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翼年谱》所涉同王世贞交游内容考辨

2024-03-11 14:48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王世贞年谱万历

毛 艳 秋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明中曲家张凤翼(1527—1613),字伯起,号灵墟,江苏长洲(今苏州)人。早年即以曲作《红拂记》闻名,与吴中名士多有接触。王世贞与其相差一岁,二人受吴中文学传统熏陶,因志趣相投、性情相契而往来甚密。从张凤翼文学交游生活角度展开对二人交游过程中亲疏变化等细微之处的再度考辨、斟酌,有利于加深对二人在不同时期处境和心态的了解,同时也是对彼时吴中文坛文人之间交游的状况以及人文风貌的还原。

关于张凤翼生平的文献资料,最早且最为全面的当属徐朔方编修的《张凤翼年谱》(1)徐朔方所编《晚明曲家年谱》,包括年谱、行实系年、事实存录及附录,所涉曲家凡三十九家,按地域分为浙江卷、苏州卷。《张凤翼年谱》收录于苏州卷内,其他吴地曲家如梁辰鱼、徐霖、沈璟等年谱亦收录其中。(下文简称徐谱)。年谱文献材料翔实确凿,考证分析严密精确,自出版以来,学界凡关于张凤翼生平所论,大都以该谱为准。但鉴于年谱编修时间距今久远,随着文献内容的不断更新,谱中亦存在值得再度商榷之处。经过对新旧文献的搜集和整合,对年谱存疑之处的重新考述和推断,不仅是对原有内容的进一步完善,同时也将对以后的学术研究有所裨益。

一、订交时间

关于二人订交的时间,一直饱有争议。最早关于二人订交的记录是钱大昕为王世贞所作《弇州山人年谱》。钱大昕认为,王氏出游吴中与张氏兄弟酬唱,系嘉靖四十二年(1563)“闲游吴中,与俞允文、周公瑕、袁鲁望、张伯起兄弟酬唱”[1]8时。后徐朔方经过进一步考述,认为钱氏所言过晚,二人订交应早于嘉靖四十二年,并以张凤翼为世贞父王忬所作祭文的内容为据:

嘉靖己庚之间,大中丞少司马王公以功见嫉,以忠被谗,竟为媒孽中伤以死。讣闻之日,凤翼既□二三慷慨为气之士,扼腕而悲之,且及堂而哭之矣。[2]400

徐谱将二人订交的时间划定为嘉靖三十八、三十九年(1559—1560)间,依据为王世贞嘉靖三十八年(1559)因家难返吴,第二年扶父灵柩归太仓,后便罢官家居之事实,推及二人此时相见机会更多,并借此断定两人订交时间当在此时。但参考彼时背景,可知此际王世贞正值家事纷乱、仕途艰辛之期,其人其家都在父亲蒙冤的困境中难以自拔,实难有闲情与人相交唱和,故徐氏对张、王两人订交时间的推断,与事实似有参差。经过对文献内容的再度梳理和分析,可对其作进一步考述。

王世贞曾在为《文起堂集》所作序文中提与凤翼仲弟献翼初识时的情景:“余始识幼于,甫二十,白皙美姿容,与文征仲、王禄之诸先生游。”[3]726据献翼“甫二十”的年龄推算,此时恰值嘉靖三十二年(1553),倭寇突入太仓,世贞急携家眷往吴地,即为躲避倭患。在吴期间,拜谒文坛名宿文征明,又接连与吴地诸文人相识相交,往来唱和,其间得识张献翼,但此时还未得见凤翼。在另外一篇为张凤翼所作的书序中,王世贞又提及二人相识相交的往事:

始余为郎奉使过吴里中,而伯起名声籍甚。吴人于古今辞推王文恪公(鏊),于诗推徐迪功(祯卿),于书推祝京兆(允明)。文待诏(征明)一旦以属之伯起。待诏时犹老寿无恙(时文征明84岁),每伯起造门,辄倒木屐出迓,把臂促膝,尽尔入之分,且复自叹以得尚伯起晚。余所善彭年、孔嘉,每谓余“不恨伯起不识别公,恨公不识伯起”。然余卒竟无由识之,而又数年乃始定交。相得欢甚。[3]594

