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波普尔哲学与后现代哲学的“家族相似”性

2013-09-21 09:06王丽丽洪晓楠
关键词:波普尔方法论后现代

王丽丽,洪晓楠

(大连理工大学 人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4)

“家族相似”的概念取自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的表述,他认为“想不出比‘家族相似’更好的说法来表达这些相似性的特征;因为家族成员之间的各式各样的相似性就是这样盘根错节”[1]。借此,对于后现代家族成员之中表现出来的各种相似性可称为后现代的“家族相似”性。其核心表现为:①反对本质主义;②否认真理的存在;③摒弃形而上学[2]55。本文面临的问题在于,其一,波普尔的哲学是否能够体现出这种后现代的“家族相似”性?其二,波普尔的哲学中与这种“家族相似”性之间相似之处与不同之处在哪?

在两个问题中,如果能够分析清楚第二个问题,那么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便迎刃而解。也就是说,这种后现代的“家族相似”性在波普尔的哲学体系中能够得到体现,只是相似的程度可能有所不同。本文将着重针对第二个问题分别从波普尔的本质观、真理观和形而上学观三个方面讨论其与后现代哲学的“家族相似”性。

一、本质观

可以确定波普尔是反对本质主义的,而重点在于他所理解的本质主义的内涵是什么? 反对本质主义的表现是什么?

1.本质主义的内涵

波普尔对本质、本质主义等形而上学理论的理解也日渐完善,在《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中将其称为“方法论本质主义”,并给出了关于形而上学问题的一些方法论含义。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是波普尔为那些唯实主义者找到的另一种称呼。

本质在唯实主义的观点看来是“超乎个别事物及其集合或组合之上而实实在在地存在的普遍对象”[3]22。在自然科学中,方法论本质主义着力于对普遍对象是什么作出解释,将追求其本质作为进行科学研究的美好愿望或终极目标。在社会科学中,方法论本质主义认为对社会普遍名词的本质寻求解释才是有意义的,由此占据有利位置而不易遭到反对。波普尔显然对自然科学中的方法论本质主义倾向极力反对,而对社会科学中的方法论本质主义的态度却有所缓和,他表示社会科学有理由引入方法论本质主义。主要原因在于:

第一,从社会科学本身出发,在某些情况下开展社会研究确实需要本质。这是因为许多社会普遍名词如国家、公民、政治等都需要回答是什么的问题,即解释其本质。似乎只有对这些名词给予描述才能建构起社会科学,或者说,本质已成为社会建构的基础。波普尔指出还需要关注一种情况,那就是例如萧条、通货紧缩、通货膨胀等以唯名主义方式引入的名词。在社会科学研究中,需要界定这些现象是否属于这些名词所反映的问题,如果是,就需要通过解释其本质的方式加以解决,因此方法论本质主义又一次理所当然地融入到社会科学当中。

第二,从历史决定论出发,方法论本质主义与历史决定论相互支持,彼此需要。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在论述其变化和发展之时,首先需要预先设定一个可以参考的不变本质,以便加以研究。可以说,历史决定论离不开方法论本质主义的支持。相反,方法论本质主义也需要历史决定论的援助,即本质离不开变化。波普尔将历史看成是对变化的描述,而本质则是在变化中保持不变的东西。他根据亚里士多德关于本质与变化的阐释得出结论:“事物,即它的不变本质,只能通过它的变化而被理解。”[3]26既然方法论本质主义与历史决定论彼此需要,那么方法论本质主义就可以在历史决定论的保护伞下,为其提供有力的论证支持。虽然波普尔既反对方法论本质主义也反对历史决定论,但却对这种相互依存的方式表示无奈,不得不承认“本质主义也许是由于如下理由而被引进,这就是说,因为它使我们能够在变化的事物中看到同一性,但它又提出了一些很有力的论点支持一种学说”[3]27。

但波普尔却未曾放弃对本质主义的反驳,他甚至表示,“决不要让你自己被驱使去认真考虑词及其意义的问题。必须认真考虑的是事实的问题和关于事实的断言:理论和假说,它们解决的问题以及它们提出的问题”[4]91,以此作为自己“反本质论的规诫”[注]但在杜汝楫和邱仁宗翻译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中表述为本质主义,无论是本质论还是本质主义,暂且不论哪个词使用更加恰当,相信只是同一个意义的不同提法罢了。。

