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的古典小说化建构
——以两部文言汉译本为例

2022-09-27 10:46于小喆
文化学刊 2022年8期
关键词:燕语白话虚词

于小喆

《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TalesfromShakespeare)又名《莎氏乐府本事》,系英国人兰姆姐弟根据莎剧改写而成的散文体读本,收录了20个莎剧故事。清末时期,该书多次被译成文言文在华出版,其中最早的是1903年问世的《海外奇谭》(匿名译者)和次年出版的、由晚清翻译家林纾和魏易合译而成的《英国诗人吟边燕语》。这两本书在莎士比亚戏剧的汉译与传播史上曾发挥重要作用。文本分析显示,两书译者在古典小说主流诗学的“操纵”下,对原著散文做出高度“归化”的跨文化改编,突出表现在标题的翻译和文言语体的使用差异上。

一、两书标题的不同“显隐”属性

一般来说,小说的名称可以归为显性和隐性两类。显性的名称可从字面悟出小说的情节主旨,而隐性的名称则留给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这里的“隐性”取自刘勰的《文心雕龙》,“隐者也,文外之重旨者也”,强调“义生文外”,即曰言语的直接意思之外,还有其他意义。隐性名称的妙处,就在于能够基于品读诱发读者的审美联想。(1)孟昭连统计了“之乎者也”四个常用的文言虚词在唐宋传奇作品中的使用情况。结果显示,宋传奇的虚词使用频率远低于唐传奇。譬如在《莺莺传》《任氏传》等唐传奇中,四个虚词的数量占全文字数的比例在60‰~78‰,而在宋代的《李师师外传》《绿珠传》等传奇中,这一比例下降到30‰~40‰,表明宋传奇的文言程度显著降低而白话程度则明显上升。参见孟昭连《白话小说生成史》第278页。在原书收录的20个莎剧故事中,除了TheTamingoftheShrew算是概括了剧情,其余19个标题的含义都比较抽象,传递的直接信息偏少,基本归为隐性标题。就翻译来说,《吟边燕语》采用了古典小说常见的两字标题,要么概括故事的核心线索(未必准确),如“珠还”“情惑”“驯悍”,要么提炼某个标志性的核心意象作为“戏核”,如“鬼诏”“肉券”“蛊征”(《麦克白》)等,充分发挥了古文表达精练、以少见多的优势。因为仅有两字,这些标题所传达的直接意义难免是有限的,皆属于隐性标题。相比而言,《海外奇谭》明显模仿了长篇章回小说的固定模式,为所译的10则莎剧故事拟定了两两对仗的八字标题。因为八字联句能够揭示更为丰富的剧情,故而应当视为某种显性标题。总之,在显性和隐性的归属方面,《吟边燕语》的标题翻译可以说比《海外奇谭》更加贴近原剧。

二、《吟边燕语》的文言小说式标题翻译

实际上,古代文言小说的命名没有固定的体例,(2)譬如,唐代传奇多以人物的姓名命名,魏晋六朝的小说大多不加标题,宋代小说大量采用叙事性的题目,而明后期则流行整齐的四字标题。这里的“小说”同时包括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命名”既涉及篇章名,也涉及文集名。但可以总结出一些常见的命名规律。程国斌认为,古代小说的命名大多由“A+B”的模式构成,“A”表示小说的人名或身份、时间或地点、题材或者主旨等,“B”则指代小说的文体、编撰的手法或者创作的观念。例如《赵飞燕外传》这个题目,“赵飞燕”属于人物(A),“外传”表示文体(B)。“A+B”是最常见的命名方式。省略“A”的情况相当罕见,如晚唐时期裴铏的小说集《传奇》;省略“B”的情况则较为普遍,譬如《金瓶梅》就只含有“A”部分内容。(3)孟昭连统计了“之乎者也”四个常用的文言虚词在唐宋传奇作品中的使用情况。结果显示,宋传奇的虚词使用频率远低于唐传奇。譬如在《莺莺传》《任氏传》等唐传奇中,四个虚词的数量占全文字数的比例在60‰~78‰,而在宋代的《李师师外传》《绿珠传》等传奇中,这一比例下降到30‰~40‰,表明宋传奇的文言程度显著降低而白话程度则明显上升。参见孟昭连《白话小说生成史》第278页。审视《吟边燕语》的20个双字标题,不难发现,林纾通过提炼核心线索、剧情或者文学意象来构成两字标题。譬如,《冬天的故事》大体描述了国王因疑弃女、后又父女重逢的剧情,概括为《珠还》可谓相当贴切;《鬼诏》抓住了老国王的鬼魂“现身说法”、嘱咐哈姆雷特为己报仇的重要情节;《肉券》准确把握了《威尼斯商人》一剧中“约定割肉”这一核心剧情,等等。这些标题在程国斌总结的公式里全都属于“A”的部分,而省略了“B”的部分,符合古典小说标题命名的一般规律。