文中所言“己庚之间”,即为嘉靖三十八、三十九年间。此时正是王世贞因“父难”而频繁往返京城、太仓时期,而且其父王忬下狱时间为嘉靖三十八年五月,此前王世贞始终在青州任上。是年冬,王忬狱察之事稍解,敦促王世贞南还太仓料理家事,后闻父事有变,又赴京城。据王世贞与友人王道行的书信所记:

曩岁以狱吏持少缓,而家大人念先垄,则从囹圄中刺促世贞归也,以故得道谒门下。乃门下不忘故欢,进之先国步,次家难,缕缕叙致,即不以酒食夺区区守,而枉车骑传舍,饩廪继焉。[4]48

王世贞在信中自言南还后旋即闻父事有变,又仓促北返京师,至次年春,始终羁旅京师。此间始终因父难而悲怆难已,辗转无着。嘉靖三十九(1560)年十月,王忬被刑于市,时年五十四岁。世贞悲痛欲绝,后扶父柩还乡。王世贞曾自叙:

盖明年之庚申,而公竟不免,吾兄弟痛极濒死者数矣。步扶丧车下潞河,且哭且踬,乃以一蹇卫更代行,又虞太恭人之毁伤也,时时慰问。已得民舟,凡两月而抵家,各不自意全。[5]47

参考此时王世贞深陷家难不能自已的境况,似乎很难有情致和时间去经营文学交游诸事。

另外,从张、王各自文集中所收录的二人往来诗文中能够发现,每逢张凤翼奔赴科举,王世贞皆有诗文相赠,此为二人结交多年的惯例。下文所引诗歌,即是王世贞为张凤翼奔赴科场所作:

见君叔夜眼已青,及见元方心转倾。孤帆挂雨动秋兴,为君且赋秣陵行。

秣陵浮云壮北阙,丛桂含香待谁发。醉艇时凌朱雀烟,吟鞭缓踏长干月。

江头小女字阿敷,十年工瑟还工竽。一朝身在黄金屋,始信红颜与众殊。[6]240

诗中流露出的情感颇有二人相交已久的意味,尤其是“江头小女字阿敷,十年工瑟还工竽”两句,点出张凤翼时隔十年之后再赴科场之事,以此推之,该诗创作时间不应晚于其第二次赴考的时间。张凤翼第二次参加乡试的时间恰是嘉靖三十七年(1558),距第一次参加乡试的嘉靖二十五年(1546)刚好相隔十二年,可知二人此时早有诗文往来,那么二人订交的时间便不可能晚于嘉靖三十七年。

又,隆庆四年(1570),王世贞为凤翼、献翼兄弟诗作跋:

乙卯秋,得伯起、幼于二君诗,合为一卷。伯起书法日益进,幼于诗日益佳。余日有所得,得辄为人持去,不复成卷,余后先一人耳,而勤懒若此,固遇不遇之一征也。[4]161

序跋所提及“乙卯”秋,即为嘉靖三十四年(1555)秋,据所题序跋时的隆庆四年,恰好“去今十五年矣”。根据序跋所笔,王世贞十五年前所得凤翼、献翼兄弟诗一卷,而且以二张数载之勤方有精进,比之自身疏懒。据此可知,二人在嘉靖三十四年时已经有所往来,再参之前文所述,可推知二人订交时间大致应在嘉靖三十四年到嘉靖三十七年之间,虽具体时间不甚确切,但二人订交的时间应早于徐朔方所推断的嘉靖三十八、九年间。

二、生嫌疏远

万历十八年(1590),王世贞离世,张凤翼对于这位昔日友人的评价居然是“多惜其不死于三十年之前,而死于三十年之后耳。使死于三十年之前,则可为古人,惟死于三十年之后,则琅琊自琅琊耳。”[5]559对于昔日相从而游、往来甚密的朋友,缘何令其口出此言?二人之间的关系最后到底发展到何种程度,又为何达到如此地步?以上种种关于张、王二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徐朔方在徐谱之中虽有所提及,但未作解释。细察二人之间的往来书信,以及各自在几十年间的不同境况,便可对以上种种疑问作出较为合理的推测。

徐朔方在徐谱中以张凤翼于万历五年(1577)与王世贞往来之诗《王元美中丞书至,有老蚌讯。后一书复属予作楷书,率有此答》推测二人此时已有裂痕,但是未就此中缘由作解。诗言:

