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校训翻译的体认考察

2024-01-13 07:03祝朝伟
山东外语教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海纳百川校训译者

祝朝伟

(翻译学院/当代中国研究院,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 400031)

1.引言

体认翻译学是国内著名语言学家王寅教授立足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在整合自己多年有关体验哲学、认知语言学、体认语言学及翻译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所创建的译学新理论。该理论认为,语言是人们基于现实生活的“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而形成的,翻译活动是从译出语到译入语的运作过程,表面上看是语言之间的联系,但实质上是心智层面的运作,其中的运作主体是译者(王寅,2021:183-188)。基于语言与翻译的体认性特征,体认翻译学对翻译进行了新的界定:“翻译是一种特殊的、多重互动的体认活动,译者在透彻理解源文语篇所表达的有关现实世界和认知世界中各类意义的基础上,运用多种体认方式将其映射进译入语,再用创造性模仿机制将其建构和转述出来”(王寅,2021:115)。按照这一界定,源文语篇表达的是“有关现实世界和认知世界的各类意义”,这些意义通过“概念整合机制”形成源文文本,而译文则是译者在解构源文的基础上整合概念的结果,因而翻译过程实质上是概念不断进行映射和整合的体认过程(王寅,2020:752)。如果用福柯尼尔和特纳(Fauconnier &Turner,2002:42)提出的“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予以阐释,那么翻译就是译者在输入空间 1(Input 1)、输入空间 2(Input 2)、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和融合空间(Blended Space)之间不断进行跨空间映射和整合之后的结果(王寅,2021:247)。在概念整合的过程中,两个输入空间的相关要素会在类属空间中建立对应性映射关系并被映射到融合空间,对来自两个输入空间的信息进行整合;受译者主观因素等的影响,整合之后的译文除包含对应性映射匹配要素(对等项)之外,还可能在“融合空间中涌现一个(或数个)带有新创性、富有想象力的‘新创结构’(Emergent Structure)”,从而出现“1+1>2”的情况(王寅,2021:247)。换句话说,译文总是会产生与源文不同的差异。体认翻译学认为,翻译活动中的“同”与“异”可以分别从体验互动(即“体”)和认知加工(即“认”)这两个角度来分析。翻译之“同”是较为客观的“体验互动”所致,而翻译之“异”则源自较为主观的“认知加工”(王寅,2020:749-750)。

可见,体认翻译学对于翻译的性质、过程以及译文与源文的异同颇有解释力,因此正得到越来越多国内学者的关注与认可。已故著名翻译理论家谢天振教授指出,《体认翻译学》是一部“富于新意且创见迭现的跨界之作”(转引自王寅,2021:序一5);潘文国教授认为,王寅的体认翻译学填补了“翻译过程研究迄今仍未见到很好的理论”这一空白(转引自王寅,2021:序二9)。体认翻译学自提出以来,已先后应用于解释《枫桥夜泊》《红楼梦》中成语、歇后语等译文的多样性,对于文学翻译中的诸多问题具有很强的解释力。近期胡安江和彭红艳(2022)、康志峰(2022)等学者还将这一理论应用于诗歌翻译、口译等研究领域,进一步验证了体认翻译学的理论解释力。本文基于一则校训翻译实例,探讨校训翻译活动中物理世界的体验互动与心智世界的认知加工对于不同翻译主体产生多样化译文的影响,以及体认翻译学对于校训翻译的解释力问题。

2.校训翻译的过程与特点:一则实例

2020年5月,适逢笔者所在的学校——四川外国语大学70周年校庆。学校在征求全校师生及校友意见的基础上,将校训调整为“海纳百川、学贯中外”,并面向全校师生征集新校训的英文译稿,得到了全校师生的热烈响应,共收到各类译文20个(见表1):

