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著述文献中桂籍学人的学术精神

2013-08-15 00:48吕立忠
河池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学人治学古文

周 娴,吕立忠

(桂林图书馆,广西 桂林 541002)

广西山川钟灵毓秀,文化源远流长。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出现了一大批生于斯、长于斯的学者、作家及艺术家,这些广西文人学士留下了大量的著述文献。这些著述文献,尤其是其中的一些学术名家、文化巨匠,如陈宏谋、龙启瑞、王鹏运、陈柱、马君武等闻名全国的学者、文化精英的著述文献,体现出优良的学术文化精神。

一、向先进文化学习的精神

历史上,广西地处偏远,文化相对落后。来自先进地区的文化,曾为广西文化的发展、进步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如中原等地区的文人学士南来,给边陲广西带来先进的文化艺术,促进、改造了广西文化。清人汪森《粤西丛载》卷十七《粤俗》说:“广西风俗自唐宋时颇多不美……今类中州,盖由张拭、吕祖谦之道化被于桂;范祖禹、邹浩之正气行乎昭(今平乐);柳宗元之文声著乎柳;冯京、黄庭坚之德誉动乎宜(今庆远);二陈(陈钦、陈元)三士(士赐、士燮、士壹)之经学启乎梧;谷永之恩信,陆绩之儒业播乎浔(古欝林);马援之约束布于邕(今南宁)。踏义泳仁,月异而岁不同。甚至交趾之界,猺獠之居,弃卉服而袭冠裳,挟诗书而延儒绅,太平诸府材贤渐出……”[1]596汪森之语,即说到了诸多来自中原的学术文化精英对广西的文化影响。应该说,历史上,中原等先进文化对广西的影响,落后的广西对先进文化的接受、学习,是无需置疑的。并且,那些有识的广西学人在学术文化上向先进地区的学习,也是主动积极的。他们的许多著述文献,即是他们拜师问学后学有所得的结果,有的甚至就是他们求教学习过程的直接、真实记录。

众多的材料说明,“桐城派”古文在广西从传入、兴起到“岭西五大家”地位的确立,离不开吕璜在杭州向桐城派宗师姚鼐的私淑弟子、著名古文家吴德旋的诚恳问学,以及朱琦、彭昱尧、龙启瑞、王拯等在京师向姚鼐的直传弟子、桐城大家梅曾亮的虚心求教。学者张维、梁扬在其论著《岭西五大家研究》中即论曰:“广西士子能积极、主动地走出去,拜访名师,接受直接指导,也是五大家同时兴起的一个重要原因。”[2]58“‘五大家’的学术思想的形成、文学修养的提高都得益于积极向先进地区学习。朱琦的理学修养,龙启瑞、王拯的学术思想的最终形成,彭昱尧古文风格的最后定型等,都是他们在京师阶段学习的结果。”[2]58“岭西五家”在其著述文献中,即具体而真实地记录了他们向吴德旋、梅曾亮问学、求教的事实及吴、梅二人对他们的指点。并且,王拯的《龙壁山房文集》就是梅曾亮亲自整理订正的,彭昱尧《致翼堂文集》中的作品大都经过梅曾亮的点定。

其他许多广西学人的著述,也如“五大家”的情况一样,或是他们求师交友,问学就教、交流切磋的记载,或是他们求师交友后的学术文化成果,记录、反映、体现了他们向先进文化的学习。

