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心性”文化在音乐创作中的体现

2022-12-31 21:52孙文慧
戏剧之家 2022年34期
关键词:心性重音音高

孙文慧

(东北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中国当代音乐创作是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当代音乐创作从早期的向西方学习逐渐转变为回归传统,这也说明作曲家们已经开始具备自觉的文化传承意识了。作曲家们对传统音乐形态及其文化背景进行思考,寻求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在当前语境下的重新诠释与构建。本文通过对当前音乐创作中传统音乐文化的影响的思考,论证传统文化对当代音乐创作的启发意义。

一、中国传统“心性”文化与艺术审美

中国传统文化提倡利用交感思维,将艺术创作对象理解为有感情、有意识的生命体,然后,通过与创作对象的“沟通”理解其精神内涵。这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这一点在艺术创作领域体现得尤为明显。对中国传统音乐来说,“心物相感”的创作思维长期居于音乐创作的主导地位,这种理念在很多古典文学著作中都有体现。如《乐记》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这也体现了中国古人对音乐的思考,这种观点强调了人心与客观事物的关系。

中国传统艺术创作中存在着不同形式的直觉思维,这种直觉思维体现在艺术创作的各个方面。中国人在审美实践中更倾向于将理性与感性协调统一起来,这样才能更好把握艺术表达,我国近代很多作曲家在创作实践中都实现了技术层面的突破,他们在创作中开始注重自我思想的表达,这也是传统“心性”文化的反映。但他们并未放弃理性化的思维方式,而是在注重感性表达的同时,将理性与感性相统一,让音乐在“心性”的引领下,彰显出中国特色。在音乐本体方面,作曲家们的创作理念与传统的“心性”文化存在很多相似之处,音乐创作是将不同元素进行融合的过程。在音乐题材方面,很多当代作曲家在创作中会关注“自然”与“生命”,但作曲家对这些事物的刻画不是抽象的,而是通过内心、直觉去感受这些事物的内在,然后再通过创作呈现出来;在音乐形态方面,中国当代作曲家注重作品“气韵”的表达,会较多运用音腔化的方式呈现作品,这体现出这些作曲家对传统音乐文化的理解与感悟。

二、旋律与音高线条组织的音腔化

(一)单音腔化

单音腔化是指,在一个单音从声音发出到结束的整个动态过程中,将其按“音头”“音腹”及“音尾”进行划分,并以这个单音为中心进行离散型的装饰,使不同阶段的乐音的腔式产生变化。这种处理方式改变了声音之间的关系,使西方音乐中孤立存在的单音被转变为带有中国传统韵味的线性音高变化过程。很多中国当代作曲家在创作中国风格的作品时会进行相关的润腔处理,对主题的核心音也会根据“音头”“音腹”及“音尾”作出相应的变化处理,从而增强旋律性的表达。这也可以使音程关系更为多样化,推动旋律的进一步发展。如杨立青在《荒漠暮色》中就采用了单音腔化的处理方式,在中胡的独奏声部中,作曲家在旋律的核心音a2 的持续中对其进行了润腔处理,核心音在不同阶段密度逐渐递增,随着力度的强化,旋律的张力得到体现。

(二)多音腔化

多音腔化是指,以多个乐音作为音腔线性运用的中心,并同时对多个音的动态过程做音高的装饰发展,使其在不同音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多音音腔是音腔运动中的特殊存在,属于整体性结构。与单音音腔相比,音高变化在多音音腔内部被视为趋向性音高运动过程,它不是多个乐音的组合,当我们将其作为乐音的运动过程来看时,它只是一种乐音的动态持续。如在贾达群的《漠墨图》中,多音腔建立在音列“F、bB、bE、bG、G、bB、E、#F、F”上,但依据实际的音响效果可知,该音腔并不是多个乐音的简单连接,而是f2 至f 之间进行的下行的滑音曲线运动,在整个音腔化过程中,突出了五声调式的风格特点,这也是乐曲与中国传统的水墨画艺术相契合之处,作曲家在创作中将音腔动态的多样化特征通过旋律线条的变化呈现出来。

(三)多元素综合音腔

在当代音乐创作实践中,我国作曲家们已经通过音色转换、力度变化与音高偏移等不同方式进行了音腔处理,这也是作曲家们在旋律创作中最常用的方法。音腔化并不只是乐音音高的偏移和装饰,也是以音高偏移为主的不同元素综合变化的动态组合,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我国传统文化中的“音腔”与“腔韵”的多样性特点,体现了音乐文化的继承性。在朱世瑞的《天问之问》中,作曲家采用了三个音腔的串联,而且,每一个音腔都综合运用了音高、音色、速度、力度等因素的动态变化,完整性较高,因此,我们可以将这些音腔视为不同成分变化的综合体。这与我国传统音乐中音腔多样化存在直接关联。

三、节奏的自由化

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对节奏的理解与思考与西方音乐文化有很大差异,在节奏语言与组织方法方面,中国当代音乐创作会受到母体文化的影响,传统文化观念以不同方式影响着作曲家们的音乐创作,使音乐作品的内涵表达与文化母体存在一致性。我国当代音乐创作中运用的节奏形态具有多样化的特点,既体现了对传统音乐的继承,也带有地域化、个性化的色彩。纵观当代中国音乐作品的创作,其节奏的结构特性往往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音乐律动性的弱化与淡化,使旋律可以不受其他因素限制,另一方面是对音乐律动性的强化,但这种强化与西方音乐不同,它更强调重音转移的自由与强弱的不规律性交替,这样就打破了音乐节奏的规律,增强了音乐的情感性表达。

