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病因及形成机理研究述评

2019-01-20 16:46张慧蓉张士杰
铜陵学院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城市病机理研究

张慧蓉 张士杰

(安徽财经大学,安徽 蚌埠 233030)

一、引言

1978年中国城镇化率 (以常住人口计算)为17.92%,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国家城市化战略的实施,人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城市地区持续聚集,2011年城镇化率首次超过50%,截止到2017年末已增至58.52%。相较于发达国家,中国城市化进程速度快,后发优势明显,城市化的快速推进在推动社会经济发展上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浓缩式发展”的特征也催生出一系列负面问题,如人口膨胀、交通拥堵、环境恶化、资源紧张、贫富差距等,被统称为“城市病”,引起政府和学术界的高度关注。

目前学术界对“城市病”的概念尚未达成共识,相继出现社会冲突说、承载力超载说(段小梅,2001)[1]、要素失调说、聚集不经济说等多种表述。尽管说法存在差异,但其本质内涵基本统一,即“城市病”是伴随着城市化出现的一种消极的、阻碍城市健康发展的问题。由于历史国情等原因,中国“城市病”表征还呈现出一定的多元化和复杂化,不仅具有发达国家“城市病”的一般特征,还具有半城镇化突出 (李刚,2011)[2]、安全形势严峻(朱颖慧,2010)[3]、大面积拆迁等独有的“城市病”表征。以上“城市病”问题带来的负面影响日渐显现,城市管理面临严峻挑战。

国外学者对“城市病”关注较早,并从不同方面对“城市病”展开了大量研究,尤其是从规划层面上对“城市病”防治摸索出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代表性理论有田园城市理论和有机疏散理论等。与国外相比,国内对“城市病”的研究相对滞后。但近年来,国内学术界加大了对“城市病”的研究力度,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主要体现在:一是“城市病”表征的拓展。对“城市病”表征的界定由社会层面逐渐延伸到精神层面,开始重视微观层主体——城市中人的精神生活状态,认为抑郁、无因由恐慌和群体型社会心理紧张(张鸿雁,2010)[4]等精神问题是“城市病”的重要组成部分。二是“城市病”测度的探索。学者们在结合“城市病”内涵、表征的基础上,通过构建相应的指标体系对单个或多个城市的“城市病”状况进行实际度量(齐心,2015;李天健,2014)[5-6]。 三是“城市病”治理的创新。一方面认为可通过提高城市规划和管理水平、完善公共资源分配、实施就地城镇化(焦晓云,2015)[7]等方法减缓城市压力;另一方面认为可借助大数据等新型技术手段来提升城市整体的运营水平(梁丽,2016)[8]。

已有文献对认识和理解“城市病”的表征、测度和治理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随着“城市病”研究的不断深入,“城市病”病因和形成机理作为基本问题变得日益重要,亟需对城市“把脉问诊”,对症下药,从根源上对其进行预防和治理。因此,本文从“城市病”病因和形成机理两个方面对现有研究成果进行较为系统的梳理分析,以期为下一步防治工作提供参考。

二、“城市病”病因研究

(一)研究进展

“城市病”具有复杂的多因性,由多种因素综合作用产生。国内学者们积极从不同视角来探析“城市病”产生的背后原因,可大致归纳为市场、政府、城乡三个视角。

1.市场视角——市场机制失灵

经济学家一直致力于以市场机制失灵来解释“城市病”的产生。持该观点的学者们认为,城市公共资源所具有的非排他性与非竞争性或排他的成本过高使得由市场提供的供给量往往小于实际需求量,市场出现失灵,容易产生过度消费问题,最终造成各类“城市病”层出不穷(徐传谌、秦海林,2007;曹钟雄、 武良成,2010)[9-10]。一方面,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城市规模自发存在不断扩大的倾向 (王桂新,2011)[11]。按照城市经济学理论,城市“增长极”具有强大的虹吸效应和聚集经济效应,只要集聚经济净效益大于零,城市规模就会出现必然的、有益的扩张,并在集聚经济净效益减少至零时达到合理规模的最大临界点,此时若人口继续增长,城市集聚就会转为“不经济”。孙久文等(2015)证实了人口集中带来的拥挤效应会对城市经济效率产生显著负影响[12]。另一方面,厂商和劳动者承受聚集外部性的非对称性导致市场在调节城市人口规模上发挥无力。由于劳动力市场的非充分就业和信息传导机制的不完善,聚集不经济导致的生活成本上升未能顺畅地传导并转嫁给厂商,厂商享受着城市化带来的收益,而劳动者却承受着城市化造成的成本(范红忠,2009;郭力,2015)[13-14]。农民工对城市成本的上升极不敏感,他们不在乎其在城市的生活环境,城市居民对城市生活成本的上升敏感,但考虑到迁移成本过高,并不愿意选择离开(范红忠、刘丽明,2008)[15],受劳动者敏感度和反应的影响,市场机制在自动调节城市人口规模上具有一定风险(童玉芬,2018)[16]。 因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导致城市资源过度利用的根本原因在于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相背离,城市规模超过最优水平。尽管人口与“城市病”之间存在着相关性,但不能片面地认为城市规模扩张一定会产生 “城市病”(杨传开、李陈,2014)[17]。“城市病”与城市规模间并无必然的、固定不变的因果联系。倪鹏飞(2011)指出,“城市病”的发生概率取决于城市总人口与城市配套建设和管理服务水平的比较[18]。

