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影综联动节目的传播特色与现实意义——以《开拍吧》为例

徐 展

（北京广播电视台 北京 100089）

自2017 年浙江卫视推出演技竞演类真人秀《演员的诞生》以来，影综联动节目在题材内容和节目样态上不断创新，类型愈加垂直多元，有聚焦演员演技的《演员的品格》《演员请就位》《演技派》，有关注导演群体的《导演请指教》《开拍吧》，还有定位于改善女演员生存现状的《我是女演员》……这些节目凭借戏中戏的模式设置、高话题度的参与嘉宾以及对行业生态的观照与反思，在节目内容市场保持着一定的热度和关注度。爱奇艺于2021 年12 月推出的《开拍吧》就是一档“用作品说话”的青年导演创制真人秀，节目完整展示了电影产业运作的全流程，最大化还原了导演行业的客观现状，引导公众更加深入地了解电影产业，提升公众的电影美学认知。

一、影综联动：内容共创打通产业生态闭环

近年来，随着综艺节目市场竞争的高度白热化以及受众审美需求的不断提升，“综艺+影视”这一垂直细分领域不断推陈出新。从目前影综联动、影综结合的节目呈现来看，主要包括以下几种形式：

一是打造热播影视剧的衍生综艺，这类节目往往可以很好地延续影视剧热度，将影视剧IP 转化为综艺IP，在承接原有粉丝的基础上扩大圈层，从而吸引新的受众，实现“一个IP、两轮收益”。2021年，韩国tvN 电视台在《顶楼》《机智的医生生活》两部备受关注的电视剧完结后，迅速推出衍生综艺——《不会伤害你》《机智的山村生活》，取得了收视和口碑的双丰收。国内制作平台也越来越注重影视与综艺的联动效应，比如2020 年爱奇艺自制大剧《鬓边不是海棠红》播出之际，平台同步推出了京剧脱口秀节目《瑜你台上见》，形成同一IP 下的影综联动，有效放大了头部内容的品牌和价值。

二是综艺节目巧妙运用影视内容，与原作品形成互文，引发受众共鸣。比如悬疑推理真人秀《萌探探探案》每期节目都会依托一部经典影视剧进行实景还原和改编，《西游记》《潜伏》《庆余年》等影视IP成为节目流程推进的基本架构，给受众带来二度创作的欣赏体验。再比如《演员的诞生》《演技派》等表演类真人秀节目，每期节目中的表演桥段多数都是取材于经典影视作品的改编，通过对原作品的解构与再建构，使受众形成既熟悉又陌生的体验感。

三是由综艺节目衍生出影视作品的反向输出，制作方往往基于综艺节目中的高人气嘉宾或者选手进行量身定制，将综艺节目的粉丝流量引入影视剧领域。比如《明星大侦探》推出互动微剧《明星大侦探之头号嫌疑人》，《演员的品格》为八强选手推出定制青春剧《未来的秘密》等等。

《开拍吧》的节目架构脱胎于电影产业的基本创制流程，从剧本创作、选演员、拉投资到拍摄制作，再到专业观影团看片会、宣传排期、最终上映，完整的运作流程展现出微缩的电影行业生态。这档节目融合了电视真人秀与电影短片两种基本视听样态，沙漠、胡国瀚、易小星、王珞丹、郝杰、彭宥纶六位青年导演在节目中通过三轮短片拍摄进行比拼，最终决出一个梦想席位并获得由爱奇艺投资拍摄院线大电影的机会。从产业层面看，在影视行业“寒冬”的大环境下，一方面，青年导演面临着市场认可度低、找投资难的客观现实，《开拍吧》则以小成本短片的方式既让有才华的青年导演崭露头角，也为高成本影视投资制作投石问路，从而洞悉市场喜好；另一方面，节目中影视资源的加入有效提升了节目的叙事层次和视听冲击，带给受众“综艺+影视”的双重体验，二者之间形成互为反哺的关系。

二、戏中有戏：双线推进构筑立体叙事空间

从视听媒介的角度来讲，影视叙事与文学叙事一样，既遵循叙事学的一般理论流变，比如同样有着深刻的结构主义和符号学渊源，同时也有自身的独特之处，突出表现在对人物角色的着重塑造以及故事情节的连贯性上。对于影综联动节目而言，如何通过叙事将节目的纪实性与戏剧性发挥到极致，直接影响着节目的可看性。任何一种叙事结构都不是完全独立、绝对的状态，在影视作品、综艺节目的实际操作中，往往都是在主结构框架下嵌套着多种组织方式。

