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对南诏大理国认同中华方术文化的影响
——基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视角

2021-03-25 12:50颜文强刘芩芹
大理大学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南诏道教大理

颜文强,刘芩芹

(大理大学民族文化研究院,云南大理 671003)

南诏大理国是唐宋时期西南边疆的少数民族政权,曾自治长达500多年。在这期间,汉族本源的中国本土宗教——道教对南诏大理国的中华民族文化认同产生了深刻影响。挖掘此段历史资源,对于当今深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着积极的意义。从目前学术界来看,对于云南道教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云南道教的传播情况和道教对云南少数民族、地方政权、文学艺术等方面的影响。其中,关于道教在云南传播的研究代表成果如萧霁虹、董允的《云南道教史》和郭武的《道教与云南文化:道教在云南的传播、演变及影响》,两书系统介绍了云南道教在各历史时期的发展传播情况。关于道教对云南少数民族的影响研究,代表成果如张桥贵的《道教与中国少数民族关系研究》,书中的部分章节论述了道教对云南少数民族的影响;刘婷的《云南道教与少数民族宗教》探讨了道教与云南藏族、瑶族、白族等少数民族原始宗教的关系;任宗权的《道教与云南少数民族》介绍了道教对云南少数民族风俗习惯的影响。关于道教对云南地方政权影响研究的代表成果,如张泽洪的《南诏大理时期的道教探微》从“南诏政权时期道教的传播”“苍山会盟与五斗米道关系辨证”和“南诏大理政权神异事迹中的道教色彩”三个方面探讨了南诏大理政权受道教影响的一些情况。关于道教对云南文学艺术方面的影响研究,代表成果如刘红的《白族民间文学与民众的道教信仰》《白族民间文学的道教色彩》,两文论述了道教对白族民间文学的影响;李东红的《南诏大理国时期的道教建筑》探讨了南诏大理国时期道教的宫观建筑情况;杨艳霞的硕士学位论文《大理道教建筑装饰中的雕刻艺术研究》分析了大理地区道教建筑的雕刻艺术内涵。

然而,目前学术界关于道教对南诏大理国认同中华方术文化影响的专题研究尚未见到。那么,道教的哪些方术文化传播到了南诏大理国?其对南诏大理国认同中华方术文化又起到了什么作用?本文拟就此进行挖掘探讨,以深入理解道教在推进中华民族文化认同过程中所起到的历史作用。

关于“方术”,尽管此词最早出自《庄子·天下》:“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但作为事实存在的“方术”则起源于先民的原始宗教活动,到东汉末年“制度道教”①四川大学文科杰出教授詹石窗先生曾撰文将道教的发展历程概括为三大形态:雏形道教、义理道教、制度道教。参见詹石窗《重新认识道教的起源与社会作用》载《中国道教》,2013年第2期25-29页。形成后,便在道教中得到传承和发展。根据《汉书·艺文志》的记载,“方术”主要包括方技和数术(或称“术数”)两大类。其中,“方技”类有医经、经方、房中、神仙四个小类;“数术”类有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六个小类。后来“方术”一词内涵有所扩大,但凡从事山、医、命、相、卜以及其他带有神秘性的玄学活动均可纳入广义的“方术”范畴。理性思维与神秘属性相互夹杂的“方术”文化是古代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蕴含着古人独特的世界观和认识观。“认同”一词则是指主体认可赞同客体的一种活动,包括内心观念的认同和实际行动的认同两个层面。历史告诉我们,由于地理位置毗邻道教发源地——四川的缘故,早在东汉末年道教便已传入云南①颜思久、杨学政、张泽洪、郭武、萧霁虹等学者均持这种观点,参见:颜思久《云南省志·卷66·宗教志》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杨学政《云南宗教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张泽洪《文化传播与仪式象征: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宗教与道教祭祀仪式比较研究》巴蜀书社,2008年版;郭武《道教与云南文化——道教在云南的传播、演变及影响》云南大学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萧霁虹、董允《云南道教史》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并得到发展,从而对中华文化在南诏大理国的传播产生了深刻影响。其中,道教方术是中华方术文化中最为璀璨的组成部分,其对南诏大理国认同中华方术文化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道教占卜术对南诏大理国认同中华方术文化的影响