表1 师生译文一览

学校将以上译文以书信的方式征集了4名英语外教的意见,其母语均为英语,分别来自美国和加拿大,学历层次均为大学本科以上,其中最高的为耶鲁大学博士(详见表2)。学校在信中详细解释了“海纳百川、学贯中外”的字面含义是“The ocean (is vast because it) receives water from one hundred rivers; One is erudite if he knows the Chinese culture as well as the foreign ones”,体现了学校“开放包容、注重国际视野、追求学术卓越”的办学理念(We use this motto to highlight SISU’s emphasis on openness,inclusiveness,global vision and our striving for teaching and academic excellence),同时解释了校训两部分末字组合是学校的简称“川外”的特点,要求每一位外教选择一个最好的译文并说明理由。

表2 外教教育背景情况一览

外教对此项工作积极响应,并以书面的方式反馈了各自的意见(见表3)。根据上文的描述,本次校训翻译是一次不同于文学翻译的活动,具有以下特点:

表3 外教反馈意见一览

首先,翻译的文本是非文学文本。本次翻译的对象是大学校训,是一个仅八字的非文学文本,具有短小精悍、形式对仗、含义隽永、便于记忆的特点。其次,这是一次由机构发起的、有目的的翻译行为。本次翻译活动由四川外国语大学主动发起、以获得全校师生及校友满意的英文译文为目的,这跟译者出于个人兴趣、选择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进行翻译的活动有所区别。再次,这是一个涉及中外专家、由多主体参与的翻译行为。活动中全校师生全程参与,前后共收到了20份高质量的参考译文;中期有4位英语外教的参与;后期还有8名中英双语专家的参与。最后,这是一个关注度较高的社会性翻译行为。本次翻译活动从前期新校训的确立、中期参考译文的遴选、到最后建议译文的确定,都有在校师生与校友的参与和关注。

3.校训翻译在物理世界的体验互动

面对这样一种特殊的翻译行为,如何来确定最后的译文呢?又由谁来确定呢?体认翻译学认为,语言是对现实世界的“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的结果(王寅,2021:前言21),翻译作为一种特殊的、多重互动的体认活动,其前提是译者“在透彻理解源文语篇所表达的有关现实世界和认知世界中各类意义的基础上”进行翻译(王寅,2021:115)。因此,要确定最佳译文,必须洞察源文语篇所表达的“有关现实世界和认知世界的各类意义”,而确定这些意义的过程,在本质上是一个体验互动的过程。

首先,“海纳百川、学贯中外”体现的是学校的办学理念。“海纳百川”语出晋代袁宏《三国名臣序赞》:“形器不存,方寸海纳。”唐代李周翰在《文选》注解到:“方寸之心,如海之纳百川也,言其包含广也”,后人用这一成语比喻“包容的东西非常广泛,而且数量很大”。“学贯中外”与“学贯中西”同义,后者出自清代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81回:“本领事久闻这位某观察,是曾经某制军保举过他留心时务、学贯中西的”,意思是“学问渊博、贯通中西”。因此,新校训体现的是学校办学的国际视野(Global Vision)和开放包容(Openness and Inclusiveness)的胸襟气度,鼓励万千学子学通中外、追求卓越。国内大学中,以“海纳百川”为校训的还有四川大学(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中国海洋大学(海纳百川、取则行远)和海南大学(海纳百川、大道致远),以“学贯中外(西)”为校训的还有上海外国语大学(格高志远、学贯中外)和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明德尚行、学贯中西)。

其次,“海纳百川、学贯中外”较好地体现了校训功能。好的校训应该具有内聚人心、外塑名片的作用。刘根正(1997:45)认为,校训是校园文化建设的明珠,是高校师生的座右铭,也是一所大学最好的广告词,具有引导教风学风、凝聚师生向心力和对校外社区宣传学校的作用。作为校园文化的特殊形态,“海纳百川、学贯中外”以简明扼要、意蕴深远的方式总结凝练该校培养“具有国际视野、家国情怀、沟通能力与创新精神的复合型国际化人才”的育人理念、“守则求实、开放包容”的人文精神和“团结勤奋、严谨求实、追求卓越”的办学风格,体现了学校赓续光荣历史、传承优良传统和不断与时俱新的精神内核,对内统一了师生育人共识,对外宣扬了办学理念与学校精神,体现了高校校训文化育人、价值塑造和文化传承的功能。同时,将校训译为英文,也是学校扩大海外影响力的体现。