《开拍吧》节目包含综艺和电影两大叙事单元，基本叙事结构由线性结构与套层结构共同推进。线性结构模式将整个节目作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建构，这就意味着首先要明确交代故事起因（为青年导演提供展示才华的机会），设置一个值得观众期待的核心事件或者总悬念（赢得最终梦想席位并获得爱奇艺投资拍摄院线大电影的机会），接着是布局矛盾冲突的发展并逐渐将节目推向高潮（三轮电影短片的创作比拼），最后交代结局（决出优胜者）。在向揭晓最终梦想席位这一核心事件推进的过程中，节目设置了三轮附属事件，即通过电影短片创作赢得每一轮比拼的优胜者。在每一轮的节目推进中，既有本环节的矛盾、冲突、情节，又与总悬念息息相关，各个附属事件之间有逻辑、有层次，一步步将节目推向高潮，充分调动起观众的好奇心。

在线性结构的大逻辑下，《开拍吧》通过套层结构将综艺和电影两种艺术形式有机融合在一起，综艺是节目的叙事主线，其中嵌套着电影短片版块，形成戏中戏的叙事结构。在这种套层结构中，综艺版块是主体，掌控整个节目的叙事基调，保障节目推进的连贯性；电影短片版块则为青年导演作品竞演而服务，从属于综艺主叙事。但正是由于电影较之综艺叙事密度更高的艺术特点，每一轮比拼中，最后的影片放映环节都是本轮叙事的高潮，极大拓展了《开拍吧》节目的内容层次。

三、张弛有度：多层次戏剧冲突引人入胜

冲突是真人秀节目的艺术核心，只有通过紧张激烈的戏剧冲突，真人秀节目才能形成看点，从而紧紧吸引住观众。一般来说，真人秀的戏剧冲突包含三种类型：人自身的冲突、人与人的冲突、人与环境的冲突。①其中，人与人的冲突是真人秀节目中最常见、最典型的冲突关系，这些冲突构成整个节目文本的高潮。在《开拍吧》中，各个叙事单元之间展现出多层次的人物冲突关系，通过一系列分裂、冲突、和解的动态化过程塑造出一个个性格鲜明的嘉宾形象，揭示出真实客观的青年导演生存现状。

首先是人物的自我冲突。《开拍吧》邀请到的六位青年导演各有特色，有学院派导演沙漠、胡国瀚，有擅长拍摄喜剧片、执导过《万万没想到》《沐浴之王》的易小星，有两获FIRST 青年电影展最佳导演奖的郝杰，还有从广告片导演转型而来的彭宥纶以及“演而优则导”的王珞丹。一般来说，导演给人的印象都是牢牢掌控全局、具有强大号召力。但是《开拍吧》却展现出了不一样的导演本色，他们在节目现场与拍摄现场的反差、在面对投资人时的拘谨等都极大满足了观众的好奇心。比如在第一期节目中，有着十年导演经历的易小星率先登场，但是其“插科打诨”式的互动方式并未得到绿灯会成员的回应，随后他有些语无伦次的真实反应将内心的紧张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与“街溜子型导演”的自我定位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反差也为其后续挑战自我、拍摄类型电影做好铺垫。

其次是人与人的冲突。《开拍吧》中的人物冲突关系有多条线索，包括青年导演之间的冲突、绿灯会成员之间的冲突、青年导演与绿灯会成员之间的冲突、影评人与青年导演/普通观众之间的冲突等。其中，影评会环节的设置充分呈现出电影行业生态中影评人与创作者之间的矛盾冲突，并牢牢吸引了观众注意力。第二轮比拼中，易小星导演的作品《制造偶像》讲述了一条毛毛虫如何被包装成为全民热捧的超级偶像的故事。影片播放结束后，部分影评人给这部作品打出了超低分，并且在点评作品时与导演发生了激烈争执。影评人木匠评价道：“你就拍了一个特别烂的东西……你在侮辱他们（观众）的智商……你只要承认你能力不足就够了。”易小星导演与之针锋相对，强调拍短片就是一种实验，如果只是拍摄自己熟悉的东西，那就毫无意义。不仅如此，这部片子的分数在专业影评人和普通观众层面也发生了反转，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国内电影市场评价体系的真实状况。每期节目中的各种人物冲突或多或少、或大或小，节奏张弛有度，观众既能尽兴，又不至于因为冲突过多而陷入审美疲劳。