2.反对本质主义的表现

波普尔尝试从伽利略科学观点出发,通过对工具主义的反驳而对本质主义进行批判。但他却发现工具主义对伽利略观点的批判也存在合理之处,因为从伽利略的观点看,“在科学中,我们可能意在得到并能得到终极的对本质的解释”[5]132。对伽利略哲学中渗透的关于科学理论的描述是经历由本质→怀疑→实在逐渐修正的过程。也就是说,首先,本质主义的观点认为关于世界的真实的理论或描述就是本质,旨在对可观察事实加以解释。其次,工具主义的观点认为关于世界的真实的理论或描述在于确立其真理性进而消除一切合理的怀疑。最后,接近科学理论的主张的观点认为事物本质的描述在于现象背后的实在[5]132。其中后两个观点共同构成了波普尔所定义的“本质主义”,即第一种观点,也是他所要反驳的。而第二种观点是工具主义的,即不同程度地对本质提出了反驳和质疑,与第一种观点相比其可取之处在于它认为“终极的对本质的解释”是不可能的。正因为在这一点上波普尔与他们保持一致,所以可以从工具主义的角度列举牛顿重力理论来驳斥本质主义。但在波普尔看来,第二种观点即工具主义的也有其不尽人意之处,因为它过于强调应用而未重视证伪的作用,所以也像第一种观点那样应该得到进一步修正。他认为可以有除以上两种观点之外的第三种观点:猜想、真理和实在,这种观点不但包含伽利略的原则一中的内容,而且还对本质主义和工具主义两种观点加以批判和论证。

也许会有人提出质疑,认为波普尔在批判本质主义,或者说批判“终极的对本质的解释”的同时又偷用了本质的概念。波普尔就曾表示:“对本质主义的批判并没包含这种自然现象具有本质的否认。”[5]135可见波普尔观点的实质在于否定“终极的对本质的解释”,而并未明确本质是否存在的问题。

对本质主义的态度,波普尔既是反对本质主义的,但又不是完全意义上地反对本质主义。反对本质主义在哲学发展史上由来已久,但是哲学家们反对的角度和程度都有所不同。波普尔由反对唯实主义以揭示本质作为科学的目标的角度反对方法论本质主义,而后现代家族反对的程度更加彻底。也就是说,一方面反对本质主义并不意味着彻底否定本质,只是从根本上打破永恒本质存在的神话。反对本质主义作为一股从现代主义向后现代主义转向的思想潮流,主张本质的差异性、多元性而反对其统一性、普遍性。另一方面,波普尔并未对本质主义本身进行深入挖掘和剖析,而是把研究重点放在驳斥本质主义“终极的对本质的解释”之上。

由此可见,虽然波普尔反对本质主义的特性已经显而易见了,从都是反对本质主义的角度来看,波普尔与后现代家族之间关系较近,但是相较于后现代科学哲学家们所主张的事物没有固定的本质,仍然存在程度上的差异。

二、真理观

从认识论出发,如果对本质主义的否定会导致对真理或科学价值的否定,那么波普尔对本质主义的不完全否定也会导致对真理或科学价值的不完全否定。波普尔并未像那些鲜明的后现代学者一样,“鄙视所有像要义‘神’、‘真理’、‘公平’或其他抽象的名义来奴役人们的周密计划”[6],而是表示,“在哲学和科学领域,我们主要关心的应该是探索真理,而不是证明真理,……通过提出比我们前人所拥有的那些理论更加接近真理的理论去解决问题”[7]50。

1.反对证明真理

波普尔提到的反对证明真理主要是针对那些“证实主义或证明主义的哲学家”[8]17,或者更加直接地针对逻辑经验主义者的可证实性标准。逻辑经验主义者多是继承塔尔斯基的真理论,认为“真理是符合事实(或实在)的概念”[9]238,波普尔虽然也承认客观真理或绝对真理,但想要理解陈述与事实之间的符合是难以想象的,甚至是毫无希望的。虽然都是以塔尔斯基的真理概念为依托,但是为了能够清楚地与那些证实或证明主义者(维特根斯坦和石里克等)划清界限,波普尔划分了主观真理论和客观真理论两大阵营,而自己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客观真理论的阵营之中,对主观真理论或认识真理论展开了强烈的批判。

虽然主观真理论者绕开了追求客观真理和绝对真理本身,但从可证实性标准的角度却承认能够制定出完整的标准来定义真理。从这个意义上讲,主观真理论者混淆了真理的标准和真理的定义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他们想要在明确地制定和完善真理标准之后达到完成和证明真理的目的;而根据可证伪性原理,波普尔认为我们仍可以保有探索真理和追求真理的权利,即便如此我们仍然不能依据完整的标准来定义真理和证实真理。