进一步分析,无论是“显隐”的偏好,还是标题的字面结构,林纾的双字标题都与明清时期流行的章回小说截然不同,而与古代文言小说的体例更加贴合。古典文言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当数清代小说集《聊斋志异》。巧合的是,无论故事类型还是命名手段,《吟边燕语》都与这部中国文言小说发展的巅峰之作存在许多近似之处。《聊斋志异》的篇章大多以静态的人物身份或者动态的叙事来命名。其中,以人物姓名、字号、绰号、职业等身份信息为题的篇章多达300余篇,约占全书近500篇故事的60%;以事件或曰剧情为核心命名的篇章也有76篇,约占总数的15%。(4)孟昭连统计了“之乎者也”四个常用的文言虚词在唐宋传奇作品中的使用情况。结果显示,宋传奇的虚词使用频率远低于唐传奇。譬如在《莺莺传》《任氏传》等唐传奇中,四个虚词的数量占全文字数的比例在60‰~78‰,而在宋代的《李师师外传》《绿珠传》等传奇中,这一比例下降到30‰~40‰,表明宋传奇的文言程度显著降低而白话程度则明显上升。参见孟昭连《白话小说生成史》第278页。从字数来看,《聊斋志异》的标题字数参差不齐,大多为两到四字标题,尤以二三字居多。这其中,以剧情线索命名的二字标题就有《尸变》《画壁》《捉狐》《僧孽》《钱流》《戏缢》《鸽异》等,不在少数。这一类标题与《吟边燕语》篇目的构词法大致无异,有可能成为林纾翻译的主要参照物。《吟边燕语》在标题上与《聊斋志异》的高度雷同,表明林纾在文体的选择上更加倾向于文言小说,而非在彼时占据主流的白话小说。

三、《海外奇谭》的章回小说式标题翻译

相比之下,《海外奇谭》篇章标题的翻译则明显借鉴了明清时期最为流行的章回小说。由简而繁、由短变长是小说文学发展的客观规律。日趋复杂的剧情势必意味着小说篇幅的逐渐拉长,继续沿用古文那种不分段落、一气呵成的结构会让阅读变得越发困难,于是,将一部小说“分回标目”可谓是应运而生。白话小说的标题一开始长短不一,后来逐渐增加到七八字甚至更多,在结构上则趋于整齐化,往往字数统一、对仗工整。这种安排从视觉上更加美观,令人赏心悦目,从听觉上亦能带来阅读的韵律感。整齐化的标题至明清时期愈加普及,成为章回小说的标准配置。

《海外奇谭》共收录10则故事,每两个故事的标题前后对仗,这显然是明清章回小说的标准套路。以《红楼梦》为例,第一、五、十九回分别为“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均为八字对偶联句;再如,《儒林外史》第一、二、六回的标题分别为“说楔子敷陈大义 借名流隐括全文”“王孝廉村学识同科 周蒙师暮年登上第”“乡绅发病闹船家 寡妇含冤控大伯”,均为七八字对偶联句。《海外奇谭》精心编撰的五组对偶标题,基本上将莎剧原作的异域风情完全消解,那工整的对仗、优美的文辞、汉化的人名,犹如将读者置入10幅明清时期的生活图景,让缺乏跨文化交流经验或者对西方文明仍抱有敌意的晚清读者,不至于在心理上遭受太多异文化的冲击。