清末民国间,广西著述则表现出了广西学人对世界先进文化、文明的学习。19世纪末叶至20世纪初,中国曾出现过一个传播西方文化的热潮。在传入中国的西方哲学和政治学中对中国近代思想影响最大的,一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一是卢梭的“民约论”。前者以生物进化、生存竞争的原理,启发了中国人的头脑,适应了救亡图存、要求革命变革的需要;后者以天赋人权、主权在民的思想,武装了中国人的头脑,适应了要求民主自由、反对封建专制的需要。所以以“两论”为中心,配合其他有关西方学说的传播,在中国近代政治思想史上有着特别重要意义。广西学人马君武把一批西方政治、哲学、社会学、经济、及自然科学的著作——包括达尔文的《物竞篇》、《天择篇》,斯宾塞的《女权篇》、《社会学原理》,穆勒的《自由原理》等,译介到中国,在传播西方政治思想、学术文化方面,颇有影响。有研究专家指称曰:马君武可说是近代中国继严复之后,传播西方学说、翻译西方著作最有成绩的学者和翻译家之一[3]16。并且,马君武在译介西方著作时有两个令人注目的第一:尽管最早传播“进化论”的是严复,但是第一个全面系统地宣传和译介达尔文学说的是马君武;虽然第一个把卢梭的《民约论》介绍给中国人的是日本人中江笃介,但是第一个用汉文译成《足本民约论》的也是马君武[3]16。此外,马君武于1903年2月在东京留学生主办的《译书汇报》上发表《社会主义与进化论》一文,在介绍社会主义学说时提到马克思及马克思主义,并在文后附列了马克思、恩格斯著作目录,这是迄今为止中国文献记录中见到的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著作目录。广西学人向世界先进文化的学习,由此可见一斑。

综览广西学人的著述文献,可知:清末至民国,众多的广西学人留学海外,以宽广的视野与胸襟,了解、学习西方先进文化,各有所成,留下了诸多著述文献。其中一些学人堪称大师、巨匠,著述文献的数量与质量均可称道——除上述成绩卓著的马君武外,其他如王力、雷沛鸿、白鹏飞等人,亦称得上一流的学人,在各自学术领域,硕果累累,颇具影响。他们足可等身的著述文献,记录、反映、体现了广西学人对西方先进文化的学习。

二、勇于探索,敢于创新的精神

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广西著述表现出了广西学人的文化创造,表现出了广西学人在文化学术上的积极的探索与创新精神。

“岭西五家”为人称道处,即在于其对“桐城古文”的传承、发展:在桐城古文渐趋衰败之时,广西五位古文家异军突起,成为当时极具影响力的代表作家,带领着古文创作的潮流,给桐城派注入了生机和活力,广西也成为清嘉道时期古文创作成绩最显著的地区,享誉海内。他们在学术文化上的探索与创新,是值得肯定的。如龙启瑞的古文,立论师承桐城派诸前辈如姚鼐、方苞等人,但也有自己独立的见解。他不同意时人独尊归有光、方苞的狭隘习气,认为不应“专守其门径”,不能“唯成迹之是循”,指出这会“束缚天下后世之人趋于隘”,主张活用古文“义法”以救时弊。这种独立思考、大胆发抒的言论,对于恪遵“义法”、囿于形式、内容空泛的桐城派正宗来说,无疑是一种敢于革新的见解。龙启瑞的文集《经德堂文集》中的大量文章,充分体现了他的探索、创新精神。

再如王鹏运、况周颐,提出了以“重、拙、大”为核心的独树一旗的词学理论,人称“粤西词派”或“临桂词派”。王鹏运除在词学理念与词风上有其特殊之处外,其在整理我国古代词学典籍工作上的开拓与其所取得的成就,也可谓前无古人:他于光绪间编刻《四印斋所刻词》,汇辑唐宋元人词几十种,这是我国古代词学史上首次汇刻唐宋元人词集[4]411;他把清代朴学大师的校勘方法应用于校勘词集,在词学界是大胆的尝试[5]153。在他的影响下,晚清大规模汇刻、校勘词集﹑词总集,从此开始且卓有成果。其中朱祖谋受其影响,沿例汇刻宋、元、明各家词集,成《彊村丛书》,与《四印斋所刻词》成为我国近代校勘最精的词集,校勘亦成为清代词学的盛事之一。因此,学界赞誉称:词家有校刊之学,实始自王鹏运[4]411。《中国大百科全书》指曰:“此书的刊刻,对衰微已久的晚清词坛,产生过相当大的影响。”[6]765