2.不断探索真理

波普尔在《客观知识——一个进化论的研究》一书中提出了13个“纯逻辑的方法论规则,或称批判性讨论的规则”[7]15(以下简称为规则),清楚地回答了优选理论与探索真理的关系,以此表明了对真理的探索的立场,反击了证明主义者对其的误解[注]这个误解主要来自《实在论与科学的目标》一书,波普尔指出:“证明主义者认为,因为我曾说过,我们应当用‘某一理论是否比其他理论更好或更坏’这个问题代替‘某一理论是否为真’这个问题,我显然采取了一种关于真理的相对主义立场。”。

第一,从进化论的角度看,优选理论是一个变化发展、螺旋式上升的动态推进过程。优选作为一个动词可以按照字面理解为选择优秀之意,优选的理论就是在优选之后产生更好的、更优秀的理论。这里波普尔提出的优选的理论主要指由那些真理的探索者——理论家——提出的观点,而与从事实际活动提出的实用的优选观点截然分开。那么作为产生优选理论的动态发生过程,可以如图1所示。按照优选理论的发生顺序,所有波普尔总结的13个规则都可以涵盖其中。

图1 优选理论的动态过程

优选理论之前——多个竞争理论出现。作为优选理论,通常理论的出现是由问题引出的,如同“科学开始于问题”[5]285一样,竞争理论的出现也开始于对某些共同问题即优选问题。参加优选的竞争理论必须不但能够解决以往旧理论已经解决的问题,而且能够解决旧理论没能解决的问题。只有具备了这种条件的理论才能够称为竞争理论,并有资格加入到优选理论的过程中,参见规则(1)和规则(8)。

优选理论呈现——批判性的消除法检验。光是竞争理论的出现还不足以使优选过程向前推进,还需要优选理论的执行主体即理论家——真理的探索者——对这些竞争理论产生兴趣,参见规则(2)。优选理论的过程随即展开,首先是要发现竞争理论中的失败之处并加以反驳,参见规则(3)。当然波普尔也考虑到这些情况:一种情况是新理论没有被反驳,即在时间t内新理论没有被新实验所反驳,那我们可以暂时承认这个新理论还在另一个意义上比被反驳了的理论“好些”,参见规则(4)。另一种情况是无法确保在被否证的理论之后产生新的更“好”的理论,参见规则(12)。新的理论要想成为当时最好的检验过的理论,并不需要证明其正确性,而是需要被经验所反驳,充分实现其可证伪性。这就构造一个否证的定律,即一个其普遍性或许很低的定律,以致不能说明被检验理论的成功,然而它会提出一个决定性的实验:这种实验随其结果而定,既可能反驳被检验的理论也可能反驳否证的理论,其方法被称为消除法,参见规则(5)和规则(6)。经过批判性的消除法检验所产生的理论,仍然不能认为是真理,因为在任何时候,无论多少次决定性试验之后,可能正确的理论数目仍然是无限的,但这种方法不能确定哪个理论是真的,参见规则(7)和规则(11)。

优选理论结束——产生当时最好的检验过的理论。由优选理论的过程产生了最值得检验的理论,参见规则(9)。优选理论的结束只是一个时期内相对完成了对几个竞争理论的优选过程,并不意味着对科学的理论探索就此结束。只要对谬误产生孜孜不倦的兴趣,新的竞争理论就会出现,新一轮的优选过程就会延续。在新旧理论的矛盾中,接受批判性的消除法检验,找出不仅能够包含旧理论(仅限于旧理论的正确之处)而且超越旧理论的暂时的“最好的检验过的理论”。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优选理论是一个变化发展、螺旋式上升的动态推进过程。

第二,从本体论的角度看,在一定程度上优选理论的过程就是探索真理的过程,即探索真理也是一个变化发展、螺旋式上升的动态推进过程。如果出现反对我们优选理论更新的优选问题,并针对新的问题提出了更新的理论,那么需要我们放弃原来优选的理论,展开下一轮批判性的讨论。在这一无限推进的过程中,虽然我们不能证明某个理论是真的,但是我们却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也就是说,探索真理的过程也是一个无限推进的过程,在不断“提出问题→形成理论→批判、否定理论→提出新问题→形成新理论……”的过程中,无限地接近真理,但却不能确定地达到真理。

再由塔尔斯基的真理概念出发,探索真理就是探索符合事实(或实在)的概念,探索真理的过程就是探索符合事实(或实在)的概念的过程,而在此过程中,就是围绕此事实形成的各种问题和理论展开批判性的讨论,以期望形成符合事实(或实在)的概念。除此之外,抛开对过程本身的分析,优选理论与探索真理的目的都是为了解决出现的问题;方法都采用逻辑演绎的方法;标准都采用可否证性、可反驳性的原则等等。因此,可以说优选理论的过程就是探索真理的过程。