2.政府视角——政府行为不当

中国城市发展的动力侧重于政府调控,政府行为方式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决定城市发展状况。伴随着城市化的加速推进及城市系统和职能的日趋复杂化、多样化,政府的管理观念、方式和手段均受到传统农村社会影响较深,难以有效作为,以致各类冲突不断(周加来,2004)[19]。政府在城市管理过程中暴露出诸多问题,成为助长“城市病”产生和恶化的重要原因。首先,建设理念普遍存在偏差,突出“以物为本”理念,淡化“以人为本”理念,急功近利,大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重地上建设轻地下建设,懈怠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基础设施建设 (王格芳,2012)[20],过度关注城市化对于GDP增长的拉动作用,而忽视城市化的民生价值,导致有增长无发展,甚至严重损害民生发展(刘先江,2014)[21]。其次,城市规划欠合理,在制定过程中缺乏科学论证,没有发挥其应有的引导作用,在具体实施过程中缺乏连贯性、统一性,存在条块分割、各自为政现象(杨文娟,2016)[22],不同政府层级间和部门间管理目标冲突、规则标准不衔接、审批程序违规、规划频繁变更等问题频出,严重制约政府管理效率的提高,造成制度失灵、政策失效,宏观调控作用难以得到有效实现 (王郁等,2014)[23]。最后,管理手段较为单一、滞后,相较于运用市场机制提高服务质量,更倾向于依靠行政手段(王格芳,2012)[21],多直接遵循简单粗暴的传统管制思路,想办法限制市民,限制各种服务对象,这不仅不能治病,反而是很多城市不断 “生病”的根源 (唐子来等,2012)[24]。

3.城乡视角——城乡矛盾凸显

中国实行城乡分离管理的体制,政策偏向“重城轻乡”,城乡利益分配固化,致使城乡对立矛盾凸显(石忆邵,2014)[25]。受农业比较利益低下影响,农业内部各生产要素在推拉力作用下流向城市非农业部门,除产业差异外,城乡间还存在居民收入、社会事业、文化生活等差异,由于城乡尚未实现一体化,资源无法自由流动,致使城乡差距日益加大(向春玲,2014)[26]。基于城市发达和农村疲敝的背景,农民工在城乡预期收入差异的驱动下不断涌入城市地区 (刘永亮、王孟欣,2010)[27],而城市工商业发展水平有限,来不及消纳吸收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以至衍生出各类“城市病”(池子华,2011)[28]。同时,现行的以户籍制度为主的二元制度体系给农业人口的乡城迁移设置了诸多障碍,造成农业劳动力“进城不定居,候鸟式流动”现象出现,这是以“民工潮”形式所进行的非永久性乡城迁移,这种特殊的转移方式使得农业人口转移过程则呈现出非农化与市民化相互分离的特征(张桂文,2014)[29]。农民工虽大量涌入城市却不能长期定居下来,更难以享有与城镇居民同等的权力和服务。政府行政主更是在未充分考虑城乡人口和资源统筹的情况下,有意或无意地将农民排斥在城市化进程之外,造成农民工在社会结构中处于一种边缘化状态(柴浩放,2015)[30]。在制度和社会的双重排斥作用下,农民工与本地居民间存在明显的社会分割,城市社会体系中出现新裂缝,新的二元结构就此形成(吴瑞军、曾明星,2013)[31]。 此外,农民受自身低学历和低技能的短板制约,只能从事社会底层工作,居住在租金低廉的城中村或窝棚区,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城市内部二元结构加速分化,由此形成具了有中国特点的“城市病”(张桂文、任成好,2016)[32]。