道教占卜术是指通过阴阳五行、八卦干支、时空历法、吉凶神煞、意象转换等手段对未来进行预测的方术行为,属于《汉书·艺文志》的“数术”范畴。作为中华方术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道教占卜术对南诏大理国接受认同中华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占梦术、测字术

康熙年间《大理府志·仙释》记载了大理国政权的建立,曾受道教方术文化的影响:

晋天福二年,段思平兴师讨杨干贞。思平驻军关上,夜感三梦,以为不祥,疑惧不敢进。迦罗解之,皆吉。思平乃决入关,逐杨氏而有其位,改号大理。②参见傅天祥等修,黄元治等纂《康熙大理府志》清康熙三十三年刻本,1940年铅字重印。

文中的“迦罗”全名叫董迦罗,是一位道教方士〔1〕91。文中记载大理国开国君主段思平出兵前做一梦,常规认为是“噩梦”,但经董迦罗解梦后,则转为“吉梦”。清道光年间《赵州志·仙释》详细地记载了这一解梦过程:

天福二年,段思平讨杨干贞,驻军龙尾关外,夜梦人斩其首、玉瓶去耳、镜破。召迦罗解之,曰:“公为丈夫,丈夫去头为天;玉去耳为王;镜中有影,如人有敌,镜破无影则无敌矣。”思平乃决,果灭杨氏而代之。③参见陈钊镗修,李其馨等纂《道光赵州志》清道光十八年刻本,1914年补刊,1937年石印。

从上文的记载可以看出,董迦罗解梦行为对大理国政权的建立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实际上这个解梦行为,包含了两个数术活动:“占梦术”与“测字术”。所谓“占梦术”是指通过做梦呈现的梦境进行占卜吉凶的一种数术方法,包括梦境产生(做梦)和梦境分析(解梦)两个步骤。其中,梦境产生属于无意识状态,基本不可控;而“梦境”的分析则可能由于解梦者的不同而出现差异甚至截然相反的结果。我国占梦活动起源于先民的“万物有灵”观,早在殷商卜辞中就有明确记载,后为道教所发展。在道教典籍中有大量关于对梦的分类、成因、吉凶性质的阐述。如《文始真经注·卷四》曰:“梦者魄,无分别,析之者分别,析之曰彼我者,魄狃习也。”〔2〕639《冲虚至德真经解·卷五》将梦分为六种:“觉有八征,梦有六候。奚谓八征?……奚谓六候?一曰正梦,二曰蘁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此六者,神所交也。”〔2〕836-837《洞真太上八素真经占候入定妙诀》则分析了多种梦境的吉凶推断和凶兆的化解方法,是一本难得的道教“梦占”专书。《上清修身要事经》的《太素真人教始学者辟恶梦法》《太素真人得吉梦法》则分别记载了“辟恶梦”和“得吉梦”的方法。可见道教“占梦术”丰富多彩。《大理府志》和《赵州志》记载,段思平梦到“人斩其首”“玉瓶去耳”“镜破”,从常规来看显然是一个“凶梦”,但经过道教方士董迦罗的分析转凶为吉,足见其“解梦术”的高明。当然,董迦罗的“解梦术”还结合了“测字术”的内容。所谓“测字术”,也称为相字、拆字、破字,是指通过汉字的同音谐音或加减笔画、拆合结构的方式占卜吉凶的一种数术活动。此处,董迦罗主要结合段思平的地位和当时形势,应用减笔测字的方法,将“人斩其首”解为“丈夫去头为天”得一“天”字,将“玉瓶去耳”解为“玉去耳为王”得一“王”字,二字连称为“天王”恰中段思平想称王的心思;进而根据镜子的功能将“镜破”解释为“镜破无影则无敌矣”,从而使得看似“凶兆”的梦境性质大转成“吉兆”。段思平因此下定决心出兵,建立了大理国政权。诚然,段思平建立大理国政权是多种历史因素的结果,但董迦罗精彩的“解梦”行为无疑也大大增强了段思平出兵的决心和取胜的信心。这从事后董迦罗被尊奉为国师可见一斑,即“以董伽(迦)罗为国中师”〔3〕98。段思平不仅相信董迦罗的“解梦”说法(内心观念层面),而且付诸行动(实际行动层面),足见其对中华方术文化颇为认同。

