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小说)

2018-02-20 14:46刘学安
翠苑 2018年6期
关键词:学校老师

作者简介:

刘学安,江苏沛县人。江苏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中国作家》《时代文学》《鸭绿江》《雨花》《翠苑》《当代小说》等国内期刊,曾获当代小说征文奖和晨报文学奖首届小说奖、第六届散文奖等,小说集《你说我是谁》列入“舞动汉风”徐州市作家精品丛书,出版长篇小说《龙兴镇》。

按节气,小暑已过,昭佩从县城下了车,连家也没回,就大步流星匆匆赶往青墩寺。

相传,青墩寺原是一座佛教古刹。“江南燕子矶,江北青墩寺。”与燕子矶相比,青墩寺虽没有它临江而险水涛涛的豪迈壮阔,却地处城南丰饶腹地,有绿野、村落环抱,更有别处难得的幽静。查阅相关史料可知,建于汉朝的青墩寺,明清时期规模最大,占地百余亩,内有大佛殿、三圣宫、鲁班祠等等。在参天苍松翠柏掩映下,正殿与配殿犄角相抱,青砖绿瓦间,竹影婆娑,晨钟暮鼓里,紫烟缭绕,木鱼和诵经声声高扬,更显肃穆庄重。远远望去,就像平畴万顷中耸起的一个常年葱郁蓬勃的土墩形山峰。1905年,青墩寺附近的孟楼乡绅朱才全利用寺里闲置房舍开了私塾,一年后又自筹资金扩大校基增修校舍创建了青墩寺高、初二等学堂。当时,县知事曾亲书“热心兴学”匾额褒其兴学之功。民国纪元,青墩寺小学被定为市立第一国民学校。学校规模大、设施先进,教学质量名冠周边四省,昭佩就是从这里走出的慕名前去求学的农家子弟。

民国二年,11岁的昭佩进入因战乱停办又复课的青墩寺小学。在国民初小的4年里,他深被車胤囊萤、孙康映雪、匡衡凿壁偷光、祖逖闻鸡起舞和苏秦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所吸引,回家不仅给左邻右舍的小朋友绘声绘色地讲,还暗下决心以他们为榜样,长大做个有本事的人。升到高等小学,他又听丁老师说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还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以天下为己任”“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等等道理,又觉得眼前一亮,曾经立下的志向有了更具体的表达,生命的张扬有了更形象的展示,胸怀也更加开阔。为了给家里节省花销,他每天往返20多里。他要求自己所学功课必须样样名列前茅,在学校举行的各种公益活动中,他既要敢于冲在前头,还要表现出别人没有的热情,在民国六年的全县体育运动会上,他还取得了百米赛跑第一名的好成绩。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民国十年。去年,也就是民国九年,他以青墩寺小学高才生的身份升入江苏省立第十中学。一年来,除了跟丁老师通过几封信,知道学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于变化成了什么样,他一直想象,却想象不出,只知道张绪泰校长去了县劝学所任了督学,新派来的校长姓沈,还有才来的几位博学多才、思想进步的青年老师。丁老师在信中把他们说得那样好,能好成啥样呢?真想见见,更想交交。

才拐向通往学校的那段沙土路,绕过迎面的花池,首先撞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新颖壮观,上写“中山堂”的高大建筑,这一定是丁老师在去年十月信中说的学校大礼堂,再转脸向东是一大片树林,这必定是丁老师今春告诉我的为庆祝中华民国成立十周年按“中山“二字新辟的柏林,可咋没人呢?丁老师早在放假前就说,这个暑假他不回家,他要在周围的村里做些事,问我如果有兴趣就回来参与,他是不是又去了附近的村子呢?

按说,他接信后应该在小暑刚过,刚放假时就能回来,可他必须带头参加学校师生自发组织的活动,一而再,再而三,就拖延到了现在。期间,恐丁老师挂念,或是怕老师对自己有别的想法,就想把活动的事写信告诉给丁老师,又一想,丁老师曾多次告诫,公开场合不能说的,绝对不能写在纸上,特别是参加的社会活动。于是,他就决定等回来后再解释,再汇报,没想到连个人影都没见,他这时想,是不是先回家看看呢?

