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与悲剧
——《喧哗与骚动》中的人物生存困境思考

2023-02-11 21:16于海霞
关键词:昆丁喧哗与骚动凯蒂

于海霞

(长治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长治 046000)

威廉·福克纳是美国著名的现代主义小说家,其创作的《喧哗与骚动》被誉为“意识流”的代表作,这部小说对美国文学以至西方现代文学的发展和演变有着极大的影响。小说运用了心理暗示、内心独白、精神分析、多视角叙事等艺术表现手法,将人物内心与社会现实进行了解构与重组,再现了美国工业化时代,人们内心的喧嚣与骚动、生存与悲剧。《喧哗与骚动》在主观层面的表达的是荒诞与虚无,但却通过情节梳理与编制,将社会现实意蕴渗透到人物角色刻画中,使小说具有鲜明的“批判现实主义”意味,并在对人物生存困境的“拷问”中,“回应”工业化、农奴制、资本主义及“生存”这一系列严肃的现实问题。《喧哗与骚动》打破了意识流小说的叙事窠臼,通过“关照”与“回应”现实,使小说的主题意蕴更加丰富。

一、《喧哗与骚动》的内容简介

故事发生在杰弗生小镇的康普生家族。康普生家族是名门望族,祖上出过将军和州长,家中良田百亩,黑奴成群,但在工业化冲击与蓄奴制消亡的过程中,康普生家族逐渐走向没落,家宅日渐破败。一家之长康普生去世后,他的妻子——康普生太太,无病呻吟,患得患失,无时无刻不再折磨和拖累着家人[1]。她本是南方望族,但社会变革却使她只剩下一个虚无的身份,除了身份她别无所有。而在南方蓄奴制瓦解后,她的贵族身份也随着家族的衰败而被消解、弱化,进而使她变得冷漠、焦虑、多疑。她没有作为妻子和母亲的温情,家人也从来没有从她那里获得过“些许”的温暖和爱。

女儿凯蒂是小说的叙事重心,全书虽然没有以她工作为中心的叙事视角,但所有人物的行为都与她紧密相关。她个性洒落、无拘无束,拥有较高的女权主义意识,为了摆脱家族观念的束缚,她放荡不羁;为了追求自身的人生目标,她成了放荡女。在康普生家族没落后,她经常与男人约会,夜不归宿,后来被迫嫁给了她并不了解的男人。婚后,丈夫在得知她的过去后,毅然离开了她,抛弃了她和女儿,她只能将女儿寄养在母亲家,自己独自前往城里“打拼”。

她的哥哥昆丁是没落庄园的代表者,从出生就被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没落感所缠绕。他骄傲而敏感,自负而刻板;他重视凯蒂的贞洁,并将其与家族荣耀联系起来。后来凯蒂的遭遇击溃了他的精神防线,他也在妹妹婚后不久投河自尽。

班吉是昆丁和凯蒂的弟弟,先天性白痴,只能用哭嚎表达自己的情感,渲染着康普生家没落而颓废的氛围。班吉不受任何功利、世俗及虚伪的影响,他对爱是真挚而无私的。或许因为他是个白痴,所以他展示出人性最本真的样子。

康普生的次子杰生从未关心过自己的弟弟班吉,只是将他作为家族的累赘,他损人利己、自私自利,好面子。在工业化浪潮席卷南方农奴社会后,杰生成了北方资本主义的投靠者,成为冷酷、自私、没有道德的实用主义者。但最终,他也免不了悲剧的命运,成为美国社会变革的“牺牲品”。