千里倦游身,交疏旧酒人。寸珠留自照,尺蠖敢求伸。

塞上无推榖,丘中好曳轮。佣书心亦懒,吾已乐长贫。[2]285

诗歌颇有今非昔比,怀念往日情谊之感,并流露出感慨天命、心生倦怠之意,然而这对于经年颠簸于科举之路,却始终收获甚微的张凤翼来说,这种情绪的抒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并不能以此界定为二人生嫌之语。另外,徐朔方以“王世贞自万历二年出任郧阳巡抚,始有中丞之称”[7]206作为判断诗歌创作时间的根据,也显牵强。而且就万历五年之后二人之间的互动来看,并未有明显的疏离。万历八年(1580),张凤翼“以母老不复应公车辟”[8]40,并揭榜鬻文为生。诸友多相劝慰,王世贞闻之,亦以诗文相寄,张凤翼复之以诗:

公车四上转漂沦,天许投闲浪曵身。三径凭谁过蒋诩,百金随我尽苏秦。

醉乡清浊供支枕,心事浮沉属钓纶。敢谓穷愁雄着述,东山尚有未征人。[2]315

在诗中向王世贞诉及自己屡赴科场而无所收获的现实,同时表达出自己仍旧不废志向,竭力追求的信念。后王世贞立志学道,并拜昙阳子为师,入恬澹教门。凤翼闻此,特作诗寄之,诗中也表现出对此饶有兴致的意思:

阀阅诞离媛,闺阁旒坤柔。髫年纳徐采,未行罹内忧。

惟时从父宦,先知吻神谋。辇下鼎贵窟,高门争好逑。

……

云填倾城邑,波涌夷田畴。宝香亵莱阜,靴烛烧畦沟。

遂令落帽事,不得擅前休。骨像传彩笔,神气遨丹丘。[2]266

王世贞学道之后甚为沉浸,与友人之间书信往来也多谈及此事,而文坛诸友受其影响也纷纷浸润道学,不乏跟从之人。万历九年(1581),王世贞因学道之事颇受非议,六月,被言官因昙阳子仙化之事弹劾,同被责罚者还有王锡爵,其弟世懋、沈懋学、屠隆等人亦受到波及。此事平息之后,世贞听友人徐学谟规劝返回太仓家中,屏客修行。往日同行之人,因惧受此事牵连纷纷避匿而去。王世贞也顺势而行,与弟世懋归宿故墅。居乡之后仍旧投入诗文之事,并作《四十咏》纪平生诗文交游之人,凤翼及弟献翼,亦在其中。世贞在序中写道:

诸贤操觚而与余交,远者垂三纪,迩者将十年,不必一一同调,而臭味则略等矣。屈指得四十人,人各数语,以志区区,大约徳均以年,才均以行,非有所轩轾也。[3]35

此篇与《后五子》《广五子》等篇同被后世看作复古派文人的后续和扩展,而张凤翼也因此篇被认定为复古派作家。王世贞对其更多赞美之语:

伯起初艺成,白晳美少年。一芬墨池藻,众工归我妍。薄游燕昭台,兴尽剡溪船。自谓千秋业,不假公车传。晨著潜夫论,夕奏钟期弦。[3]35

诗中所咏皆是作者对张凤翼才情的认可和称颂,更有对二人多年友谊的珍视,以及对张凤翼文学所宗的殷切期待。至此,从万历五年至万历九年四年间书信往来和诗文相酬的情形来看,二人交谊之密也亦如旧日,未见疏离。

据以上所考,徐氏在徐谱中对二人在万历五年即生嫌隙的判断,在时间的考量上,似有不当之处。而在对二人万历九年之后交游过程的梳理中,则可对本节开头所提出的二人生嫌的具体原因和时间,有所回应。

万历十年(1582),张凤翼向王世贞提及二人旧友彭年孙辈亟待扶持之事,并附之书信嘱托世贞:

彭孔嘉先生,今之古人也。墓草未宿,胤嗣彫落,门户零丁,不绝如缕,语及,可为雪涕。今所存惟孽孙三人,其长即惟谅,年甫十七,差能守分业于训蒙,而所入不足糊口,虽《西华》之冬葛,亦不至此。今倚通家之谊,辄欲扣阍,愿以佣书侍笔札。仆知门下素抱公叔之感,敢为先容。倘书记之任无阙,则颁命纪纲,延以训子,亦足满其望。高谊如门下,知无俟仆言而复为执笔者,恐无缘以进耳。幸原之。[2]361

