一时间,我竟有些手足无措,这是我没想到的。那种明星般的拥戴,让我很不适应,人贵有自知之明,天外有天,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很清楚的。

好运就这样随之而来。海宁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年,在上海鲁迅纪念馆召开的第十次年会上,中国教育学会和全国中语会,把全国校园文学社团示范单位和全国校园文学社团示范报刊这两项殊荣,授予了映山红文学社。

可以这样来表述,海宁会议所经历的一切,对于我和映山红文学社来说,是一次极大的触动,尤其是新概念作文方法的植入,学生的作品质量得到很大的提升,在公开刊物上发表的多了,参加全国及省市文学作品大赛获奖人数多了,一切都在朝希望的方向发展。就在映山红文学社成立15周年的时候,全国语文教育专家和校园文学杂志的主编们纷纷发来贺信和贺词,其中,中国教育学会常务副会长郭永福更是用“画中西施”来赞美映山红文学社15年来取得的成绩。这些,都让我和这群山里的孩子们备受鞭策和鼓舞……

苦尽甘来,抑或水到渠成,2005年,是我和这些身处大山深处的农村孩子们最为出彩的一年。那一年,我们迎来了辽宁卫视《精彩辽宁》栏目组,我和文学社的孩子们登上了辽宁卫视荧屏,我因此入围了“2005感动丹东十大人物”16位候选人。同时,也荣幸地被邀请为市政协委员。各家媒体的采访让我和孩子们有些应接不暇。

《美文》少年版的编辑,浙江、湖北、山东、山西的教育同行,以及北京的全国中语会领导专家,在辽宁卫视的黄金时段,收看了反映我和映山红文学社的孩子们坚守文学梦想的专题片《我的文学梦》(上、下集)后,纷纷打电话或者用短信向我表示了祝贺和祝福。

采访以及制作这部专题片的辽宁卫视的记者孟娜和袁海涛在我们学校待了一周的时间,跟我及单位领导、师生进行了广泛的接触。在结束了为期一周的采访后,孟娜颇为感慨:“没想到,在这样一个环境简陋的校园里,竟然有这么一群如此热爱文学的少年。”因为这一周的采访绝大多数属于随机采访,也没有给我和孩子们足够的时间思考如何表述,但是孩子们对文学的独特理解(专题片解说词的同期声),真的让记者很吃惊,孟娜很真诚地说:即使城里的孩子们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理解和从容的表达!

映山红文学社师生这一次在省级媒体的集体亮相,无疑是一种动力,当然,更是一种压力。好上加好,提升品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在这以后的几年时间里,以“勤能补拙”的精神,我和孩子们一如既往地下了功夫,孩子们的文章在我的精心指导下一篇篇地写,一遍遍地改。他们不厌其烦,并且一次次享受成功带来的乐趣——他们的作品不断在《中华文学选刊·少年写作》《美文·少年写作》《同学少年》《初中生写作》等国家级、省级报刊上发表,在全国各类作文大赛上获奖……2006年8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中国校园文学金葵花颁奖典礼”上,我与全国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理事长、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陈金明15年后重逢。他让我详细地介绍映山红文学社现在的发展状况,听到我的介绍后,他很高兴,并且鼓励我要在指导上下功夫,在活动中提升文学社的品位。

一个农村初级中学的文学社能坚持30年不衰,原因很多,有一点不容忽视,那就是来自社会各界的一次次鼓励和支持,从而形成了文学社持续发展的动力源泉。我需要不断的支持,孩子们更需要这样不断的鼓励。

2011年11月份,时任丹东市作家协会主席、著名作家于晓威在给我申报丹东市政府“文学艺术创作园丁奖”的时候,对评审部门强调“辅导成人在国家级和省级刊物上发表作品,才能有资格参评园丁奖”这一规定,表达了自己不同的观点:一个农村中学的文学社辅导老师,能几十年坚持办文学社,而且辅导学生在《中华文学选刊》等高级别的刊物上发表文学作品,其难度要比那些辅导成人创作的老师高多少倍。尽管没有获奖,但于晓威的这番话还是让我深深地感动,也觉得这是自己坚持不懈价值的体现。

2014年11月初,由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校园文学委员会主办的中国校园文学高峰论坛在杭州萧山开幕,此时的我,尽管得知我们文学社又有四个奖项入账,却没有了1991年四川成都时那样的兴奋度。也许真的像一位同事说的那样,近20年来,映山红文学社拿奖已经拿得手发软了,集体的个人的,真的有些数不清了。有点儿印象的是2004年的“21世纪全国初中生作文大赛”,我们的获奖证书和奖品装了两大纸盒箱子,证书——学生和老师的加到一起——是56个,一、二、三等奖不等,有奖必拿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惯例。

但是,这次会议上让我提升兴奋度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我国著名语文教育家叶圣陶的孙女叶小沫,另一个就是后来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的作家格非。说来也许算作渊源吧,一则是我喜欢叶圣陶先生的文章。1993年6月,我的语文教案《多收了三五斗》,在全国语文教师教案大奖赛中荣获了二等奖。当时的奖品是一本叶圣陶先生文集,而为获奖者签名的正是叶小沫。至于格非,就是因为1989年我读了他那篇至今也被认为是非常玄奥的中篇小说《褐色鸟群》。对我来说,他这篇小说虽然难懂,却不乏诗意。读了好多遍,也让我对这位作家颇感兴趣,是那种好奇心作怪的兴趣。