二、《喧哗与骚动》中意识流主义与存在主义的交织

首先是意识流主义。意识流主义小说的基本特征是大量运用内心独白、联想、幻想、精神分析等技法,探究人物内心的思想、理念及意识。代表作品有《喧哗与骚动》《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我,弥留之际》等。可以说,意识流小说是以“弗洛伊德”理论为抓手,通过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剖析,将外部客观世界异化为角色主观世界的文学创作形态。在意识流小说中,角色意识的不断流动,让现实空间与心理空间持续地、绵延地、不断地交织起来。然而,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却独辟蹊径,在主观与客观交织、现实与心理交融、情感与理性结合之中,寻得一个平和点,通过多个限定视角,让现实社会的精神意蕴、思想意蕴、人文意蕴,呈现在人物的心理描述与精神分析中,使读者能够从主观与客观中,探寻社会现实与物质生活的“本真”[2]。例如,在昆丁的叙事视角中,他对家族尊严的维护、对凯蒂贞操的执着,都渗透着浓浓的主观意味。通过其他角色视角,读者也能了解到昆丁的精神世界在客观世界中的现实表征,从而使主观、客观以两种维度呈现在读者面前,帮助作者将角色的生存困境全面地、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

其次是存在主义。存在主义是有关人类生存的哲学,主要代表人物为海德格尔、萨特。存在主义肯定了个体的精神结构与心理意识,探究“本质”与“存在”的内在联系、“道德责任”与“自由选择”的深层关系,以及“行动”与“存在”的现实表征。福克纳汲取了存在主义思想,探究了南方人精神异化的现实依托,并在表现荒诞的“精神悲剧”与“生存状态”的过程中,寄希望于人民,使其对生存做出负责任的抉择。在《喧哗与骚动》中,福克纳将小说人物角色的生存困境,聚焦在现实社会的异化中,归咎于社会异化所带来的绝望、虚无、恐惧、焦虑的生存意识中,并将这种社会情绪渗透到精神、心理及思想领域,使其在客观现实与主观精神中得到表征,让《喧哗与骚动》这一现代派作品,拥有批判现实主义的意蕴[3]。

三、《喧哗与骚动》中的生存悲剧

在《喧哗与骚动》中,凯蒂、昆丁、杰生、班吉始终陷落在绝望与失落的氛围中,遭受着毁灭性的命运悲剧。他们的悲剧源于生存困境,源于社会变革所带来的自我毁灭。亚里士多德指出“存在的本质”就是“生存”。人类通过自己的生存方式,确证、绽放、展开自己的本质。然而人类在生存中所面临的诸多困境,却往往给人带来悲剧的命运。弗洛姆指出生存悲剧主要有人本悲剧、精神悲剧及社会悲剧三种层次,具体体现为社会异化、观念异化及道德异化三个维度。

(一)康普生家族在社会异化中的悲剧

美国内战冲击了南方蓄奴制,撼动了社会根基,使南方人的价值观念及种植园经济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即从农业社会转变为工业社会。在现代化、工业化的进程中,南方贵族受到北方势力的挑战,并出现了日渐衰微的迹象[4]。北方通过施行工业资本主义制度,打造了全新的价值观念与生活模式,形成了一套适应工业化、现代化体系的价值范式,造成南方社会不断出现经济、文化、政治异化的倾向。康普生家族是南方贵族及庄园主阶级的代表,家族所有的财富都来源于蓄奴制与种植园。当美国内战爆发后,康普生家族的经济来源被切断,财产被瓜分,家族成员不断面临着颓败没落的生存困境。福克纳虽然没有在小说中对南北战争、蓄奴制及种植园经济进行直白的表述,但通过黑人女佣、班吉及其他角色的内心独白,描述了家族在社会变革、社会异化及社会经济体制转型中,遭受了毁灭性的冲击[5]。这种冲击不仅使家族原有的生存状态发生改变,还影响到家族成员的精神状态。例如,昆丁追求家族荣誉、威严的复兴;杰生则全身心地投入工业化革命中,并成为资本主义的“走狗”;凯蒂在家族衰败后,追求个性自由、倡导女性独立,但艰难的生存状况,却使得她沦为“风尘女”。由此可以看出,社会异化对康普生家族的“生存”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使家族成员的观念意识发生了改变。