《海外奇谭》和《吟边燕语》首版之时,“新文化”运动尚未拉开帷幕。文言文在当时仍旧是官方的书面语言,甚至一度出现“回光返照”式的勃兴。虽然《奇谭》和《燕语》的译文都采用“浅近文言”,两位译者在行文上却展现出对文言和白话的不同偏好,在复音词与单音词、文言虚词和文言实词方面都有具体体现。

四、复音词与单音词

白话与文言相比有两大显著特点,可称之为“一増一减”——复音词的大量增加和语气助词的显著减少。我们先说“一增”。众所周知,文言文以简洁精练著称,多用单音词、极少复音词,而白话文则偏好两字以上的复音词。由此至少带来两点变化。一是文章体量的增加。复音词的大量采用必然导致行文冗长,篇幅提升。二是文章节奏和韵律的变化。复音词的广泛引入,改变了白话文的语体风格,使白话文的语言节奏较之于古文变得更为平缓、顺滑。仍以《威尼斯商人》为例,稍加阅读,不难体会两段译文在语感上的些微不同:

宰路者犹太人,迁于意大利维利斯城家焉。宰家雄于财,素以徴息奢博为业。性悭吝凶险,有借其债,必刻剥以偿利息,人咸嫉之。同邑有燕敦里者,恶之尤甚。燕本业商,家资素裕。为人宽宏大量,好结纳,轻施予,有任侠仗义风。见人贫困,辄挥金相赠,所为恒与宰路背,致宰路不能尽饱其贪,心常恶之。久之二姓虽居同里,两不相能,几有不能并立之势。燕氏见宰,必责以重敛利息之罪。宰虽时穷于口,心常不甘,而怀恨报怨之心益固。(5)孟昭连统计了“之乎者也”四个常用的文言虚词在唐宋传奇作品中的使用情况。结果显示,宋传奇的虚词使用频率远低于唐传奇。譬如在《莺莺传》《任氏传》等唐传奇中,四个虚词的数量占全文字数的比例在60‰~78‰,而在宋代的《李师师外传》《绿珠传》等传奇中,这一比例下降到30‰~40‰,表明宋传奇的文言程度显著降低而白话程度则明显上升。参见孟昭连《白话小说生成史》第278页。(摘自《海外奇谭·燕敦里借债约割肉》)

歇洛克者,犹太硕腹贾也。恒用母金取子,以居积得橐金无数。然如期要索,未尝假借,人多恨之。仇家曰安东尼,罗马人也,与歇同客于微臬司。其人忼侠好友,有通缓急者,必释子金勿问。歇洛克以为相形以败其业,憎之次骨。安东尼见辄肆詈,歇洛克静默弗较,至引以为恨。(6)孟昭连统计了“之乎者也”四个常用的文言虚词在唐宋传奇作品中的使用情况。结果显示,宋传奇的虚词使用频率远低于唐传奇。譬如在《莺莺传》《任氏传》等唐传奇中,四个虚词的数量占全文字数的比例在60‰~78‰,而在宋代的《李师师外传》《绿珠传》等传奇中,这一比例下降到30‰~40‰,表明宋传奇的文言程度显著降低而白话程度则明显上升。参见孟昭连《白话小说生成史》第278页。(摘自《吟边燕语·肉券》)

对照之下,两段译文在语言风格上表现出如下分歧。首先,《燕敦里》一文大量采用了偶数字结构,包括双字的“宰路”“刻剥”“利息”“结纳”“施予”等,以及四字的“徴息奢博”“悭吝凶险”“宽宏大量”“挥金相赠”等,译文整体上读之较为平顺。而《肉券》的行文更加简练,包含许多奇数字结构,比如“歇洛克”“硕腹贾”“得”“然”“通缓急”等,这样的文字安排令译文在朗读时有紧凑、急促之感,不同于《燕敦里》那种较为平缓的语气。

其次,《燕敦里》一文的篇幅显著高于《肉券》。上述两段译文从内容上说,均对原文做出较为完整的呈现。经统计,《肉券》共用124字,而《燕敦里》则译出197字,增幅近60%。这一比例与两篇译文的总字数之差相近(后者全文的字数比前者多出76%)。两篇译文字数的差异固然与译者归并、删减原文的程度有关,同样要注意到,大量使用复音词无疑也是《燕敦里》译文字数增加的重要原因。总而言之,从复音词的广泛使用来看,《海外奇谭》要比林纾的《吟边燕语》更加接近于白话文乃至现代汉语的语言习惯。