那是在会议开幕的间歇,格非躲开了追他签名的人,在会议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站着瞅墙上一块宣传板,却不承想被一直“盯梢”他的我,一下子给“逮着”了。“格非老师好!”他一愣,进而微笑了一下。我就自我介绍,当然是重点强调我是来自农村初级中学的一名文学社指导老师,而且是《褐色鸟群》的忠实读者。当发现他认真倾听我的介绍时,我便不失时机地提出请他为《映山红》题词。只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略带歉意地说了句他没带笔,我马上从背包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纸和笔递给他。他想了想,问了我一句:“你们那个文学社叫什么红啊?”我回复了他,他不假思索就在A4打印纸上写下了“映山花红”四个字。还没等我说句感谢的话,就听见有人喊他,他就那么微笑着朝我摆摆手,算是道别。跟他的小说相比,格非不见玄奥,很平和的一个人。每每看他的题词,都有一种温情的鼓舞。

相对于格非的寡言,叶小沫倒是一个可以热乎乎唠嗑的人。在参观各个文学社成就展的时候,好多人都愿意跟她合影,我没有凑热闹。等围拥她的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上前打招呼,先是领着她在我们文学社展板前,介绍文学社的情况,然后是合影。她笑容可掬,很亲切的样子,再跟她谈起20年前教案获奖签名奖品的事儿,她想了想笑着说记不清了。之后她问起我和文学社目前的情况。听了我的回答,她亲切地叮嘱我说,校园文学教育应该从引导孩子们阅读经典、分析经典、吸纳经典入手,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都很有必要。还说我在农村学校尽管现在条件要比以前好多了,但是相比城市还是有较大差距,能做到这样,坚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希望我继续努力,追求创新,通过开展丰富多彩的校园文学活动,使孩子们热爱文学、热爱生活,塑造美好的人格。

不愧是叶圣陶的孙女,也是一位好老师,语言中肯、朴实,让人容易接受。我想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肯定是在你迷茫或情怀缺失的时候,几句话就让你茅塞顿开,冲破迷雾,看见天光。解惑。受益。

想想,映山红的30年间,得到不计其数的老师、专家的指点和教导,正是因为他们,这个看似不起眼儿的农村中学的校园文学社团,才有了坚持的信心和坚守的底气。

每每翻开《映山红文学社大事记》的时候,每一年、每一个月所记录的一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的是纸面上的文字,模糊的是记忆中的影像。30年了,我实在记不清所有的一切,所谓的复苏,是有些强迫的意味。那些苦、那些累,那些无以言表的纠结和无奈,实在不想再去回首,劳心费神。30年辛劳,在叠加的时间里,像垒筑了一道坚固的墙,你无法解析里面的结构。挤压和厚重,会把这一切凝结……

一位好友曾很真诚地对我说,你看看人家很多教师开办辅导班补课赚个盆满钵满的,就凭你的名气和做事儿的态度,这么些年,还不早就腰缠万贯了?再看看你,办个文学社,又是辅导,又是编写的,得了那么多奖牌啊证书啊,力也没少出,可是钱在哪儿啊?我相信朋友说的是心里话。可是,我的苦乐年华,的确也不在钱上,也没那么去想,就是一根筋。真的不羡慕那些额外挣了多少钱的同事,我的志趣挺单纯,内心充盈精神层面的幸福,远远大于物质利益带来的满足感,我不高尚,但我的眼睛也绝对不会盯紧钱……

记得有一次,儿子在单位因工作上的事情,跟主管领导弄得关系挺紧张,他自己也是整天闷闷不乐的。老妈开导他说:“咱不说远的,就拿你爸来说吧,办文学社这么多年,辅导了一茬又一茬的学生作文,为单位拿回了那么多的荣誉,单位也没给他什么奖励,可是他还不是那么积极乐观地坚持干了这么多年吗?”听了老妈这番话,儿子就再也没有吱声。我想,他已经明白了奶奶这番话的用意了。

“绿叶无悔,扑向大地,是为了报答泥土芬芳的情义。”我,无悔于青春岁月里的选择和忠贞,无愧于30年来勤勉的付出。那些曾经有过文学社活动历练的翩翩少年们,当他们的子女也成为文学社社员的时候,他们问自己的孩子,那个孙老师还在办文学社?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行!这些话反馈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报之一笑:因为热爱嘛。这的确是我的心里话,如果没有对文学的热爱,或者把文学当作自己生活的另一种方式,我好像找不到任何坚持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显然,全程记录映山红文学社30年的经历,这么点的文字,肯定是无法完成的。更多的故事都在文字以外某个时空存活,或者消逝。就比如《映山红》的美术编辑、报纸刊头标识的设计者孙刚,那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书画家、英语教师,在42岁的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猝不及防地离开,早逝的英年令人哀痛不已……

就像人生一样,即使你倾尽一生,也无法用图案拼成完整的生活。再说了,我先天就不具备拼图的本领,后天也没有学会,所以只能将30年里的某些片段不规则地集中摆放在这里,我怕自己日渐退化的记忆力在有生之年会遗忘更多的事情,所以趁自己还能书写,记忆尚存,用最为朴素的文字留存下来。在以后年老的时光里,还能从文字中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样无愧人生的经历,知道自己能为做好一件事儿而付出青春,仅此而已。

映山红文学社的30年,向来不是一个人的奋斗史。所以,想要感谢的人很多很多,感谢的话儿早已塞满心里。但,我不想列举那一串接着一串的名字,繁杂冗长。那就朴素地道句心底的真诚:致敬,所有的支持者!致敬,我依旧爱着的你们!

“向自己的故事挥一挥手,还没有结束,又有新开头……”突然间想起了这句歌词,用它来结尾会很恰当吧。我和映山红文学社的30年,画一个句号,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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