广西学人的著述文献,是广西学人在哲学、史学、文学、艺术等领域的探究的成果,是他们才华、智慧、思想的结晶,是极为宝贵的。而笔者认为,在这些著述文献中,最可贵的,即是其中表现出的独立思考创造、创新。广西著述文献最具价值的地方之一,即在于此,一些广西著述为人肯定、称道者,亦即在于此。

如张其锽研探墨学,著《墨经通解》一书,极有创见,其中对梁启超《墨经校释》一书的失误处多有指摘。正因如此,梁氏不仅不恼,反而欣然为之作序,对其著大加赞赏,言其对墨子研究的五大贡献。

再如石涛著《苦瓜和尚画语录》,阐述了山水画创作中主观与客观,法则与自由,继承与创新,多样性与统一性的关系,批斥了食古不化之弊,提出了“借古以开今”,“笔墨当随时代”,“借笔墨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的创造性见解,立论新奇,自成一说。《中国大百科全书》评曰:“此书反对拟古,重视发挥画家个性并实现创作自由的强烈主张,对中国十八世纪,特别是二十世纪以来的山水画甚至整个中国画发生了重大影响。”[7]402

除上述文献外,还有许多广西学人的著述文献,亦充分体现了广西学人在学术、文化上的积极探索,及他们的创造与创新。如现存最早的广西人著述——牟子的《理惑论》,是中国佛教理论的开山之作,被誉为“佛教论著之祖”[8]225,牟子也成为“我国著论弘佛之第一人”[9]13。桂籍学人及著述文献中,堪称第一的还有:龙启瑞的《经籍举要》,比后世影响甚大的张之洞《书目答问》还早问世,学者誉其为我国“首部推荐书目”[10],其开创之功甚巨。唐景崧,被称为“桂剧的第一位剧作家”[11]目录3,所著《看棋亭杂剧》剧本,被誉为“桂剧的第一批文学剧目”[12]543。

三、勤奋刻苦、坚持有恒的治学精神

学术所依托者,学人也。一方学术文化发展繁荣的关键,在于学人。而学人须由学殖养成,非纯由天资铸就。同样的,广西学人学术成就的取得,不可否认其中先天资质的作用,但关键还在于后天的努力。广西著述文献中表现出的广西学人学问不倦,勤奋、刻苦治学的精神,值得今天的广西学人学习。

如陈宏谋,为清代名臣,第一流政治家,其为官,堪称楷模,其为学,也是官员的榜样。他虽然官居要职,公务繁忙,但仍好学、勤学,手不释卷。他在其著作中自称“视读书如性命”,“受学以来,未曾一日不读书。”[13]224,207他学习不已,笔耕不缀,一生有40余种、数百万字的著述,其种类之多,数量之大,且影响之大,在清代官员中均为罕见,以其卓著的政绩及道德学问,被誉为“岭表儒宗”[14]。

再如龙启瑞,一生著述宏富,诚可谓洋洋大观,难有相匹者,称得上广西最有成就的状元。他涉猎广泛,对古文经学、音韵、训诂、诸子等均有相当造诣,均有所建树;在文学上,也是一多面手——在古文、诗、词方面都不同凡响的表现:他是“粤西五大古文家”之一,“桐城派古文”道咸时期的重要作家;“杉湖诗派”的台柱;道咸间广西“三大中兴词人”之一。他的成就,来源于他治学的刻苦勤奋:他在《经德堂文集》中的《劝学记》一文自述其“自束发受书以至登朝之后……未尝一日稍废乎学。”[15]

