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走路的花

2024-04-09 04:05毕亮
金山 2024年1期
关键词:昭苏细毛羊哈萨克族

毕亮

当我意识到昭苏的云是一道风景时,我已快要离开这里了。

我在昭苏高原垦区住了四年,见了四年这儿的云起云落。真的,见惯了。上班、下班路上,晨练时,晚饭后散步时,甚至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站在公寓楼窗台前,每个时候,云都是不同的。

云也会看我吗?这个经常与她擦肩而过,在昭苏高原漫步的寄居者。

有时候站在路边,看着云层,想要伸手扯下一块。这个时候云层显得很低很低,感觉只要踮起脚尖就能够到,而雪山在云层之上。我在昭苏住的这几年,没见过这么低的雪线。

我问过在这块土地生活了四五十年的人,他们也很少见到。而那些在这里生活六十年以上的人,很少很少了,要么搬到稍大一点的伊宁市,要么和尘土融为了一体。他们会怎么看昭苏的云呢?生活于此,有随遇而安的,也有千方百计想要搬离这高寒之地的。云都在看着。她祝福那些离开了的人,守护着还继续生活在这里的人,让他们随时见到不一样的云朵、云层与云海。

我也曾试图记下这里四季的云,而昭苏的云每时都是不同的,常常让我应接不暇,让我的笔尖落在纸上凌乱不堪。而昭苏的云有时也是凌乱的。凌乱只是我们这些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的观感,说不定它们正在汇聚,向雨水即将落下的地方靠拢,给急需雨水的干涸土地来一场透彻的漫灌,讓牧草、作物都能喝饱水。

高原上的人,大多可以分辨出哪一片云会下雨,甚至连雨会下在什么地方都心知肚明,比天气预报都准确。他们抬头看看云,再看看天,用手一指——喏,山那边有雨,还不小呢。有一回我正巧路过落雨的地方,算是去验证,结果当然准确无比。这是在昭苏高原生活多年的经验积累吗?我琢磨了四年,到快要离开的时候都没琢磨清楚。又不好意思问,怕露怯,其实我的无知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刚来高原时,望着满山的羊群,发现和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羊不一样,它们更精致,白得精致。喜欢热闹的哈萨克族人看我盯着羊群,就让我辨别公羊母羊,而他们说的时候就成了“男羊”和“女羊”。

结果就是让我这个初次生活在草原上的人羞愧难当。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羊都是细毛羊,羊毛之细,你们还是自己来看吧。这样的细毛羊,一群一群地走在山坡,走在草原深处,远远看过去真像一片移动的云朵。

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云呢?我有时晚饭后漫步在麦田和油菜地,望着地头连在一起的云不禁自言自语。答案有时会是一阵雨。

在昭苏高原,踮脚就能扯下一块云,抖抖就是一阵雨。更多的时候,扯下的云,抖啊抖,就像是抖棉絮,天越发干燥了。有一年的雨水真是多,看见云就是雨。雨说下就下,有时滴上几滴就停了,有时又下得没完没了。

雨停了,云还在。

云在许多人的手机和视线里。我的手机里、电脑里就存着近千张昭苏的云的照片,大多数是我随手拍摄的,且并非刻意留存。上班路上,散步路上,去连队的路上,看到云漫不经心地在天上飘啊飘,就拿出手机拍几张发到微信朋友圈,引起的点赞和评论却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看来,这是我生活中的云,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无须大惊小怪。当越来越多的人留言,表示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干净清澈的云时,我才慢慢意识到,生活在这里,我是幸福的,无须为空气、水源、粮食、蔬菜是否被污染而担忧。

当工业文明发展到人们随手可以用智能手机记录下每时每刻云的不同姿态时,也让许多人想看一片没有杂质的云而不得。

当我每天面对不同的云却苦闷于无法描述时,有一天我在一家哈萨克族人的切面店里买鲜面,店主五岁的女儿拉着她妈妈的衣角说:“妈妈,快看,会走路的花!”她的手指着的正是天上移动着的云。

我知道,这一刻,她是天生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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