(二)八字命理术

《僰古通纪浅述》记载了唐光启元年,南诏王隆舜命“术者”推算唐公主八字一事:

贞明九年乙巳,唐改元光启元年。二月初八日,遣杨奇肱迎公主还。唐公主以八字奉上,命术者推算。曰:“此大龙之命也。”上乃设七昼夜大斋。主严道场,遍请天下龙王。〔3〕87

上文记载“唐公主以八字奉上”,南诏王“命术者推算”,同时“设七昼夜大斋”“遍请天下龙王”,包含了八字命理术推算活动和斋醮科仪法事。其中“八字命理术”,是指将人出生的年月日时换算成干支以推算人的一生命运层次和前途吉凶的一种数术方法。其中,年干和年支组成年柱、月干和月支组成月柱、日干和日支组成日柱、时干和时支组成时柱,一共四柱、八个干支字,故又称八字算命术、四柱算命术。一般认为,八字命理术始于唐李虚中的年月日三柱六字命理术,后经宋初徐子平发展为年月日时的四柱八字命理术。根据《僰古通纪浅述》记载,唐光启元年为公元885年,在李虚中(761-813)之后,在徐子平之前,故此处记载的“唐公主以八字奉上”的“八字”当为李虚中的六字命理。因为《僰古通纪浅述》约成书于明朝中后期,其内容主要来源于已经失传的《僰古通纪》,故是追记行为。而明朝时期八字命理术无论在官方上层社会还是民间都十分盛行,故追记有所偏差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无论唐公主奉上的是“八字”还是“六字”,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唐公主奉上的是要进行命理推断的依据。李虚中是一位深受道教思想影响的术士大家。韩愈为其撰写的《殿中侍御史李君墓志铭》记载道:“殿中侍御史李君,名虚中,字常容……信道土长生不死之说,既去官,绝不营人事……君亦好道士说,于蜀得秘方,能以水银为黄金,服之,冀果不死。”〔4〕此外,道教中亦有大量关于吉凶推演的阐述或典籍,如《天老神光经》《通占大象历星经》《秤星灵台秘要经》等。南诏王隆舜在“迎公主还”的大事上“命术者”推算公主命理,足见其对中华数术命理文化的认同程度非同一般。

二、道教法术对南诏大理国认同中华方术文化的影响

道教法术是指采用符咒、祈禳等超自然力量手段进行趋吉避凶、趋利避害的方术行为,属于带有宗教神秘性的“方术”文化。

(一)祈禳符咒术

《大理府志·仙释》和《赵州志·仙释》皆记载道教方士董迦罗有改变天气的超自然力量:

(董迦罗)有禳赤雪、致风雨之术。①参见傅天祥等修,黄元治等纂《康熙大理府志》清康熙三十三年刻本,1940年铅字重印。

董迦罗,州人,素有戒行,能前知,有禳赤雪、掩日月、致风雨之术。②参见陈钊镗修,李其馨等纂《道光赵州志》清道光十八年刻本,1914年补刊,1937年石印。

在现代人看来,风雨晴雪是自然界大气层造化的结果,在古代则非人力所能为。然而古人相信具有异能的宗教界人士采用某些特殊的法术手段可以夺自然之功。上面两文记载董迦罗有“禳赤雪”“掩日月”“致风雨”之术的能力。其中“禳”即祈禳,道教祈禳术往往通过设斋醮道场运用画符、念咒等方式来祈福禳灾,包括祈求晴雨、祛瘟除病、祈嗣祈寿、祈福等。大唐王朝国家层面举行祈雨仪式的活动颇为盛行,且“唐代礼典和前代相比,较多吸收了道教祀仪,并将其逐步转化为国家祭祀仪式”〔5〕,如唐玄宗于开元十三年、天宝七年分别任用道士叶净能、叶法善为国家祈雨,皆获成功。正是由于李唐王朝尊奉道教的缘故,道教法术文化的南传对南诏国产生了深刻影响。被奉为国师的董伽罗佛道双修,尽管其“禳赤雪”“掩日月”“致风雨”之术可能也会有佛教的因素,但不可否认的是其深谙道教方术的事实。从前文分析的其“占梦术”“测字术”的高超可以看出这一点。因此董伽罗会应用道教祈禳术进行“禳赤雪”“掩日月”“致风雨”应该是可以肯定的。当然,古人认为道教祈禳术不仅可以用于祈求风云雨雪,还可以用于祷疾驱病。《邓川州志·风俗》云:“密僧叱龙救旱,道士驱雷逐疫,皆有天功。若二月八日迎佛,四月八日浴佛,九月朔至九日拜斗,皆自唐以来。”①参见钮方图方修,杨柄桯、候允钦纂《咸丰邓川州志》清咸丰三年刻本。“道士驱雷逐疫”,“驱雷”指祈雨活动,“逐疫”指驱除瘟疫等疾病,这与“十道九医”的道教传统职能相符。

在祈禳仪式中除了设斋醮道场外,还经常用到符咒术。明朝倪辂《南诏野史》记载了南诏国王劝丰祐时期国师赞陀崛多使用画符来促进个人感情的细节经过:

主妹越英嫌赞陀崛多丑陋,拒不谐和。国师告于主。主曰:“凡事师能压镇,此事不能耶?”师乃书符,央侍婢贴于越英身上。婢畏不敢近,将符贴在一大石头上。是夜,大石来诣师寝。师叱石还(此石现在小阳和道旁),明朝又央婢将符贴于越英衣,半夜,越英自到师寝,成亲和谐。〔6〕

上文中的“赞陀崛多”系来自印度的高僧,是在南诏“传播阿吒力教的祖师”〔7〕,“赞陀崛多将天竺密教传入南诏,与南诏各族群的地方信仰相结合,从而形成具有地域特色的阿吒力教”〔8〕。经四川大学张泽洪教授考证,“阿吒力教主要修行方式是诵咒、结印、祈祷,有所谓‘三密’之说,即口诵真言的语密、手结印契的身密、心作观想的意密”〔8〕。“祈祷雨旸、御灾捍患、降龙伏虎、呼风唤雨,是阿吒力僧的主要法术”〔8〕。可见阿吒力教主要以“咒”为主,很少用到“符”。而赞陀崛多为了解决个人感情问题,采用了道教符箓画符方法,结果大获成功——“成亲和谐”。我们知道,“画符”是道教中重要法术之一,多以黄纸、朱砂作为材料,往往结合咒语一起使用进行。道教的符字符图可谓数不胜数,按照功能划分有治病符、镇妖符、护身符、祈雨符等等;《道藏》典籍中更出现了大量符箓专书,如《无上三元镇宅灵箓》《洞真太上太素玉箓》《上清河图宝箓》《洞真八景玉箓晨图隐符》《太上洞玄灵宝五岳神符》等等,所以出现了符箓派。“符箓派”以做斋醮法事祈福禳灾为主要特征,约形成于东晋南北朝时期,在唐朝时颇为兴盛。由于地缘优势,道教南传云南过程中自然对南诏国产生影响。阿吒力教高僧赞陀崛多采用道教符箓派的画符方法,显然对道教画符术的作用十分认同乃至深信不疑。而其作为南诏国国师,此举也自然会促进中华方术文化在南诏国的传播。正如张泽洪教授所言:“南诏大理国阿吒力教的法术被称为秘密大道,其行教方式吸取了西南少数民族原始宗教的内容,也融入中原传入的道教、佛教的元素,因此具有鲜明的民族化、地方化色彩。”〔8〕