第三,从方法论的角度看,优选理论和探索真理反对使用归纳法。对归纳法的反驳在波普尔的诸多著作中是一以贯之的。“事实上我们从未进行过归纳推理,从未经历过现在所谓‘归纳过程’。”[8]27他认为将知识和规律的形成都归结为归纳所得如同神话般悬而未决。通过批判的决定性实验,在猜想与反驳中对理论进行检验,进而发现新的问题,形成新的理论。在优选理论和探索真理的过程中,波普尔反对使用归纳法来判定某理论的正确性,不但是由于证实主义者通常使用归纳法来证实或证明理论的正确性,而且是由于归纳法本身也无法证实或证明理论的正确性。

第四,从认识论的角度看,优选理论和探索真理就是对原理论否定或证伪的认识过程,而不是证实主义者的观点。波普尔严重抗议证实主义者对他的指证和异议,“我没有用‘某一理论是否比其他理论更好’的问题代替‘某一理论是否为真’的问题”[8]16-17。优选理论就此消除证实主义者的误解。因为在优选理论过程中,某一理论比其他理论更“好”仅表明在相对的一段时间内,经过了批判消除法的决定性试验后得出的结论比其他竞争理论更加值得经受新的检验。这种批判的方法只可能带领我们找到正确的理论,但我们不能就此作出判断——已然探索到了真理。正如波普尔对优选理论的13个规则所作出的概括——“这些规则可以看作是受理性讨论总目的支配的,而这种目的是向真理接近。”[7]19

3.无限逼近真理

“寻找错误的批判讨论,是以尽可能消除错误为其严肃目标的,为的是愈来愈接近于真理。”[5]294通过探索真理的过程,我们能找到某些暂时的理由相信(是的,就是相信)某一新的理论比先前的理论更接近于真理。但这永远只是一个逼近的过程,我们无法达到它,更不可能穷尽它。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追求真理呢?波普尔的回答是:“很清楚,首先,我们不仅仅需要真理——我们需要更多的真理,新的真理。”[5]294那为什么我们需要真理呢?波普尔的回答是:“光有真理还不够,……只有成为对问题——困难而丰富的问题、具有一定深度的问题——的答案,真理或对真理的猜想才同科学有关。”[5]294-295也就是说,科学始于问题,真理同样始于问题。为了解决出现的科学问题,就需要深入到探索真理的过程之中,采用的方式不是证实主义者的证实或证明真理,而是采取试错的方法,从对错误的证伪和批判的讨论中无限逼近真理。

从对波普尔真理观的分析中可以得见,“家族相似”性中否认真理的存在并不能完全得到波普尔的认同。波普尔反对的是就真理而展开的认识绝对真理,寻找终极真理,为真理制定完整的标准等一系列的就真理而真理的观点。这并不意味着要将真理抛弃甚至加以否定,我们还需要真理。在无限追求真理的过程中发现问题,在无限探索真理的过程中解决问题。这与后现代“家族相似” 性中主张的没有真理是不同的,因此,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波普尔离后现代家族较远。

三、形而上学观

在形而上学问题上,波普尔与逻辑实证主义之间存在明显差异。具体来讲,逻辑实证主义旗帜鲜明地摒弃和否定形而上学,而波普尔认为如果条件允许,形而上学可以是科学的,具备其存在的意义,应该合理地加以批判。

1.形而上学是有意义的

在波普尔看来,逻辑实证主义的可证实性分界标准是“既窄又宽”。具体论述可参见笔者在《科学文化哲学研究》中的表述,这里不再进行详细分析。波普尔认为逻辑实证主义的缺陷在于完全否定形而上学,认为它是歪理邪说、毫无价值,要彻底加以摒弃;而事实上形而上学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科学,并不是毫无意义的[2]111。

由此可见,波普尔并未将重点放在彻底颠覆形而上学之上,因为有时形而上学也可以被认为是有意义的,也许可以通过定义经验科学和形而上学来加以表述其合理的特性[9]11。由此可以看出,波普尔是站在与逻辑实证主义相对立的立场上,对形而上学展开了一番追本溯源的厘清。

2.合理地批判形而上学

波普尔在《论科学和形而上学的地位》中列举了五类哲学理论,这些理论被认为是假的而且是不可反驳的形而上学,并进行一一论证以回答这种不可反驳的哲学或形而上学理论能否进行批判的问题,以此表明形而上学并非不能批判和反驳。他认为在提出一个理论之后,不是将其作为终极的对本质的解释而是作为围绕理论提出问题所进行的解答,那么这个理论就可以拿来进行讨论或批判,即使它是非经验的和不可反驳的,而并不像逻辑实证主义者如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认为的那样,即“形而上学就是谬论!哲学就是胡言乱语!”[8]189

