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敏感患者发病前的睡眠质量与脾胃功能的临床研究

王志琼 刘蓬 洪伟哲 陈跃凤 郑剑龙 肖琪 张丹慧 林文智 刘锦光 刘洁恒

声敏感是指对正常人可以接受的外界声音出现不适反应的一种疾病现象[1]，主要表现为闻及某些外界声音时出现心烦、耳内或颅内回响、耳内胀闷、头晕等不适，对患者的日常生活造成严重的影响。声敏感患病率约3.2%～23%[2-7]，儿童及成人均可患病，是临床上比较常见但又尚未被普遍认知的一种疾病。声敏感与耳鸣关系密切，据报道耳鸣患者中有接近一半患有声敏感，声敏感患者90%以上伴有耳鸣[8]。临床观察显示声敏感患者大多存在睡眠障碍及脾胃失调的情况，且声敏感的症状随着睡眠质量及脾胃功能的改善而趋于好转，但目前声敏感与睡眠及脾胃功能的相关性尚未见报道。本文收集部分声敏感患者的睡眠及脾胃功能资料，以单纯耳鸣患者为对照，初步探讨声敏感与睡眠质量及脾胃功能的相关性，为研究声敏感的病因病机提供有价值的临床流行病学资料。

资料与方法

1 临床资料

1.1 病例选择

以2016 年2 月～2022 年3 月于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耳鼻喉科就诊的声敏感患者作为研究对象，共331 例。

1.2 诊断标准

根据相关文献[1]确立声敏感的诊断标准如下：对客观存在的正常声音出现异常的不适反应，正常环境声音的确定参考两条标准：一是患者既往可以接受而现在不能接受的声音，二是多数人均可以接受而患者不能接受的声音。这两条具备其中一条即可诊断。

纳入标准

①符合声敏感的诊断标准；②病程≤半年；③18 岁≤年龄＜65 岁，性别不限；④愿意配合且沟通无障碍。

排除标准

①病程超过半年，或年龄≥65 岁者；②有言语或理解能力障碍、对答不切题者，或因其他原因不能很好地配合调查者；③伴有外耳、中耳疾病或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肝肾疾病等全身性疾病者。

1.3 对照组的选择标准

选择同期诊治的无声敏感的耳鸣患者325 例作为对照，耳鸣对照组的纳入、排除标准与声敏感组一致，唯一不同的是诊断标准，耳鸣的诊断标准是无外界声源或外界刺激的情况下，主观上感觉耳内或颅内有响声[9]。

2 研究方法

2.1 一般情况调查

收集患者的基本资料包括年龄、性别、伴随症状等，对有耳鸣的患者采用耳鸣评价量表（tinnitus evaluation questionaier,TEQ）[10]评估耳鸣的严重程度。

2.2 声敏感严重程度评估

采用声敏感严重程度评估指标（indicators of acoustic hypersensitivity severity, IAHS）[11]评估声敏感的严重程度。依据总分值分为5 个等级：Ⅰ级：1～6 分；Ⅱ级：7～10 分；Ⅲ级：11～14 分；Ⅳ级：15～18分；Ⅴ级：19～21 分。

2.3 睡眠情况调查

运用匹兹堡睡眠指数（pittsburgh sleep quality index, PSQI）[12]评估发病前1 个月的睡眠质量。得分＞7 分者判为有睡眠障碍，得分≤7 分者判为无睡眠障碍[13]。

2.4 脾胃功能调查

运用脾胃功能量表[14]对每位患者的脾胃功能进行量化评估。

3 统计学分析

应用SPSS 25.0 统计软件进行数据统计分析。计量资料采用均数±标准差（±s）描述，数据符合方差齐性者，组间比较采用t 检验或方差分析，方差不齐者采用校正t 检验或Welch 检验；计数资料采用频数和百分比表示，组间比较采用卡方检验；睡眠质量与脾胃功能的相关性采用Pearson 相关性分析。以P＜0.05 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结果