信中提及彭年后嗣单薄,惟孙三人,却因年少无依、家宅空虚不能自理之事,意欲恳求王世贞兄弟给予照料,并以三人昔日旧谊及自己与王氏之间的情分相托,言辞恳切,寄予厚望。不料王世贞对此似乎并未回应,张凤翼在与其回信中明显流露出不悦之色:

彭先生有孙困贫,仆不能恤,而仰渎门下,自应忍愧,所以敢尔,亦恃门下喜人市义也。……门下往岁联姻鲁望之子,今复抚字孔嘉之孙,不独二君握手解颐,说恩九京,且生者亦服义百尺楼下矣。但如此事,不可概望之他人耳。迁居之议,夫复何疑,而令商确于仆?夫弱枝冀荣,托根阳崖,涸鲋仰沫,逸鳞清流。今日彭先生孙,舍门下奚之哉?[2]361

张凤翼在信中再度强调彭氏三子需王世贞照拂之事,并且提醒王氏此事应该一力承担,不可“概望他人”。信中言语直白,与前番诚恳相托完全不同。而且从信中所流露出的情绪来看,二人确因此事互生不满。

二人虽因友人之事生嫌,但未就此断绝往来,仍旧有诗文互动。然而引得张凤翼在王世贞离世后出言不逊的真正原因,可以从二人的往来书信中获知一二。

下文所引内容,出自张凤翼与王世贞的《复王大司寇元美书》一书:

尝观元叔亢辞于皇甫,叔夜谢绝于山公,颇以为过。自今观之,似亦宜然。门下责仆云云,殆非所望于知己。仆不能以货财为礼,故通问不行;不能以筋骨为礼,故接对日罕。仆与门下齿则雁行,而身实鹏鷃,乃并举耶?……门下自应光辅熙朝,布德施泽,俾故人得击壤鼓腹,惠莫大矣。必欲同此于桑梓之日,则诸君往矣。公瑕与仆亦俱老矣,不复足以奉杯酒余欢,母缘此婴情泉石也。[2]519

张氏在信中言语犀利,将二人以“齿则雁行,而身实鹏鷃”作喻,看似自贬,实为奚落,而“门下自应光辅熙朝,布德施泽,俾故人得击壤鼓腹,惠莫大矣”一句,似是对王世贞升迁高位与故人旧友疏远的不满。转观王世贞离世之前几年内的境况,便可对二人之间疏离至此,以及张氏在其离世之后冷言相向的原因作出推测。

万历十二年(1584),闲居家中十数载之后的王世贞再度被起用,补为应天府尹、南京刑部右侍郎。其以身体衰弊之故力辞不就,依旧居于乡庐,以书文词翰为趣。万历十三、十四年(1585—1586)间,为亡父请旌之事奔走。万历十五年(1587)二月,礼部题奏为王忬请旌事,以其于国有功,蒙冤而终,应破格优恤。按例赐祭二坛,造坟安葬。同年十月,王世贞被推补南京兵部右侍郎:

臣于万历十二年正月内睹邸报,补臣应天府府尹。自揣才力衰庸,不堪驱使,已具本陈情乞休。去后本年二月内接睹邸报,吏部题为阙官事,推得臣与太常寺卿温纯俱堪任南京刑部右侍郎。……伏乞敕下吏部,许臣致仕,仍守闾井。[5]101

之前一直囿于家事烦琐而推脱不出的王世贞,在其父王忬得以追封、安葬之后,选择再度出仕,同时也因此招来文坛诸士的诟病。屠隆在与其书信中写道:“业在仕路,便非野夫所宜往,遂尔次且不前。敬修尺书,道此缕缕。遥望金陵一衣带水,涨矣神飞。”[9]282此番言语与前文所引张凤翼所致书信情感、语气上颇为相似,不仅有疏远之意,还满含讽刺。另外,张氏所与书信题目中的“大司寇”称谓,正与此时王氏所履刑部侍郎职位相称。通过对二人之间往来细节的梳理和剖析,可知二人之间由惺惺相惜到逐渐疏离,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并不能完全以某一事件或者时间作为标志。因为各自处境以及心理状态的变化,使得本该为文坛佳话的友情,最终还是留下令人遗憾的结局。而关于二人之间渐生疏离的推定,如果一定以某一时间作为节点,也当以不早于万历十年为宜。