(二)康普生家族在观念异化中的悲剧

费尔巴哈在存在主义宣言中指出“异化”是观念性事物所发生的变化,阻碍、停滞、延迟客观事物的发展进程。南方社会的变革,导致康普生观念的异化与家族经济的没落,在康普生的理念中,世界变得不可理解、冷漠与荒谬,他对社会的评价是“所有人都是玩偶罢了”。他要求昆丁学会等待、隐忍:“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看着邪恶暂时得逞,其实邪恶并不会长久地停留”。康普生先生对世界充满敌意,并将个人体验到的“虚无感”“荒谬感”进行异化,进而在社会变革中,使家族荣誉与道德观念的沦落难以被遏制。生活、政治、宗教、道德等意识结构的崩溃,导致家族成员难以看到希望,无法明确世界的意义,进而探索不到自身生存的意义和价值。家族成员在绝望、痛苦、焦虑的生存困境中,孤立无援、无所依靠,找不到希望,进而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他们在困境中“等待”,在“煎熬”中“祈盼”,但正因为这种“无所作为”的“等待”,加速了悲剧命运的到来。凯蒂将女儿交给杰生后,便孤身来到城里打拼,她每周都会给弟弟杰生抚养费,希望女儿在他那里过得好些。但杰生拿到钱后,便肆意挥霍,完全不顾凯蒂女儿的“死活”,也不考虑凯蒂的感受。当发现真相后,凯蒂并没有去质问杰生,而是选择等待,毫无目的地等待,等待转机的出现,等待痛苦的离去,但这却让她在痛苦与绝望中难以自拔。昆丁生活在祖辈的光辉中,但对现实却无能为力。他只能将家族的荣誉,寄托在妹妹凯蒂的贞洁上,然而妹妹的放荡,却击破了他的精神防线,他对家族荣誉的“执着”,最终导致他丧失了生命。

(三)康普生家族在道德异化中的悲剧

在《喧哗与骚动》的众多主题意蕴之中,最令人反省和反思的就是“南方道德观念的异化”。康普生家族的道德异化体现在毛莱舅舅身上。毛莱舅舅与帕特生夫人的风流韵事,是通过班吉和凯蒂来实现的。毛莱的道德败坏使康普生太太整日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不断折磨着凯蒂、班吉、昆丁和杰生。而凯蒂在毛莱舅舅的影响下,逐渐地沦为了放荡女,并给美国南方价值观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虽然福克纳并没有直接呈现凯蒂的精神世界,但通过昆丁、班吉、杰生等角色的独白,不难发现凯蒂的道德异化与毛莱的风流韵事紧密相关[6]。与此同时,凯蒂的放荡,还与家族观念的异化存在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康普生家族在社会异化中出现了观念异化,昆丁对家族荣誉的坚守,不断地压迫着凯蒂,使其失去了女性应有的自主权、独立权及自由权。为此她将自己的贞操作为挑战家族观念、封建思想、伦理制度的“武器”,她通过出卖自己的肉体,获取精神上的“快感”,但同时也使她陷入道德异化的窠臼中,成为家族的“耻辱”。至于杰生,他自私冷酷、生性残忍,特别在家族破败后,他失去了应有的道德感、荣誉感。为了获得物质上的富有,他出卖家人,投靠北方势力,最终在社会变革中成为资本主义的牺牲品。

四、结语

《喧哗与骚动》中人物的生存困境体现在社会异化、观念异化及道德异化三个维度上,小说通过描述“物质生存环境”的颓废,“精神生存氛围”的恶化以及“角色思想观念”的异化,呈现出小说人物深陷生存困境而又难以自拔,走向悲剧的“荒诞过程”。福克纳在探讨现实社会与角色命运的过程中,巧妙地运用了存在主义思想、意识流主义技法、多视角叙事手段,将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进行了融合,使角色的生存困境呈现出立体化、多维化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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