正犹豫着,从丁老师宿舍方向走来一位个头高高,穿着黑裙、白短衫的白静女孩,齐耳短发,不禁一愣,这可是寺庙啊,你这女孩子家咋一个人进来了?在他的记忆中,这之前,青墩寺的学堂是不收女生的,是不是他离开后开始收了?等走近了,仔细一看,心陡地提起,咋这么面熟呢,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定在哪里见过。

女孩双手端着一个花盆,冠状的粉艳映得脸上像匀了层胭脂,如三月里的桃花更显妩媚好看。昭佩在努力地回忆,试图在极短的时间里会想起这个曾经见过的女孩来。然而大脑的运转速度让他格外生气,任凭他快马加鞭,不停地加速,都不能让他满意。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女孩,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孩,他想起了曾读过的一本诗集的名字,《女神》,这个女孩简直就是个从天上下凡的女神。她有盆中花一样的颜色、花一样的亭亭玉立、花一样的娇美可人,一定也有花一样的芬芳。她是为谁而来呢?在这个幽静的古寺、明丽的上午,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心情舒畅,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美好,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意想不到。这女孩是因我出现的吗?我昭佩急着往这里赶是为见她吗?她到底是谁呢?是在哪里见过呢?还有她手里的花。

女孩走到了昭佩跟前,昭佩又仔细看花,茎细细的、直直的、密密的,每根茎上都擎着一朵眨着眼睛的小星星,清香四溢。再看叶,心形的,每三片紧紧叠贴,衬在花下,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是在哪里见过呢?

女孩没像昭佩一样呆愣住,可就在那刹那间,惊喜地叫起来,你,你……随即脸上更红,你找谁?昭佩赶紧答道,我,我,我找丁健之老师。女孩说,丁叔到孟楼去了,临走他说,还要从孟楼到北边的曹庄,看他的一个学生从南京回来没有,估计中午他是回不来了,你是等他们来,还是帮我做了午饭吃了等着?昭佩听这女孩说话有趣,心里就想等,可不好出口,就伸手接过花说,我帮你端着,你说端哪去吧。女孩笑笑说,不端哪去,只是想让它晒晒太阳,太阳一晒,它一定会开得更艳。昭佩笑笑说,你就不怕它被晒蔫了?女孩脸一正,它难道就这么娇气吗?昭佩又笑笑说,还不至于,一定是越晒越好看。女孩展开笑脸说,这还差不多,看你也是走了很远的路,快把花放在花池里进屋歇着吧,说完转身就回。

昭佩走到丁老师门前,见那女孩已倒好了一碗凉开水,可屋里再没了别人,又犹豫了起来。女孩看见,为什么不进来?我是老虎吗?能把你吃了吗?都啥年代了还这么保守?天这么热,快进来,隔壁我爸在写文章,别惊动了他。

昭佩进屋一口气喝完女孩递的水,左右上下瞅了瞅丁老师的房间,还是以前那样,又瞅着女孩问,你是这里的学生吗?女孩答,还没听说这里招收女生。昭佩又问,你在哪里上学?女孩又答,在北京。昭佩“腾”地站起,你在北京上学?女孩盯着他说,不可以吗?值得你有这么大的动静吓人一跳吗?昭佩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不甘心放弃,可再直奔主题,说不定人家一恼会把他赶出去。就坐下说,我认识一个北京女学生。女孩笑笑问,是不是今天才认识的?昭佩答,两年前就认识了。女孩仍笑着说,该不会是我吧?昭佩道,跟你长得很像。女孩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昭佩道,说来话长。女孩见不再说,就问,你不是书馆说书的先生吧?昭佩疑惑地答,不是。女孩笑笑说,那卖的什么关子呢?昭佩豁然明白过来说,怕你不感兴趣,故意试探试探。女孩说,人不大,还挺有城府的,可以快快道来吗?昭佩不敢怠慢。

民国八年六月初,昭佩从县城回来,已是黄昏时候,青墩寺小学的师生大都回家了,寺主持正领着两个和尚在三圣宫里准备着晚上的特殊法事,寺外的打谷场上,村民正在合伙拉着石磙转圈辗压,准备迎接麦子进场。石磙转动发出的“吱嘎”声像一声声鸽哨在村子上空欢快地飘荡,远处还不时地送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按往常,麦子早就堆垛成山了,可去年的一场秋雨自寒露直下到立冬过后,致使秋播一再推迟成了春种。推迟就推迟吧,只要收成好,比啥都强。