最后,“海纳百川、学贯中外”具有独特的语言特点。这种特点首先体现在其语言结构上。国内校训多采用四言八字(如北京大学的“爱国、进步、民主、科学”)、二言八字(如南开大学的“允公允能、日新月异”)或四言十六字(如西安交通大学的“精勤求学、敦笃励志、果毅力行、忠恕任事”)的格式①,而国外高校的校训,根据赵军峰、周婷(2016:108)基于中英文校训语料库的对比研究,采用短语的占50%,采用句子的占30%,其他结构占20%。本文所议校训采用的是典型的二言八字结构。其次,由于校训具有重要的训导功能,因此用语必须简洁、便于记忆。根据《辞海》的界定,校训是“学校为训育上之便利,选若干德育条目制成匾额,悬之校中公见之地,使人随时注意而实践之”(舒新城等,1981:1493)。因此,国内外校训或镌刻于醒目处(如西点军校将自己的校训“Duty,Honor,Country(职责、荣誉、国家)”刻在学校广场的墙上),或刻在自己的校徽上(如美国加州大学的校徽上刻着校训“Let There Be Light(让这里闪耀光芒)”),用语简洁、便于记忆至关重要。第三,大学校训多有尚古崇雅的倾向。“尚古”是指大学校训注重用典,突出校训的文化内涵。如清华大学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语出《周易》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河南大学的校训“明德新民、止于至善”源自儒家经典《大学》的开篇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新)民,在止于至善”,牛津大学的校训“The Lord is my light(上帝是我的亮光)”出自《圣经》诗篇的第 27 篇,耶鲁的校训“Truth and Light(真理与光明)”来自《圣经》诗篇的第43篇等。“崇雅”则指校训通过使用古雅的文字来体现其高雅,如香港中文大学的“博文约礼”,香港大学的“明德格物”等,而国外大学的校训多使用拉丁文,如在美国常春藤的八所学校中,六所大学的校徽均有拉丁文(胡波,2016:70)。最后,部分学校的校训还注重首字或末字的组合,突出校训的专有特性,如海南大学的校训“海纳百川、大道致远”首字组合为该校的简称“海大”,四川大学的校训“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末字的组合为“川大”,而本文所涉的校训“海纳百川、学贯中外”的末字组合也是四川外国语大学的简称“川外”。

综上所述,体验互动(即“体”的考察)表明,待译源文“海纳百川、学贯中外”包含了学校的办学理念和校训“内聚人心、外塑宣传”的功能,同时其二言八字结构契合国内外校训简洁易记、尚古崇雅、末字寓名的特点。这些通过与现实世界和认知世界“体验互动”获得的意义,彰显了译者通过“体”的过程获得源文意义的动态特性,将在翻译过程中进入“概念整合机制”,成为译文生成的客观依据。

4.校训翻译在心智世界的认知加工

根据体认翻译学,翻译是译者“运用多种体认方式”将自己通过“体验互动”获得的意义“映射进译入语,再用创造性模仿机制将其建构和转述出来”(王寅,2021:115)。可见,“映射”与“创仿”是翻译过程的核心,译者“映射”的是自己对源文的理解,是一种“客观现实”;而“创仿”则表明,“映射”进译入语的“客观现实”经过译者作为认知主体的认知加工之后,受各种主客观因素的影响,生成的译文往往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偏离或变异,被称为“新创结构”。下面本文将分析这种变异在所征集译文中是如何体现的。