同样,在波普尔的眼中,形而上学也并非不能加以摒弃。只是需要更加明确的界定,如果没有如同上述围绕理论提出问题进行解答,而只是对理论加以抽象和概括,那么这种情况之下,仅仅对形而上学理论加以批判是不够的,因为批判还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认可形而上学理论,应该直接将其摒弃。当且仅当在这种情况之下,可以认为波普尔是摒弃形而上学理论的。

可见对于形而上学问题,波普尔所作出的有意义的争论是源于之前逻辑实证主义所作出的无意义的论断。但也不能就此断言,波普尔对形而上学问题持全面的肯定态度。从他对形而上学的批判中,科学并不能彻底排除形而上学,那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因为从科学中将那些不可检验的形而上学因素剥离掉确实能够使科学理论更加具有可检验性,即使不能真正地剥离掉它们,而只是朝这个目标作出了努力,也可以增加科学理论的可检验性。这与一些后现代科学哲学家的观点形成了较大的反差。例如“后实在论科学哲学家”法因对形而上学的观点就是完全的否定和抛弃,他认为科学不需要形而上学,科学家不能根据哲学的指导展开科学研究。

与后现代主义相比,在摒弃形而上学的家族相似性特性之下逻辑实证主义倒是与后现代主义的立场不谋而合,而波普尔因为站在逻辑实证主义的对立面而不能与后现代保持相似。因此,后现代家族中对科学哲学的摒弃,对形而上学的摒弃与波普尔对形而上学追本溯源的厘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即对于摒弃形而上学的特性而言,波普尔同样离后现代家族较远。

四、结 语

通过波普尔哲学与后现代哲学“家族相似性”的比较研究,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反对本质主义并不代表否定本质,批判真理并不代表否定真理,批判形而上学并不代表摒弃形而上学。

第二,波普尔不是彻底否定真理论的反对本质主义,而是承认真理客观性并追求真理的反对本质主义;不是否认真理的存在,而是反对证明真理,不断探索真理乃至无限逼近真理;不是摒弃形而上学,而是在一定的条件限定下对其加以批判。

第三,波普尔与后现代家族既近又远。说他们近,因为波普尔在反对本质主义的特性上是显而易见的;说他们远,因为波普尔在否认真理的存在和摒弃形而上学的特性上与后现代家族却是体现了程度上的差异。

与此同时,波普尔哲学与后现代哲学“家族相似性”的比较研究的意义在于:

首先,为我们对波普尔的研究带来新的可能性和选择。在一定程度上激励我们反思深层次的科学基础,或者更深入到哲学层面,使得波普尔哲学渲染上后现代性,更加能够激发出波普尔之后所说的科学革命阶段对方法论的新一轮讨论,并为新的科学革命提供思想支持。

其次,从侧面也暴露出了后现代哲学本身的弱势,即后现代主义缺乏建设性的反理性本质,使得它尽管极具批判精神,却也注定无法取代现代性成为科学技术哲学领域的主导力量。这也注定波普尔被看做科学与社会理论中的决定论的批判者,是自由意志的拥护者而不是被看做是决定论的颠覆者。

最后,反映了当代科学哲学的一种多元性、开放性的发展趋势。对于从波普尔之后到现代乃至未来的科学哲学的发展提供借鉴。也希望通过本文的研究,以一种整合性的视角和方法来处理科学和哲学中的问题,从一个更高的层面推进科学哲学的发展。

[1]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M].陈嘉映,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38.

[2] 洪晓楠.科学文化哲学研究[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5.

[3] 卡尔·波普尔.历史决定论的贫困[M].杜汝楫,邱仁宗,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4] 卡尔·波普尔.无穷的探索——思想自述[M].邱仁宗,段娟,译.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4.

[5] 卡尔·波普尔.猜想与反驳[M].傅季重,纪树立,周昌忠,等译.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3.

[6] 保罗·费耶阿本德.告别理性[M].陈健,柯哲,陆明,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348.

[7] 卡尔·波普尔.客观知识——一个进化论的研究[M].舒炜光,卓如飞,周柏乔,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8] 卡尔·波普尔.实在论与科学的目标[M].刘国柱,译.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8.

[9] 卡尔·波普尔.科学发现的逻辑[M].查汝强,邱仁宗,译.北京:科学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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