五、文言虚词

再来说“一减”。“之乎者也”等虚字是文言文的重要语言标志。苏联语言学家雅洪托夫曾以虚字数量的多少来判定唐宋文体的文白程度,(7)孟昭连统计了“之乎者也”四个常用的文言虚词在唐宋传奇作品中的使用情况。结果显示,宋传奇的虚词使用频率远低于唐传奇。譬如在《莺莺传》《任氏传》等唐传奇中,四个虚词的数量占全文字数的比例在60‰~78‰,而在宋代的《李师师外传》《绿珠传》等传奇中,这一比例下降到30‰~40‰,表明宋传奇的文言程度显著降低而白话程度则明显上升。参见孟昭连《白话小说生成史》第278页。若虚字数量占全文字数比重较小,则表明文章的文言化程度较低。(8)孟昭连统计了“之乎者也”四个常用的文言虚词在唐宋传奇作品中的使用情况。结果显示,宋传奇的虚词使用频率远低于唐传奇。譬如在《莺莺传》《任氏传》等唐传奇中,四个虚词的数量占全文字数的比例在60‰~78‰,而在宋代的《李师师外传》《绿珠传》等传奇中,这一比例下降到30‰~40‰,表明宋传奇的文言程度显著降低而白话程度则明显上升。参见孟昭连《白话小说生成史》第278页。根据这一方法,笔者以《威尼斯商人》一文为例,就两篇译文部分文言虚词的使用情况做一统计。结果显示,尽管同属“浅近文言”之作,《吟边燕语》和《海外奇谭》在标志性虚词的使用上,依旧体现出不同的审美追求,进而塑造了差异化的译文形象。

表1 《肉券》和《燕敦里》中虚词使用统计

从总数来看,《肉券》共计使用159个纳入统计的虚字,占全文总字数的5.18%,而《燕敦里》这一比例则为6.23%,乍一看,似乎后者比前者的文言程度更深。其实不然。这是因为《燕敦里》一文大量使用了白话文中同样常用的“之”字。 “之”字主要用于代词,这个字在白话文甚至现代汉语中也很常见,属于白话中保留的文言成分,有利于丰富白话文的语汇、提升其表现力。我们注意到,《燕敦里》使用“之”字多达190次,占到纳入统计的全部虚词的近六成。相比而言,《肉券》一文仅使用44个“之”字,占全部虚词的27.7%,这似乎表明林纾在词汇的调派和使用方面更加注重均衡。那么,《燕敦里》译文中数量“超标”的“之”字究竟缘何而来?其实,这与晚清时期小说文体的演变密切相关。

在晚清时期,域外小说翻译的流行催生出新的“翻译文体”。读者一开始对翻译文体感到别扭,后来逐渐接受,竟至于耳濡目染地开始模仿。“译文体”参与重塑白话文乃至现代汉语的面貌,已是学界公认的事实。而在当时,“译文腔”模仿的主要对象,不是欧美语言的句式,恰恰是对现代汉语影响颇深的“日文习气”。“日文腔”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把日文中的格助词“の”直接译为“之”,用“之”字联结修饰语和中心语,进而造成“之”字“满纸飞”的情况。(9)孟昭连统计了“之乎者也”四个常用的文言虚词在唐宋传奇作品中的使用情况。结果显示,宋传奇的虚词使用频率远低于唐传奇。譬如在《莺莺传》《任氏传》等唐传奇中,四个虚词的数量占全文字数的比例在60‰~78‰,而在宋代的《李师师外传》《绿珠传》等传奇中,这一比例下降到30‰~40‰,表明宋传奇的文言程度显著降低而白话程度则明显上升。参见孟昭连《白话小说生成史》第278页。这或许正是《燕敦里》滥用“之”字的重要原因,也是《海外奇谭》的译文更加偏向于现代白话的另一重要证据。