1 一般资料

声敏感组331 例，其中伴有耳鸣者319 例（96.4%），不伴耳鸣的单纯声敏感12 例（3.6%）。年龄最小20 岁，最大64 岁，均数为（40.34±11.01）岁，男性156 例（47.1%），女性175 例（52.9%）。耳鸣对照组325 例，年龄最小18 岁，最大64 岁，均数为（40.18±11.69）岁，男性174 例（53.5%），女性151 例（46.5%）。经检验两组年龄、性别无显著性差异（P＞0.05）。声敏感组的TEQ 评分为11.17±3.94，与单纯耳鸣组（10.98±3.04）相比无统计学差异（P＞0.05）。

2 发病前的睡眠情况

331 例声敏感患者中233 例（70.4%）发病前存在睡眠障碍，98 例（29.6%）发病前无睡眠障碍。其发病前PSQI 评分显著高于全国常模的3.88±2.52[13]（t=14.02，P＜0.01），也高于耳鸣组（P＜0.01，见表1）。同时，声敏感组中发病前存在睡眠障碍的比例高于耳鸣组（P＜0.01，见表2）。

表1 声敏感组与耳鸣组发病前PSQI 分值比较（±s）

表1 声敏感组与耳鸣组发病前PSQI 分值比较（±s）

组别例数PSQI 评分t值声敏感组3319.65±4.103.60 P 值P＜0.01耳鸣组3258.60±3.35

表2 声敏感组与耳鸣组发病前睡眠障碍占比情况比较（例，%）

3 声敏感发病前的睡眠情况与声敏感严重程度的关系

331 例声敏感患者IAHS 评分为11.91±2.72，其严重程度如下：Ⅰ级2 例，Ⅱ级96 例，Ⅲ级179 例，Ⅳ级51 例，Ⅴ级3 例，由于Ⅰ级和Ⅴ级例数较少，为方便统计，将Ⅰ级和Ⅱ级合并称为“轻度”，Ⅲ级称为“中度”，Ⅳ级和Ⅴ级合并称为“重度”。不同严重程度的声敏感发病前PSQI 评分不同，随着声敏感严重程度的增加PSQI 均值依次升高（P＜0.05，见表3）。睡眠障碍患者IAHS 评分高于无睡眠障碍患者（P＜0.05，见表4）。

表3 不同程度声敏感患者发病前PSQI 分值比较（±s）

表3 不同程度声敏感患者发病前PSQI 分值比较（±s）

声敏感程度例PSQI 评分F 值轻度989.01±4.143.96 P 值P＜0.05中度1799.61±3.95重度5410.94±4.29

表4 声敏感发病前有无睡眠障碍者发病后IAHS 分值比较（±s）

表4 声敏感发病前有无睡眠障碍者发病后IAHS 分值比较（±s）

发病前睡眠情况例IAHS 评分t 值睡眠障碍23312.14±2.702.45 P 值P＜0.05无睡眠障碍9811.35±2.69

4 不同严重程度声敏感患者脾胃功能比较

声敏感组脾胃功能评分显著高于全国常模[15]的7.04±1.92（t=21.92，P＜0.01），也高于耳鸣组（P＜0.05，见表5）。轻度、中度、重度声敏感患者脾胃功能评分均数依次升高（P＜0.01，见表6）。