再次是人与环境的冲突。真人秀节目中的环境是节目中人物所生活的、展现其性格并驱使其行动的特定环境。②在《开拍吧》节目中，人与环境的冲突显现最为明显的莫过于导演郝杰。无论是在争取演员时的不善言谈，还是拉投资时的拘谨沉默，都显得他与整个节目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正如节目中易小星所言：“一个嘻哈节目里，来了一个唱山歌的。”对比更为强烈的是，在影片宣传阶段，其他导演都费尽心机来吸引观众，而郝杰导演则没有什么动作，孤零零的身影与沸沸扬扬的影厅环境形成巨大反差。这种对比在带来看点的同时，也引导观众去深入思考好电影的评价标准是怎样的。

四、现实意义：助力后疫情时代电影业的复苏

任何优质的内容创作一定与社会现实紧密共振，能够直击受众心灵，从而引发情感共鸣。后疫情时代的中国电影产业，一方面整个行业仍处于波动性复苏阶段，从投资方到院线都面临着重重困境和顾虑，另一方面，电影行业人才结构性短缺的矛盾一直存在，青年导演的生存现状不容乐观。挖掘观众的观影情绪、激发观众的观影热情是从需求端促进行业复苏的关键。从这个层面看，《开拍吧》首次以导演视角去透视整个电影产业链条的运作流程，不仅在影综联动的维度上拓宽了垂类综艺的边界，而且也搭建起公众与产业对话的平台，以星星之火助力行业复苏。

其一，关注新时代导演人才培养，尊重艺术创作。资金困境是众多内容创作者面临的共同难题，尤其是经验不足、市场认可度不高的青年导演。《开拍吧》在赛制上去竞技化，不设淘汰机制，真正做到以导演为中心，为青年导演创作提供空间和资金。每一轮比拼为导演提供20 天甚至一个月以上的创作周期，最大化满足导演们的实拍要求，彰显出对电影创作的基本尊重。不仅如此，节目中绿灯会的四位成员也是以惜才之心对各位青年导演提携有加，其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陈凯歌导演对郝杰的帮助。郝杰在两轮比拼后，“票房”惨败，提出退赛。陈凯歌导演将郝杰比作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在这个时代，居然有郝杰这样的人肯拍这样的电影，用这样的方法来拍，你是一个要灭绝的物种，你知道吗？你的作为让我想起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你要学会对你自己的懦弱说不！你得拍，我反对你退出！”一番肺腑之言听得在场所有人热泪盈眶，也将前辈对后辈的爱护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其二，电影作品观照现实生活，直面社会性议题。导演最终要靠作品说话，《开拍吧》节目中诞生了多部优秀原创短片作品，题材多样、风格各异，这些影像或是切中社会痛点，或是观照人心人性，或是成就极具电影质感的先锋表达。比如，沙漠导演的《刹车》关注“阳光抑郁症”群体，《不说话的爱》聚焦外来务工的听障人士；易小星导演的《谁拿了我的外卖》以黑色幽默的方式讲述小人物悲欢，《无时无刻》讲述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抗疫英雄故事……这些作品凭借艺术创作的现实之力关切社会热点和时代症候，展现出新生代电影导演的专业与情怀，也让整个节目萦绕着温暖的人文关怀与积极向上的核心价值。

其三，以实战方式模拟产业流程，助力后疫情时代电影业的复苏。自2010 年我国电影总票房收入突破百亿以来，电影产业一直呈高速增长势头。但从2020 年开始受疫情影响，我国电影总票房收入锐减，整个电影行业长期呈现疲软性。在这样的现实背景下，《开拍吧》节目策划的初衷之一就是希望在疫情的关键节点上为电影行业摇旗呐喊以及拓宽市场空间。③节目以综艺手法展现出电影底色，既为青年导演提供了实实在在的拍摄资金和展示平台，也搭建起公众与产业对话的平台，让公众对电影的关注从演员延伸至导演群体，从评价和认知层面提升了公众的电影美学素养，有效助力电影产业复苏。

五、结语

优秀的真人秀节目就好像生活的万花筒，能够反映出火热的现实和丰富的人生。以《开拍吧》为代表的影综联动节目聚焦特定群体，在保留综艺竞技的底层逻辑基础上回归作品本身，凭借真人秀与电影的双重叙事体验在深度和广度上进一步推进了电视综艺与电影艺术的双向融合，拓展了综艺内容创作的新领域。

注释：

①②陈虹.论真人秀节目的内核——冲突[J].新闻界,2007,(4):83-85.

③梁坤.在高于术的层面 它的走心我收到了[EB/OL].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22/0121/c419388-32336948.html,202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