正帮村民拉石磙的丁老师见同学们在校门口把昭佩围了起来,就把肩上的绳子给了别人,快步走到跟前。没想到昭佩双手捧着茶碗大的一个小土盆,盆里有几根比绿豆芽还细的茎聚在一起,顶着簇在一起的心形绿叶,问,这是什么?昭佩答,花。丁老师接过转着圈看了看,啥花?昭佩摇摇头。丁老师看着昭佩问,你不知道,还带回来干啥,哪来的?昭佩答,县城。丁老师又问,你知道派你去县城干啥吗?昭佩答,作为学校代表参加县里捣毁日货商店、焚烧日货行动。丁老师问,既然知道去干啥,就不该有这闲情逸致。昭佩说,是领头的那个戴眼镜老师发的。丁老师道,咋发这个?昭佩答,在城南关烧完“兴和成”商号的日货,领头的就从全县不同方向来的代表中选了8个,让每人到附近的花店里带一盆回去,说这花看似不起眼,散开如星,聚之如霞,只要我们好好呵护,就像我们的革命行动,总有一天它会盛开在我们县的每一个角落。到那时,国家强大了,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丁老师看着花问,他没说这是什么花?昭佩答,可能是他认为大家都知道,发时没说,后来有人问他,他刚要说时,见我们身后远远地涌来好多县警备营的步兵队,就一扬手让大家快撤了。丁老师立即抬起头盯着昭佩问,有被捕的吗?昭佩答,跑出城,我也担心那些跑得慢的同学,就想折回去看看,可端着花盆去,万一被县警备营的人看见,岂不是自投罗网?正愁没处藏,迎面走来了个女学生,见她好奇地瞅着我,我问了她在哪上学,就把花委托给她,没想她挺爽快,定好见面的时间,我就一转身箭一样射了出去,到商号附近一打听,警备营只是驱散,没有抓人。丁老师说,既然这样,咱就把它栽到学校的花池里,好好养起来。昭佩说,既然这花散开如星,聚之如霞,有人问,就说是星星花,再竖个牌子。丁老师说,就按昭佩同学说的办。

女孩听到这,笑着问,回来又见到那女孩没有?昭佩说,没想到她真守信,天比今天还热,等我到了,她还在原地等着。女孩又说,是不是接了人家手里的花,连个“谢”字也没说就跑了?昭佩一愣,又“腾”地站起,那天真的是你吗?女孩也站起说,你说又会是谁呢?昭佩两手互相揉搓着说,这两年来,我好几次都梦见你,可就是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你,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女孩说,后来呢?昭佩说,栽好花吃罢饭就去了三圣宫给屈原招魂。女孩又問,为啥不在大佛殿举行呢?昭佩又道,三圣宫是学校创立之初专为供奉文圣孔子、字圣仓颉和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文昌帝君而建的,在这里值端午节为屈原招魂名正言顺,学校领导知道不会有别的想法。从三圣宫出来,我才明白,丁老师为啥年后就开始教我们屈原的《招魂》和《国殇》了。女孩问,为啥?昭佩答,他就是想通过招魂这个活动让我们在学校传递屈原的爱国心,传承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神,就此,我还领悟了一个道理。女孩又问,啥道理?昭佩又答,革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通过个人的努力把更多的人都号召起来。女孩说,你说得真好。昭佩说,这是丁老师说的。女孩又说,可花在池里栽得好好的,为啥又跑到了丁叔屋里?昭佩说,你是说刚才那花吗?女孩问,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端的花,再结合你对花开的描述,就是丁叔屋里的这盆花,这之前,我可没看见花池里有这花。昭佩答,那一定是丁老师瞒着我们把花养了起来。女孩又道,为啥瞒着你们?昭佩说,我还是先帮你做饭吧,不能因此让你爸埋怨你。女孩嘴一撇,昭佩低下了头。