表5 声敏感组与耳鸣组脾胃功能评分比较（±s）

表5 声敏感组与耳鸣组脾胃功能评分比较（±s）

组别例脾胃功能评分t 值声敏感组33141.66±11.132.30 P 值P＜0.05耳鸣组32539.83±9.06

表6 不同严重程度声敏感患者脾胃功评分比较（±s）

表6 不同严重程度声敏感患者脾胃功评分比较（±s）

注：数据呈正态分布但方差不齐，故用Welch 检验。

声敏感程度例脾胃功能评分渐进F 值轻度9839.23±10.335.51 P 值P＜0.01中度17941.73±10.75重度5445.81±12.65

5 声敏感患者睡眠障碍与脾胃功能的关系

声敏感患者中存在睡眠障碍者脾胃功能评分高于无睡眠障碍患者（P＜0.01，见表7）。

表7 声敏感患者发病前有无睡眠障碍者脾胃功能评分比较

经Pearson 相关分析，患者发病前的睡眠质量PQSI 评分与脾胃功能评分呈正相关，相关系数为0.45（P＜0.01，见图1）。

图1 PSQI 评分与脾胃功能评分的相关性散点图

讨论

1 声敏感患者大多伴有耳鸣

声敏感是临床上常见但尚未被普遍认知的一种疾病。声敏感患者常常混杂在耳鸣患者中，不少医生及患者容易误将声敏感当作耳鸣，甚至忽略比耳鸣更严重的声敏感的存在[1]。声敏感和耳鸣是两种不同的症状，二者都为声音所困扰，但声敏感是患者对周围环境中存在的正常声音出现不适反应，耳鸣是患者自觉耳内或颅内有鸣响而周围环境无相应的声源，前者是对外界环境中有声源的声音产生不适，后者是对无外界声源的、由身体自身发出的声响产生困扰。所以耳鸣患者大多喜欢处于有声环境中，外界环境的声音能减轻甚至掩盖耳鸣声，而声敏感患者大多为了避免外界环境声音的刺激而喜欢呆在安静的环境中。临床上声敏感与耳鸣常常相伴而行，美国耳鸣协会对声敏感伴耳鸣患者研究发现53%的患者认为声敏感困扰大于耳鸣，25%的患者认为声敏感和耳鸣困扰相当[16]，说明声敏感是不容忽视的一种症状。本文331 例声敏感患者中伴有耳鸣者占96.4%，这与既往文献报道的90.0%～93.3%相近[17-19]，单独以声敏感为主诉而就诊者极少，这给声敏感的研究带来一定的困难。目前，睡眠质量与耳鸣关系的研究较多，Lu Tao[20]、Koo[21]、齐思涵[22]、洪伟哲等[23]报道耳鸣的发生可能与发病前的睡眠质量有关，耳鸣的严重程度与睡眠质量的高低有关。要深入研究睡眠障碍与声敏感的关系必须充分认识声敏感与耳鸣的异同及联系，并排除耳鸣的干扰，故本研究以单纯耳鸣患者为对照开展研究。

2 声敏感患者发病前睡眠质量普遍下降

本研究初步发现，声敏感患者发病前睡眠质量普遍下降，提示睡眠障碍很可能是声敏感发病的危险因素。依据有四：第一，纳入研究的331 例声敏感患者中，70.4%发病前存在睡眠障碍，表明声敏感患者发病前存在睡眠障碍是较为普遍的现象。第二，声敏感患者发病前的PQSI 显著高于正常人（P＜0.01），提示声敏感患者的睡眠质量普遍低于普通人群。第三，与单纯耳鸣组相比，声敏感组中存在睡眠障碍的占比更多（P＜0.01），且PSQI 评分更高（P＜0.01），说明睡眠质量更差。第四，发病前存在睡眠障碍的声敏感患者发病后IAHS 评分更高，意味着睡眠障碍与声敏感严重程度有关。

目前，我国睡眠障碍患者众多，调查发现已超过3 亿人，而且仍然呈增长趋势[24，25]。与此同时，流行病学调查显示声敏感的发病率也在增加[26]。睡眠障碍发病的增加与声敏感发病率的增加可能存在一定的关联。波兰一项调查数据显示声敏感多分布在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城市居住人群中[27]，国内的研究发现声敏感患者中脑力劳动者居多[26]，经济压力的增加容易影响睡眠导致睡眠质量的下降。此外，声敏感患者发病前睡眠质量普遍下降也可能与早已存在的耳鸣有关，既往研究发现41.77%的声敏感患者发病前存在耳鸣[19]，而耳鸣容易影响睡眠，这表明超过四成的声敏感患者发病前的睡眠障碍可能或多或少的受到耳鸣的干扰。夜晚睡前周围环境相对安静，更容易注意到耳鸣的存在，耳鸣绕耳加之“耳鸣无法根治”、“鸣久必聋”等错误观念的盛行带来的焦虑恐惧心理常使患者难以入睡。睡眠是人体自我修复的过程，慢波睡眠被认为是最具恢复性的睡眠阶段[28]。睡眠障碍者常常表现为入睡困难、眠浅易醒，患者有效入睡时间短、无法进入深睡眠状态，使得人体自我修复时间和程度不够，造成自我调节和适应能力下降而导致多种疾病的产生，声敏感可能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发病前存在睡眠障碍的患者发病后声敏感的程度更严重。