其他广西学人,尤其是那些大师、名家,其著作之多,著作之勤,著作之认真,令人钦敬:如况澄(况周颐之伯父),有研究者称,他“著作达60种之众”,是“清代广西学人中著作最多的作家”[16]。他勤于做学问,读书做学问时留下了的手稿、笔记的数量惊人——今仍存世的多达140余册(存桂林图书馆)!再如前面介绍的马君武,一生著、译的著作达几十种,尤其是翻译西方学术著作,无论在质量上或数量上都超过了同时代的许多人,在中国近代学术史、思想史、翻译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成绩的取得,源于他治学的勤勉守恒:他每日必著述或翻译一两千字,并看书两小时,数十年如一日,生病而外,未尝有辍!又如民国间陈柱,勤于治学著述,自言所著有“千余万言”。而据研究者统计,他一生著作多达90余部——《岭南文化百科全书》称其学术著作之多为“广西古今学人之冠”[17]204。他涉猎极为广泛而专深:著作涉及经史子集四部,其中受学界推崇的佳作名篇不在少数,实不多见。从广西学人的著述文献,特别是陈宏谋、龙启瑞、马君武、陈柱等人宏富的著作文献,我们可以窥见广西学人治学时的勤奋努力与吃苦耐劳。

四、认真严谨、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

学习是学问的前提,勤奋是学问的基础,而与学习、勤奋同等重要的,是治学的认真严谨。桂籍学人的著述文献,尤甚是那些堪称精品的著述,是广西学人认真严谨、精益求精治学的结果、产物。

如前面介绍的向被词学界称誉的王鹏运校勘和刻印的《四印斋所刻词》与《四印斋汇刻宋元三十一家词》,是王鹏运花费24年之久,费尽心思、不遗余力广泛搜集宋元词集刊本,并用汉学家治经治史的方法以治词,精心校勘而成的。词集有五大特点:一是版本最精。所依据的版本是其搜罗到的最精良的版本,多有宋、元间精本;二是搜罗丰富。如《山中白云词》通行本只得词一百五十首,而他广事搜辑,又得词一百零七首作为附录,以后又从旧版得词四十首作为补录。三是校勘仔细。各种版本不同之处皆一一校对,分清孰正孰误,孰真孰伪。四是补阙周全,凡是底本有阙,即参照各种版本补全。五是附注审慎,凡有附注必三番四次核对,使无讹误。由此五个特点,即可窥见王鹏运治学的认真严谨。因此,王氏校勘的词集,其水准、质量也为学界所推许,得到极高的评价。况周颐赞称说:“《四印斋所刻词》,旁搜博采,精彩绝伦,虽虞山毛氏弗逮也。”[5]龙榆生在《清末四大词人》一文中也给予极高的评价,他说:“自鹏运以大词人从事于此,而后词家有校勘之学,而后词人有可读之本。”[18]65因此,学者认为王鹏运《四印斋所刻词》是近代校勘最精的词集[5]。

再如,龙启瑞在做学问上,也是一丝不苟,极为严谨。他在编完《汉书分类小记》一书后,曾自我感叹道:“一字千金值,七年书未完”[19]。其治学的刻苦与持之以恒,由此可见,其治学的认真、严谨,亦可见之。其他许多广西学人,尤其是那些学术大家、名家,如陈宏谋、郑献甫、马君武、陈柱等,既是勤奋治学的典范,亦是严谨治学的典范。从他们深受学界推崇的著述文献,可以发现、解读桂籍学人在学问上的认真严谨、精益求精。

五、结语

广西学人的著述文献,反映、记录了他们在哲学、史学、文学、艺术等领域的探究,反映、记录了他们文化创造,是广西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研究广西学术、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料。研究广西学术与文化,并进而传承与光大广西优秀的学术与文化,需要对广西历代学人著述文献进行全面系统且深入细致的研究。故而,桂学文献研究,成为当今桂学研究的重要课题、内容。

我们认为,历代广西学人著述文献所代表、反映出的广西学术发展,以及所记录、体现、代表的广西学术主张、学术思想以及学术贡献等,是需要桂学文献研究者深入探讨的。而历代广西学人著述中的优秀学术精神,也是值得桂学文献研究者去探究、挖掘并大力宣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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