饭很简单,白水煮青玉米,另炒了一盘小白菜。昭佩负责烧火,女孩在锅上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才另立锅灶的小夫妻。饭摆上桌,昭佩让女孩去叫她爸,女孩先是说咱先吃,昭佩不同意,女孩又说,刚才骗你的,其实爸不在学校,也跟着丁叔出去了,我恐你不进屋,才说了假话,你可不能以为我不诚实。昭佩笑笑说,理解,理解,谢谢,谢谢,谢谢你的真诚和热情。

饭罢收拾好,女孩问,你是不是该继续了?昭佩说,我至今不知道那花叫啥名字,你能告诉我吗?女孩说,你先告诉我。昭佩说,第二天来到学校,花还好好的,引来好多同学挤着围观,我心里万分高兴,原来新生事物对大家有这么强的吸引力。可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我去给那花浇水时,没料到牌子没了,花也没了,心一惊,赶紧放下水桶找丁老师,办公室没有,又来宿舍。丁老师见我“腾腾”奔他而来,立即迎出门问,出啥事了?我伸手把丁老师拽进屋说,花没了。丁老师平静地说,张校长做事一贯谨慎,知花是从县城那种情形下带来的,恐栽在学校里惹麻烦。昭佩说,不让栽在学校,我拿回家去,可花呢?丁老师脸一正,你拿回家就不惹麻烦了?这也是我昨晚没考虑周全造成的,革命就像那花,现在还并不强大,凡事不能太张扬,它今天没了,只要条件成熟,我们明天还会有,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提那花,你现在的任务是安心读好你的书,快回家吧。

昭佩见女孩还瞅着他,又说,这两年,我一有空就想花哪去了,很多次,我都以为让张校长拔了扔了,就是没想过丁老师会暗暗养着它。女孩说,其实你并不了解丁叔,很多事,丁叔都是做了不说,就是有人错怪他,他也不辩解,仍按心里想地坚持着。昭佩问,你这么了解丁老师,你们到底啥关系?丁叔是我爸的朋友。昭佩又问,你家在哪里?女孩答,我家在县城。昭佩紧跟一句说,你家在县城,你咋在北京上学?女孩说,我爸一直想在县城开个女子学校,负责教育的守旧势力总是反对,又不忍心耽误了我,就把我送到了北京的姥姥家。那年咱俩见面,因为北京乱,姥姥刚让舅把我送回来。今年,我是来过暑假的,听说青墩寺是有名的古寺,我趁爸到这里写书就缠着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昭佩说,我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这可见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缘分。女孩脸一红,嗔怒道,就你瞎说,我能跟你什么缘分?昭佩脸也一红说,也也也,也算萍水相逢吧。女孩说,用词不准确。昭佩说,那那那,那就是邂逅,这回是邂逅之后的不期重逢。女孩“扑哧”一笑说,没想到你还真会说,那次以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更别说那花。昭佩说,你快告诉我那花叫什么名字。女孩摇摇头说,不知道。昭佩说,你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女孩脸又一红说,不可以。昭佩一怔,随即心里一动,立刻明白,她的拒绝不是冷漠,也不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是女孩特定情景中心是口非的惯常表现,就像写字时逆锋起笔,欲横先竖,不仅不让人生气,反而还增了几分格外的亲近。更明白,这两年一直在心里挂念的不仅是花,还有眼前这个漂亮而俏皮的女孩。刹那间,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可说什么呢?昭佩在飞快地想。

七月的乡下确实热得要命,顶着大太阳的中午更不用说,好在青墩寺小学的房舍都掩映在树下,相对来说夏日比较清凉,可门前屋后的树上不识趣的知了扯着嗓子直叫,聒得人心里很是烦躁,又没有一丝儿风,昭佩的脑门上在不停地冒汗。