(二)神兽役使术

《僰古通纪浅述》记载了南诏时期唐朝将领张阿蛮使用道教法术领兵作战的典故:

唐使张阿蛮领青龙白虎二兽及兵万众,吸洱海水涸干,无计可遏。忽有一老人高曰:“国将危矣!何不急救?”主曰:“此一大怪事,非人力所能。奈何!”老人曰:“君无忧焉,我有法术可殄。”翁乃画一观音,有十一面,座下画一龙虎,敬于法真寺内。是夜,二龙虎入阿蛮营,与其龙虎互相抵触,破其龙虎腹,而洱河水复满。〔3〕44

青龙、白虎是中华上古文化中的两大神兽,后经道教吸纳发展,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列为道教护卫四神兽,分别位于左右、前后,对应二十八星宿。《太上黄箓斋仪卷之四十四·唐广成先生杜光庭集》记载曰:“东方至真无极青帝九炁天君,青龙东斗角亢氐房心尾箕七星君……南方至真无极赤帝三炁天君,朱鸟南斗井鬼柳星张翼轸七星君……西方至真无极白帝七炁天君,白兽西斗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星君……北方至真无极黑帝五炁天君,玄武北斗斗牛女虚危室壁七星君。”〔9〕道教认为,使用符咒等法术可以召唤神兽护卫,如《上清北极天心正法》记载了“变形咒”的使用:“三天之令,化吾之形。青龙白虎,侍卫我身。邪鬼远遁,真炁速生……”〔10〕唐将张阿蛮竟然能够率领青龙白虎吸干洱海中的水,显然是其使用了道教驱使神兽的法术或得到道教中人的帮助。南诏得一高人指点亦使用法术驱使龙虎破之使“洱河水复满”。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佛教中少有将青龙白虎作为坐骑的记载,故当是具有云南本地特色的佛教滇密——阿吒力教吸收了道教方法,从而佛道法术并用取胜。尽管此记载带有浓厚的神话色彩,但也可以反映出道教法术文化在南诏国产生了一定影响,使得中华方术文化得到认同和传播。

三、道教炼养术对南诏大理国认同中华方术文化的影响

(一)尸解术

清代高奣映撰写的《鸡足山志·卷七·神仙》记载了大理喜洲人张建成的尸解事迹:

张建成,乳名小成化。大理喜洲人。于唐贞元癸酉年入觐……嗣思百年有尽,如何得寿命延长,俾得久修佛法。有告青檀山有华在其颠草,终岁不凋萎,服之可以长寿。张遂入鸡山寻之,果得草,服之醉死。其家舁归,具棺殓归陇,停之三月。后启棺自出,携手中珠至其门,挂之遂去,则追之不及矣。〔11〕

上文记载唐贞元年间佛道双修“张建成”通过服食仙草“醉死”停尸三月“启棺自出”的事迹,主要应用到道教尸解术。所谓“尸解术”是指通过修炼得道后可遗弃肉体而仙化离去,或遗留一物以代尸或通过“太阴炼形术”复活再生。前者“尸解术”又可细分为水解、火解、兵解、杖解、剑解等多种方法。张建成“启棺自出”属于后者——通过“太阴炼形术”复活再生。“太阴炼形术”早在汉末《老子想尔注》即有记载:“太阴道积,练形之宫也。世有不可处,贤者避去,托死过太阴中,而复一边生像,没而不殆也。俗人不能积善行,死便真死,属地官去也。”〔12〕陶弘景《真诰》详细论述了“太阴炼形术”的内涵:“若人之死暂适太阴,权过三官者,肉既灰烂,血沉脉散,而犹五脏自生,白骨如玉,七魄荣卫,三魂守宅,三元护息,大神内闭。或三十年二十年,随意所出。当生之时,即便收血育肉,生津成液,质本胎成,易形濯貌,乃胜于未死之容也。真人炼形于太阴,易貌于三官者,此之谓也。太微天帝咏曰:太阴炼身形,胜服九转丹。形容端且严,面色合灵云。而能登太极,金阙为真人。又云:赵成子死后五六年,樵人入华山中见之。盖得炼形于太阴之道矣。”〔13〕“太阴炼形”尸解术是道教秘传炼养术之一,其真实性尚待进一步考证。但根据《鸡足山志》的记载,南诏国时期的张建成死而复生的经过当是道教尸解术的应用。南诏张建成服食仙草“醉死”“尸解”。可见,道教炼养术为南诏能人异士所认同,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中华方术文化对南诏的影响。