为了更准确地衡量两篇文章的文言化程度,我们排除“之”字,而选择“乎”“也”“焉”“矣”“耶”“耳”等句末的语气助词来做比对。这是因为,在句尾添加语气助词这种用法,仅见于文言文中,在白话文和现代汉语中几乎完全消失。因此,这些语气助词的使用数量更能反映文章的文言化程度。经统计,以上6个助词在《肉券》中总计使用56次,占全文总字数的1.83%,而《燕敦里》则使用60次,占总字数的1.11%,后者的比例确实低于前者,表明《燕敦里》一文的文言化程度较低,而白话程度是相对较高的。至于“其”字和“者”字,不太容易判断它们和译文语体的直接关系,故而不予单独考虑。总之,受到译文腔的影响,《燕敦里》的译文大量使用“之”字,同时限制使用常见于文言文中的句末语气助词。这都表明,《燕敦里》的文言程度总体偏低,而白话程度相对更高。相比之下,《肉券》的译文刚好反其道而行之。

六、文言实词

除了虚词,两篇译文在实词的选择方面也展现出迥异的品味。《燕敦里》的用词更加日常、口语化,冷僻词较少。而《肉券》则明显偏好“复古”的措辞,如“硕腹贾”“橐金”“客”“弗”“忼侠”“次骨”“肆詈”等,大量使用一些日常用语中极少见的词汇,应当视为对文言文的某种坚守和执着。值得注意的是,实词中的人名、地名、称谓等专有名词的翻译,往往能直观地展现出译者的某些翻译观。《海外奇谭》在人名的翻译上继续选择“归化”,将外国人名全部改译为中式姓名,如安东尼奥译为“燕敦里”,巴萨尼奥译为“白三里”,夏洛克译为“宰路”,鲍西娅译为“波奢”等。再如其他剧中的“韩利德”“李安德”“武厉维”“毕楚里”等,均为二字至三字的中式姓名。笔者浏览了全部10篇译文,没有出现超过三字的译名。这就使得译文的语感和意境更加贴近白话小说。反而是循规蹈矩的林纾在翻译人名时,往往选择“异化”的策略。《威尼斯商人》一剧中四个人物分别音译为“安东尼”“巴散奴”“歇洛克”“鲍梯霞”,刚好均为三字。但在其他剧中则出现了“白铁司答”(《驯悍》人物名)、“克来密司”(《蛊征》爵士称谓)等超过三字的纯粹音译。

此外,林纾在翻译专有名词时,常常选择一些带有贬义或者引发负面联想的字眼,如“奴”“母”“倭”“老”等,组成一些在今天看来颇为不雅的词汇,例如“巴散奴”“伊母勤”“特老米倭”“冰蛤”等。从译序来看,林纾对待西方文化的态度隐约透露一种既抗拒、又歆羡的无奈。加之,彼时的反洋教运动在民间掀起短暂的排外情绪,林纾选择负面字眼去形容西人之举,很可能是有意为之,不由得令人感到是针对西方列强的侵华恶行,通过文字长出了一口恶气。这种情况在《海外奇谭》的译文中是不存在的,《奇谭》的专有名词大多选用中性偏褒义的字眼。这主要是因为《奇谭》采取了高度归化的翻译策略,使得译文基本上建构在中式文化的语境之上。总的来说,林纾坚持采用文言程度更高的语体去行文,却在专有名词的翻译上更加“西化”,同时大量采用贬义字眼去调侃剧中的西洋人物;而《海外奇谭》的浅近文言更加偏向白话,却选择了高度归化的人名翻译策略。这显示出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带来社会文化大变革的前夕,晚清翻译家的世界观和翻译观当中隐含着深刻的矛盾性和复杂性。

七、结语

综上所述,《海外奇谭》和《吟边燕语》二书在标题的翻译、行文的遣词造句上体现出对文言和白话的不同态度。《海外奇谭》的译者似乎有意识地向白话靠拢,尽可能减少文言文的语言痕迹。该书的行文算得上标准的“浅近文言”,语言形象较为通俗、活泼,充满了现代感,今人读之可谓毫不费力,仿佛是章回小说再现。而《吟边燕语》的译者林纾作为古文的坚定维护者,除了音译的人名和地名不断提醒着读者此为翻译文学外,他的译文更多地展现了传统的古文风貌,使得《吟边燕语》的语言形象更为古朴、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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