三、序跋创作时间考辨

张凤翼所著《处实堂集》收录张氏生平所作诗文作品,另有续集、后集。王世贞曾为此集作序,亦称《张凤翼集序》,周天球代笔书于集前。徐谱对文集多有涉及,徐氏还提及王世贞为本集所作序文之事,然而对照其他文献资料,关于序文的创作时间,也存在一定的争议。

徐谱中,将《处实堂集序》的创作时间确定为万历十年,并以张、王二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为依据:

《弇州山人四部续稿》卷四十五,题为《张伯起集序》。同书卷二零六与《张伯起》书今春作。书云:“春寒甚忽忽拥炉,几与笔研仇,近始得舒,勉效佳集,珠玉之导久不措意工拙,既成读之不知何语,足下为我藏拙可也。仲君越游……。”同书卷十《幼于欲渡钱塘,取山阴道,抵四明观日出,归谒肖甫司马,谓余作一歌壮行。拈笔得数语,盖余入精来不复措意于工拙矣》,张佳胤号肖甫,今年三月出任浙江巡抚,时命下而未视事。[7]215

徐谱以信中“仲君越游”一句,作为判断《处实堂集序》创作时间的依据。“仲君”即凤翼弟献翼,而关于“万历十年”的界定,则是以王世贞为张献翼所作《幼于欲渡钱塘,取山阴道,抵四明观日出,归谒肖甫司马,谓余作一歌壮行,拈笔得数语,盖余入精来不复措意于工拙矣》[3]131一诗题目中,“肖甫司马”万历十年任浙江巡抚之事为据。“肖甫司马”即为“后五子”之一的张佳胤。然而,张献翼拜谒张佳胤时,是否恰逢其履任浙江之初?此事并无事实可依,故而以此为据,未免牵强。关于此序的完成时间,有关王世贞的年谱对此也有提及,两相对照之下,可对原有信息再度更新。

根据周颖主编的《王世贞年谱长编》(下文简称周谱),编者将本篇序文定为万历十一年(1583)所作。周谱中相关内容如下文所示:

万历十一年,为张凤翼集作序。《续稿》卷二百六《周公瑕》之三:“仆自昨秋冬时感霜露小恙耳,而为乡里应酬所困,病赢削,至春三月而始知就医。六月病虐……昨伯起集成,刻仆所草序而烦公大笔,如白鹿皮推苍璧,愧不可言。”世贞自去岁秋冬至是年三月病事可参照《长编》十年十月至十一年三月诸相关纪事条。[10]581

《续稿》卷二百六《张伯起》之二:“残岁受役贵客……吴中如足下不肯就公车……春寒甚,忽忽拥炉,几与笔研仇。近始得舒,勉效佳集珠玉之导。”参照《长编》万历十年八月、十月纪事,因儿士骐领荐,世贞家中一时应酬颇繁,故曰:“残岁受役贵客”。[10]581

周谱同样以二人之间往来书牍为据,不同的是,周谱参考了王世贞此年内家中琐事的背景。序文中“残岁受役贵客”一句,所述当为万历十年世贞子士骐领乡荐,家中一时多应酬宾朋之事。而关于“受役贵客”之事,在王世贞同友人周公瑕的书信中也得到了证实:

仆自昨秋冬时感霜露小恙耳,而为乡里应酬所困,病羸削至春三月而始知就医,六月病疟三日……伯起集成刻仆所草序,而烦公大笔,如白鹿皮荐苍璧,愧不可言,中有三误字,已报伯起改订之矣。[5]903

信中述及为“乡里应酬所困”与“残岁受役贵客”当为一事,即酬宾朋贺士骐领乡荐之事。而书中“伯起集成刻仆所草序,而烦公大笔,如白鹿皮荐苍璧,愧不可言”一句,即是以笔墨之邀请周天球代书《处实堂集序》文。周谱以序中“残岁”一词,推断序文当为次年所作。相比而言,周谱结合书信中关于时间和背景描述的判断,较徐谱更具说服力,据此,关于《处实堂集序》所作时间的推定,当以周谱中万历十一年更为合理。

文献资料作为文学研究的基础,应该是最为严谨、客观的文本内容。而随着时间和技术的发展,新的文献内容会被不断发现和整理,新的疑误也会随之出现。文人年谱是深入了解文人作家生平经历的基础文本,同时也是了解文人所处时代气象的显微镜。以上针对《张凤翼年谱》中所涉同王世贞之间交游过程疑误之处的考辨,虽内容细微,但对进一步提高文献准确率,把握时代背景和文人作家个性等问题皆具有重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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