女孩出了屋又马上回来,先递给昭佩一条刚浸了凉井水的湿毛巾,等昭佩说了声“谢谢”擦完汗,又随手把丁老师床头桌上的纸折扇给了昭佩。扇子面是白色的,昭佩展开一看,愣住了,又立即翻过来,上面弧形写着隶书“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又立马翻过来,指给女孩说,你看。女孩探过头来,说,这不是正晒太阳的那盆花吗?昭佩指着落款说,民国八年七月,这一定是丁老师当年第一次看到花开后画上去的。女孩说,光知道丁叔字写得好,还不知道他会画。昭佩说,丁老师不仅能写会画,还会武,他平常总是教导我们要文武双修。女孩问,你按丁叔说的做了吗?昭佩答,还做得不够好。女孩说,不够好就努力往好里做,你读诗吗?昭佩说,我才读过《女神》。女孩笑笑说,我也才读过,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一首?昭佩答,我最喜欢《天狗》,还最喜欢里面的“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女孩兴奋地说,我也是,你还喜欢谁?昭佩脸“刷”地一红,瞅着女孩没答话。女孩红着脸往后抚了一下头发赶紧又说,你还喜欢哪个诗人?昭佩说,秋瑾。女孩说,秋瑾生前常以花木兰自喻,能文能武,是我们女中豪杰,更是我最敬重的女侠。昭佩问,你喜欢她的诗吗?女孩说,喜欢,你听这首:幽燕烽火几时收,闻道中洋战未休。漆室空怀忧国恨,难将巾帼易兜鍪。昭佩说,这是她的《杞人忧》。女孩又道,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昭佩说,这是她的《对酒》,我最喜欢。女孩说,在北京,我们经常在晚上聚集在一起朗诵她的诗,还因此认识了冰心、庐隐、石评梅等。昭佩问,读过她们的文章吗?女孩說,我是先读她们的文章,后来才陆续见到了她们,遗憾的是没跟她们说过话,只是远远地听她们朗诵。昭佩问,在那里听说过闻一多、高君宇吗?女孩说,当然听说过,他们在五四运动中表现很突出,闻还是个写诗的,我读过他的《西岸》。我不知道高写不写诗,听说他去年跟李大钊、陈独秀、邓中夏等建立了北京共产主义小组。他们宣传的共产主义最让人向往,不知咱这有没有。昭佩说,咱县目前还没有,这次在徐州下车,听先回来的几个同学说,徐州已有马列主义研究会,前些时候还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徐州党支部。女孩说,他们跟丁叔的信仰不同。昭佩说,这没什么,都是以不同的角度寻求中国的出路。女孩问,既然这样,你为啥不在咱这建个支部?昭佩答,我现在还不是这个组织的人,对如何去做还不知道。女孩说,那就去北京上学吧,在那里,你想看到的都会看到,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你想得到的,通过努力也会得到。昭佩说,好。女孩笑着说,到那时,我在北京也有个老乡了。昭佩说,可我至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真去了,到哪里去找你呢?女孩说,你没找,咱不是也见过两次了吗?至于名字嘛……我想,你也会知道的。昭佩说,我有办法了。女孩抿嘴一笑,你有啥办法?昭佩说,咱们是因花认识,就把丁老师养的那花一分为三,到时候,我在北京前门外端着花等你。女孩立即收了笑说,快去把花端回来,别晒坏了。说完就往花池跑,昭佩也紧跟在后。可两人到了跟前,盆里花没了,贴着土像被谁割了去。昭佩四下一瞅,见一只老绵羊正往校门外晃悠着。

女孩端起花盆急了,都怪我,我要不端出来……昭佩说,既然根在,我想,它还会发出来的。女孩说,要是发不出来呢?昭佩笑着说,我相信自己也会找到你。随后就把花根分成了三份。

刚分好,丁老师和女孩她爸进了门,昭佩一看,惊喜地对丁老师说,他就是那年在县城抵制日货的带头人。丁老师对女孩她爸说,这就是我说的孟昭佩。女孩她爸瞅着昭佩点点头问,我记得,你当时表现很突出,还让你带来过一盆花。没等昭佩答话,女孩就说了花的遭遇及她和昭佩的打算。丁老师说,好,就这样,我相信这花一定命大,只可惜至今还不知道这花叫啥。女孩她爸说,这花叫太阳花,来自国外,虽是舶来品,却喜光,耐贫瘠,就是在干燥的沙土里也能生长,散开如星,聚之如霞,它象征着光明、热烈、忠诚。女孩瞅了昭佩一眼,兴奋起来,说,谢谢爸,您让我们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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