仔细对比可见,源文由“海纳百川、学贯中外”两部分组成。这种结构除译文5和译文8以外,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保留。译文5将译文处理成了三元结构“A、B and C”,虽然含义并没有增加,但源文的二言八字结构却遭到了破坏。译文8将源文的二言结构合二为一,融合处理成“To become+表语”的结构,这是译者认知加工之后的变异,强烈地体现了译者的主体性,但明显地违背了源文的结构特征。体认翻译学认为,翻译“在语言层面主要有‘完全按照字面直译’‘部分按照字面翻译’和‘字词兼认知的译法’等三种方法”(王寅,2021:340)。据此,其余18个译文可归类如下:(1)完全按照字面直译,如译文7和14;(2)部分按照字面翻译,如译文4、12、18—20;(3)字词兼认知译法,如译文1—3、6、8—11和13—17。

在“完全按照字面直译”的译文中,译文7除了将“学贯中外”具化为“获得不同文化的知识(acquire knowledge of different cultures)”以外,几乎是源文字面含义的忠实表达,外教Ethan也对其青睐有加;同时,译者在这里根据逻辑,新增了后半部分的主语“the learned”,属于“新创结构”。译文14较为忠实地翻译了“学贯中外”字面含义,但忽略了“海纳百川”中“海”与“百川”的意象,将其译成“Be broadminded to global diversity”,强调对“多元的包容”,体现出译者认知加工之后的个性阐释。

在“部分按照字面翻译”的5个译文中,译文4、12和19都保留了源文“海(sea)”的意象:译文4用“Being inclusive as the sea”、译文12用“Inclusive as Sea”点明“海纳百川”中的核心意义“包容(Inclusive)”,有机兼顾字面意义与深层意义;译文19则用“A Sea of Rivers”淡化这一核心意义,但同时也赋予译文更多的联想空间。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译文12、18、19、20均注意到了源文二言八字结构末字组合形成的“川外”二字,企图通过不同的单词组合再造学校英文缩写“SISU”:译文12“Unbordered in Scholarship,Inclusive as Sea”的首字母是“USIS”,要从右向左看才能形成“SISU”,这有违常规阅读顺序;译文18通过拉丁文“Sēparātiōnibus Intrāmus,Sequimurniversīs”的首字母组合形成“SISU”,虽然契合了英美国家校训以拉丁文求古雅的特点,但其英文“From difference we come,to university we go(源自差异、走向大学)”的释义跟源文差别太大,译文因照顾形式特点产生的“新创结构”过多地偏离了源文意旨;译文19直接用“SISU”契合源文的末字组合“川外”,进而用“A Sea of Rivers; A World of Scholars”对这一缩写进行释义阐释,是“映射”该语言特点的有益尝试,但译文中动词的缺失弱化了大海对百川的“包容”和学者“学贯中外”的追求;译文20用“LOCAL and GLOCAL”翻译“中外”,同时用“SO IT SUITS YOU”的字母组合生造“SISU”,这一方法虽然使译文语言生动活泼,但新增信息显得不够自然,过于明显的人造痕迹使译文偏离源文意旨。

余下的11个译文均属“字词兼认知的译法”,其共同特点是抓住源文字面以下所表达的“国际视野、拥抱(或包容)差异、追求卓越”的深层含义,但译者不同,在对源文物质世界与语言世界进行体验互动与认知加工的过程中,其个人观念、教育背景和心智所导致的个性化“认知加工”就会不同,随之产生译文的偏离。译文1用Learning和Looking、Globally和Glocally形成尾韵与头韵,很好地兼顾了形式特征,但却丧失了源文所蕴含的“包容”含义。译文2弥补了这一问题,用“Global vision”表达“海纳百川”所体现的“国际视野”,用“Glocal learning”直译“学贯中外”的内涵。译文3中两个“V+ing”的形式也较好地体现了源文的对仗结构,但相比译文2而言,不够简洁且略显单调。译文6虽然用两个“Be+形容词”的结构复制了源文的二言八句特征,但“truth”却是经译者认知加工之后新增的信息。同样,译文9和译文10虽然用词稍有不同,但核心的含义仍然是“Virtues(美德)”和“Wisdom(智慧)”,这种认知加工之后的“新创结构”与源文的内涵发生了重大偏移。与此类似,译文11虽然简洁易记,但“Broad Education”这一表达将“学贯中外”具体化为“education”,也因认知加工出现偏差。译文13“Inclusive practice,academic excellence”用两个并列词组复制源文的二言八句结构,其中“practice”和“excellence”形成尾韵,但“海纳百川”体现的是胸襟和气度,将其具化为“Inclusive practice(包容实践)”,跟源文的表意重点发生了偏移。译文15虽然备受外教Robin欣赏,但“heart”“mind”“far and wide”“east and west”都是译者心智世界认知加工的结果,是源文所没有的信息。译文16的前半部分“Diversity in minds”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后半部分用“in kinds”强行形成尾韵显得有些牵强,同时“integrity”也是译者认知加工的新增项。译文17结构虽然非常工整,但“boundaries(边界)”与“the unlimited(无限)”等含义仅是源文“(海)纳百川”与“(学)贯中外”的延展,使目标语言的表意重点与客观现实之间出现了偏离。