(二)腾空飞升术

清光绪《镇南州志略》记载了唐朝时期吕洞宾度化两位南诏求仙者的经过:

王载元,南诏时人也,与张明亨栖止州东五楼山,志在求仙,日载酒峰头,长啸狂吟,莫之识也。一夕,饮酣,见一道人乘风而来,飘飘然丰采迥异。载元与明亨迎之间曰:“先生或者能剧饮乎?”道人莞尔而笑。问姓名,答曰:“无心昌。”道人遂促膝倾觞,酣漓醉卧。道人忽言别,二子恋恋不舍。道人曰:“来年秋风起塞上,吾当再至。”及期……道人至矣,执一瓢,盛米汁于中,命二子饮之。载元饮,明亨不饮。道人覆之,遂布席而坐。三人语甚欢……道人曰:“时当行矣。”腾空而起,载元亦随起,明亨踊跃无措,伏地大呼。道人回顾曰:“子仙骨已成,迟一劫耳!”明亨遂化乡人……(后人以“无心昌”为“吕”字而言道人乃吕洞宾所化)。①参见李毓兰修,甘孟贤等纂修《光绪镇南州志略》清光绪十八年(公元1892年)刻本。

上文记载王载元饮用了已经得道成仙的吕洞宾带来的“米汁”,所以能随吕洞宾“腾空而起”,张明亨未饮而未能腾空,只能“踊跃无措,伏地大呼”,但也已得到吕洞宾点化,故“仙骨已成”只是“迟一劫”还需继续修炼。显然,“腾空而起”的飞升术是修炼者得道成仙后的一种御气炼养术,身体飞升是道教“内阳外阴”身体观〔14〕进一步升华的结果——以“内阳”化尽“外阴”。“御气炼养术”在《庄子·逍遥游》中早有记载:“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三》记载彭祖有御气腾空之术:“篯铿,帝颛顼之玄孙。因进雉羹于尧,尧封于彭城,后谓之彭祖。……铿隐山中,编竹为户,餐松为粮,能乘风御气、腾身踊空。”〔15〕《三洞神符记·说三元八会六书之法》也记载修道之术有“服御求仙、炼神化形、白日腾空之法”〔16〕。南诏人王载元深信道教,于是大胆饮用吕洞宾的“米汁”而腾空飞升,足见其十分认同道教的修炼之法;张明亨事先未敢饮用,事后见同修者得道飞升而后悔(“伏地大呼”)。从这个典故可以看出道教在促进南诏对中华方术文化的认同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道术并重、性命双修”基本宗旨的推动下,道教向来十分注重方术的实践与应用,因而其在云南的传播过程中,以占梦术、测字术、八字命理术、祈禳符咒术、神兽役使术、尸解术、腾空飞升术等为代表的道教方术文化,在促进南诏大理国认同中华文化的过程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正如郭武教授所指出:“南诏、大理国时期云南民间的道士活动颇为活跃……这一时期,云南民间逐渐兴起了一股不小的崇道热潮。”〔1〕94可见,道教对西南边疆的中华民族文化认同起到了积极作用,其历史地位应该得到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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