(二)研究述评

在对“城市病”病因进行探究时,学者们大多是结合“城市病”表征来具体分析各类因素是如何导致“城市病”产生。综合来看,现有国情下,制度缺陷和政府行为可能是导致中国 “城市病”产生的主要原因。在具体阐述病因理由时,学者们多采用定性描述,鲜有统计与实证方面的分析。即使有少数学者在定性描述的同时辅之一些统计与实证分析,所采用的方法也较为简单、单一。且值得一提的是,基于表征寻找病因的方法固然方便,但由于难以把握城市系统内部整体运行过程及层次关系,不利于下一步“城市病”形成机理的研讨。

依据研究路径的不同,已有研究可划分为两种:一种是立足于城市本身,通过分析人口数量、公共资源供给、基础设施建设、城市管理水平等对城市发展的影响,从其内部寻找病因;另一种是从区域系统性视角出发,将城市与乡村视为整体,研究两者交流互动过程中的失衡现象。尽管视野不同,但两种思路相辅相成,共同组建起“城市病”病因的解析框架。显然的是,系统性视角由于分析过程更为复杂,相关研究文献还不多。因此,本文认为,加大定量分析、拓宽系统性研究视角应成为今后探索“城市病”病因的重点方向,应在未来研究过程中尝试将城市放置于区域发展大环境中寻找“城市病”病因。

三、“城市病”形成机理研究

(一)研究进展

现阶段,国内学者对“城市病”的研究多集中在“城市病”的概念、表征、成因、治理及测度等方面,相较而言,关于“城市病”形成机理的研究较少,已有研究主要是从承载力、自组织系统论、产业转型三个视角进行。

承载力视角认为“城市病”是城市承载超负荷的负面输出。城市承载力为城市发展设立了 “容量红线”,决定了城市合理人口规模、经济规模、产业结构以及城市居民的消费水平,若城市发展不顾及承载力约束,出现超速发展、超规模发展和过度发展,就会导致经济—民生—生态关系不和谐,出现生态环境质量下降、居民生活质量下降等 “城市病”(钟茂初,2016)[33]。 张喜玲(2015)以人口承载力为逻辑起点,构建了以“城镇化—压力集—反应—城市病”为系统集的“城市病”形成机理模型:随着农业人口不断向城市地区涌入,城市系统承载压力激增,而城市管理、城市建设、个体和组织的行为及现代科技充当反应系统,通过发挥正负效应来影响人口超载的压力程度,当城市不能将新增人口进行有效吸纳时,各类“城市病”相继发生,反之若被吸纳,则“城市病”的产生将被抑制或限制在可控范围内,即“城市病”的发生与否在于城市系统能否有效吸纳人口、承载特定规模的人类活动[34]。综上,承载力视角侧重于探讨“城市病”形成的微观机理,认为“城市病”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发展理念的失误。

自组织系统论视角认为“城市病”是城市子系统间失调的表现。城市是一个典型的自组织系统,尽管中国城市深受政策、规划等外部因素干扰,但仍呈现出明显的自组织特性,即开放性、非平衡性和非线性(陈彦光,2006)[35]。开放性确保城市与周边区域始终保持紧密联系,使其与外界进行能量流和信息流的交换成为可能;非平衡性乃“流”之根源,在“流”的势差作用下,各种“流”在城市与外界之间的交换成为现实,推动城市空间格局不断发展演变;非线性作用力是城市系统内各要素变化通过正负反馈机制叠加后的结果,实现城市自我调节、趋于有序。三者协同作用,促使城市在非平衡态的状况下通过人口增减、空间扩展、经济波动等“涨落”形成新的有序结构,向更高一级方向发展演化,而在此过程中出现的某些不协调的非平衡态则表现为城市问题,严重的话就会转为“城市病”(杨卡,2013;李刚,2016)[36-37]。 城市自组织发展的内生动力源于市场调节,但外部经济效应和公共产品等多种因素阻碍着市场理性化运行,出现所谓的“市场失灵”,导致“城市病”加剧,这就需要借助政府他组织的力量来纠正和弥补市场机制的不足。一旦政府调节也出现出现失灵和无效状况,城市问题就会显得尤为复杂,“城市病”也会变得愈加严重(杨卡,2013)[36]。