(一)无重音节奏与自由散体性节奏

如在王建民的《第二二胡狂想曲》的引子中,作曲家为了模仿类似山歌的无重音断分的节奏模式,采用了无重音节奏与自由散体性节奏。作曲家运用的自由散体性节奏在谱面上仅给出了模糊的、相对的时值标记,也改变了原节拍的律动规律,使音乐呈现出一种即兴的效果。无重音节奏并没有呈现乐音之间的强弱对比,仅表现了时值的长短,这样就取消了旋律的周期性律动,其中,节奏作为作曲家的记谱手段,在技术层面呈现了音乐变化的过程。此外,虽然无重音节奏在谱例中呈现出的是一种无节奏化的特征,但在实际音响效果的呈现上,可以让听众感受到其中的逻辑性与律动性。其实,“心板”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来源于音乐家对“腔韵”的理解,因为“腔韵”本身就带有很多的偶然性与随机性,这就为音乐的发展预留了很大的空间。从传统音乐文化角度来看,中国传统音乐讲究“心中有乐,乐在琴先”,在这一原则的指导下,人的内心状态与感性因素会体现出不同的特点。

(二)不规则重音与节拍频变

在西方音乐中,节拍具有周期性的特点,可以对作品内部的强弱规律与律动逻辑进行一定的变化,乐曲的稳定性也会受到影响。如在贾达群的室内乐作品《漠墨图》中,作曲家在中段的创作中通过标记重音记号的方式,对原4/4 拍进行了人为的重音加强,使中段音乐在原有节拍的基础上出现了与原节拍不相符的重音变化,这种方法打破了原有的重音规律,也使音乐中出现了新的强弱对比关系。

叶小纲的钢琴曲《纳木错》运用了节奏频变的手法,在这段十四小节的旋律中,作曲家运用九种不同的节拍进行了交替发展,几乎每一小节都需要变换节拍,旋律节拍的不断转换会使音乐的逻辑产生新鲜感,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也给予了音乐向前发展的动力。

四、音乐结构的意象化与气韵化

我国传统音乐文化在发展中受到地域、历史、语言、民族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因此,其在审美心理与文化特征方面不同于西方音乐文化,体现了中国音乐独有的“天人合一”的观念。我国当代作曲家在创作时多从传统文化中提取素材,选定一个基本乐思,将其引申、发展为新的音乐形式,并在这一过程中融入新的元素,丰富音乐情感的表达。这样的创作模式也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结构美感。

(一)意象化的音乐结构思维

《乐记》说:“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在传统音乐文化中,人们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在创作中注重对意境、气韵、自然的描绘,并由此产生了我国标题化音乐以及作品的意象化结构逻辑,很多作曲家在创作中追求诗意的境界与音乐的人文性,其实,这都与中国传统的哲学精神相一致。因为,中国历史上的音乐家都是文人,他们无法脱离本体文化对艺术创作的影响。因此,在当代音乐创作中,作曲家们非常注重音乐文学性与意境的表达。如我国的经典名曲《春江花月夜》,结构严谨、意境悠远、节奏舒展、旋律典雅,通过含蓄的表达将乐曲呈现出来,极具感染力。该乐曲的构思非常巧妙,音乐时而热烈、时而幽静,随着主题的发展表现出不一样的意境;《十面埋伏》是一首历史题材的琵琶独奏曲,乐曲通过节奏、音高、音色等不同因素的变化,极具想象力地描绘了战场上的景象,也充分体现了我国传统音乐文化中意象性与文学性的融合;《潇湘水云》是南宋时期的古琴曲,表达了一种忧国忧民的情感。虽然三首传统乐曲表现的主题不同,但每首作品都显示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诗意特征,这也恰好反映了传统音乐文化对人的“心性”的关注。

在当代音乐创作中,意象性的结构思维较为常见,很多作曲家在创作时都会为自己的作品设置不同的意象标题,以这样的思维去构建作品,使乐曲的不同乐段在具备文学性的同时,又体现出诗意化的气质,这也是作曲家们对“心性”创作思维方式的准确把握。

(二)气韵化的音乐结构组织

中国传统哲学很早就关注到了“气”与自然界各类事物的关系,并在先秦时期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哲学体系。在很多哲学家的理念中,“气”是万物得以生长和发展的内在动力。魏晋南北朝时期,谢赫在其绘画实践中提出“气韵生动”的美学理念,并认为这是艺术的最高境界。自此以后,这一理念影响了后世很多文艺家。所谓“气韵生动”指的是,艺术作品中所呈现的艺术形象应该具有生命的气度与韵致,它是作者内在情感与精神的体现。从这一点来看,“气韵”与“传神”具有一致性。在传统音乐创作中,很多音乐家倾向于将“气韵”作为沟通“形”“神”“意”的媒介,通过音乐创作展现出“以意为先、以神为上”的审美特性。受传统美学理念的影响,我国传统音乐作品在形体结构方面较为特殊,因此,很多作品并不能以均衡、规律、逻辑来评判,这些作品的创作者是在一种相对随性的结构环境之下,通过新的方式来实践一种音乐创作思想。

通过对当代音乐创作的了解,我们会发现,很多当代音乐作品明显带有“散体性”结构的特点,对于这些作品,我们无法完全按照西方音乐作品的结构理论进行界定,而只能用中国传统的“气韵”观念进行解读,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中国当代音乐创作营造“能量气韵观”,这种音乐结构观念更符合中国传统的审美习惯。

五、结语

综上所述,我国当代音乐创作者开始更多关注传统文化,分析传统“心性”文化在音高、节奏、结构等不同层面对当代音乐创作的影响。虽然在创作实践中无法回避西方的作曲技法与理论,但如何更好地调和中国“心性”与西方“理性”的差异,是当代作曲家们在后续创作中需要思考的。作曲家要以一种包容的态度融合中西方音乐文化,在学习西方文化的同时关注传统文化的精髓,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更多更能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特点的音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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