3 睡眠障碍可能与脾胃失调互为因果

睡眠障碍中医称为失眠或不寐。《黄帝内经》提出“胃不和则卧不安”，这句话反过来说，“卧不安则胃不和”也是成立的。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十问》中名医文挚言：“夫卧，使食靡消，散药以流刑者也。譬卧于食，如火于金。故一夕不卧，百日不复。食不化，必如纯鞠，是生甘心密墨，危伤痹蹶，故道者敬卧。”告诫我们白天进食的食物是在夜间睡眠时进行消化吸收的，如睡眠不安则阻碍饮食消化而影响脾胃功能，造成疾病的产生。这不仅解释了日常生活中在熬夜、失眠后易出现胃纳不佳的原因，也与近年来研究发现的食欲调节与睡眠有关[29]，长期的睡眠不足会对碳水化合物的代谢产生有害影响，并且会增加患糖尿病和肥胖症的风险[30]不谋而合。本研究资料也印证了这一观点：存在睡眠障碍的患者脾胃功能评分更高，说明脾胃失调更明显。Pearson 相关分析显示睡眠障碍程度与脾胃失调程度呈正相关，相关系数为0.45（中相关），表明脾胃功能随着睡眠质量的下降而下降。至于是睡眠障碍导致了脾胃功能失调，还是脾胃功能失调导致了睡眠障碍，本文资料尚不足以作出推断，有可能二者互为因果。

4 脾胃失调可能是声敏感发病的重要病机之一

脾胃是后天之本，是气血化生之源。《素问·太阴阳明论》曰：“脾脏者，常著胃土之精也，土者，生万物而法天地。”李东垣又言：“脾胃不足……故九窍不通。脾胃强健……则精、气、神皆出, 九窍通利也。”说明九窍功能的正常发挥需要依赖强健的脾胃，气血充足，则九窍通利，若脾胃虚则“耳目口鼻，俱为之病”。耳为九窍之一，耳窍通利，则耳闻五音之用正常，耳窍不利，则可能出现听觉异常的情况，声敏感为听觉异常的表现之一。《素问·阳明脉解篇》：“黄帝问曰：足阳明之脉病，恶人与火，闻木音则惕然而惊，钟鼓不为动。闻木音而惊，何也？愿闻其故。岐伯对曰：阳明者，胃脉也，胃者，土也。故闻木音而惊者，土恶木也。”，另外，《灵枢·经脉》也记载：“胃足阳明之脉……颜黑，病至则恶人与火，闻木声则惕然而惊，必欲动，独闭户塞牖而处。”皆阐述了足阳明胃经病变导致“闻木声惕然而惊”的病机，“闻木声惕然而惊”其实是声敏感的表现之一。

本文研究结果显示声敏感患者的脾胃功能评分不仅显著高于全国常模，而且高于耳鸣患者，表明声敏感患者的脾胃功能低于普通人群，也低于单纯耳鸣患者，意味着声敏感患者脾胃功能减退（即脾胃失调）是很常见的，且与单纯耳鸣患者相比脾胃失调更为明显，也暗示了声敏感可能是耳鸣患者脾胃功能进一步减弱的信号。进一步研究发现不同程度的声敏感患者脾胃功能评分不同，随着声敏感程度的加重，脾胃功能评分依次递增（P＜0.01）。既往国内一项声敏感的研究发现超过一半的声敏感患者伴有脾胃系器质性疾病[8]，这都提示声敏感与脾胃失调有关，脾胃失调可能是声敏感发病的病机之一。

综上所述，本研究发现，声敏感患者发病前普遍存在睡眠障碍及脾胃失调，且比单纯耳鸣患者的睡眠障碍及脾胃失调更严重，声敏感程度与睡眠障碍程度有关，睡眠障碍程度与脾胃失调程度呈正相关，睡眠障碍与脾胃失调可能互为因果，因此，睡眠障碍和脾胃功能失调可能是声敏感发病的重要病机之一，值得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