产业转型视角认为“城市病”是城市空间布局和运行模式不适应产业转型的结果。闫彦明(2012)指出城市演化一般遵循中心城市增长——郊区化——大都市区化三大典型阶段的发展规律,在该过程中城市的控制性功能、基础性功能和迁移性功的空间演替与空间的“粘滞性”产生张力,造成城市在一定发展阶段问题与压力出现叠加,由于不同阶段的城市发展会提出不同形态、不同功能的需求,内在地导致各个阶段“城市病”问题的滋生。而产业转型正是激发各类“城市病”产生和演化的根源所在,其作用机理主要体现在产业规模膨胀受多重资源约束、产业快速发展要求城市进行更新和空间重构、经济社会升级对城市运行模式提出新要求这三个方面,在引导城市人口集聚与扩散的过程中诱发了各类 “城市病”的产生[38]。这种观点表明“城市病”具有一定阶段性,并随着产业转型升级过程外在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和规律。

此外,还有学者尝试运用聚集效应理论来揭示现代“城市病”的形成机理,认为城市在自身聚集效用作用下会产生集聚经济和集聚不经济两种结果,而“城市病”则是以上两种结果的综合体现。

(二)研究述评

纵观国内学者就“城市病”形成机理的研究,已取得阶段性成果,有着较为深刻的认识,但仍存在几点不足。第一,在理论运用上,多采用承载力理论、系统理论和聚集经济理论等,忽略对其它理论的应用,致使研究视角单一,发散性思维不强。第二,在研究方法上,多采用定性分析法,缺乏定量分析,实证依据不足,如新增人口规模对城市承载系统造成的压力究竟有多大,现有研究并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测算办法。第三,在尺度选择上,过于将城市孤立,忽略了“城市病”分布正逐渐从最初的单个城市“患病”向区域性“患病”过渡的现实,缺少从区域发展差距、区域合作等宏观层面上梳理“城市病”形成机理。因此,本文认为未来的研究重点是,灵活运用多学科理论知识来深入剖析“城市病”形成的内在机理,不断创新研究视角,重视区域整体环境对“城市病”形成的影响,同时加大实证力度,通过构建相关统计模型进行量化分析。

四、结语与展望

已有研究从市场、政府、城乡三个方面对“城市病”病因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定性分析,但缺乏定量分析,且从区域系统角度出发的研究相对较少。而关于“城市病”形成机理的研究尚处于争论与发展阶段,研究成果较为零散,学者对其认识有很大差异。因此,基于现有研究的不足,并根据未来的发展需求,对“城市病”病因和形成机理的研究趋势提出如下展望:

(一)综合多种学科力量系统研究“城市病”

城市是一个复杂的巨大系统,城市系统的复杂性造就“城市病”同样具有复杂性,这就需要综合包括社会学、管理学、经济学、环境科学、人口学在内的多学科力量,开展对“城市病”问题的集成性研究。应在未来的研究工作中注重促进不同学科的交叉渗透、相互融合,以克服单一学科视角的局限,形成对“城市病”问题正确的、完整的、系统的认识。

(二)构建一个较为完整科学的“城市病”理论体系

目前,关于“城市病”研究的理论体系尚未形成。未来应加快城乡互动机制和规律、城市间互动机制和规律、城市子系统运行机制及互动规律、城市承载力健康识别及调控机理等各方面的研究步伐,并在此基础上进行系统性的理论整合,以期构建起一个较为完整科学的“城市病”理论体系。

(三)尝试从区域大尺度范围内审视“城市病”

城市间存在的壁垒正逐渐被打破,其发展越来越表现于融入于区域整体规划当中。以城市为基本尺度的研究视角早已不再满足现实需求,应该向上或向下进行广度和深度延伸,尤其要重点关注城市群尺度上城市间的交流互动。需借助相关学科理论和方法,将城市群内部经济发展差异、城市群发展战略等与“城市病”的研究有机结合,以此寻求“城市病”产生原因并深度解析其形成机理,从而得出创新性的理论观点。

(四)运用相关技术方法和模型定量分析“城市病”

定量分析是研究“城市病”问题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随着云计算、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移动互联网等新型技术的不断涌现,数据采集难问题有所缓解,为“城市病”的深入研究起到了重要的信息支撑作用。而在模型构建上,则需要专家学者们的一致努力,在充分考虑中国城市特殊性基础上,结合自身研究需求,建构科学合理的数理模型,进行“城市病”病因及其形成机理的实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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