可见,尽管源文所表达的语言现实相同,但是20个译文却因为20名译者自身的认知加工出现了个性化特点。福柯尼尔(Fauconnier,1997:11)的概念整合理论认为,意义的建构可以分为两步:(1)建立心理空间;(2)在当前话语语境的引导下建构心理空间的映射关系(李勇忠、白黎,2022:36)。体认翻译学的概念整合理论则更进一步,将译者心理空间映射关系的建构具化为融合空间的互动体验:译者将原输入空间的要素带入融合空间进行互动体验,进而确立输入空间与类属空间共建的映射关系。但经过不同译者一系列认知加工之后,译者的个体经验、知识背景、现实语境、话语视角、语义逻辑等均会进入融合空间,产生原输入空间所没有的“新创结构”,使译文走向多元与差异。就本文所述的校训翻译而言,源文的二言八字结构、简洁易记的特征、开放包容的气度、国际办学的视野和追求卓越的理念,以及不同译文所使用的“inclusiveness”“global vision”“academic excellence”“knowledge”“diversity”等,这是“人类在对客观世界进行互动体验(即‘体’)基础上所形成的概念和意义”,体现的是译文的“同”,而译文的“异”则是不同译者“认知加工(即‘认’)”的结果,说明译文的产出受“人类心智世界的影响”,可以用来“解释语言表达存在个性差异的原因”(王寅,2008:211)。“体认性”原则是体认翻译学的核心原则,其中“体”是指对现实的互动体验,“具有较多的客观性”;“认”则是认知加工,“具有较多的主观性”(王寅,2021:116)。上述20个译文所出现的“新创结构”,其实质就是“1+1>2”中的新增项,体现了不同译者的认知加工,是译者主体主观体认的结果。

对于多主体认知加工出现的译文多样性,一方面要从理论的角度予以解释,另一方面要合理排除这些多样性带来的干扰,获得预期的译文。作为一个由机构发起的、有目的的翻译行为,可以利用机构所具有的专家资源,通过会商的方式解决翻译过程中的争议问题。6名精通中英文的中国专家(其中2名为校领导)和2名外籍专家受邀对这20个译文进行最后的遴选、修改或完善,确定译文为“Global Vision,Academic Excellence”,理由如下:(1)译文要准确传达源文的内涵。主要指学校办学的国际视野、开放包容的胸襟气度和鼓励师生严谨治学、全心向学、追求卓越的价值导向。当字面直译不能体现这些核心内涵时,可以牺牲源文意象、末字组合效果和二言八字结构等形式意义,因此排除译文8—12、15—16和18—20。(2)译文要简洁易记。校训具有特殊的育人功能,简短有力、便于记忆是基本要求,因此不宜采用句子结构(排除译文6、7、14、17),最好遵循英语国家校训以短语结构为主的特点。(3)译文要博采众长、形式优美。有专家反映“glocal”为拼缀法构词,有些读者不能理解,因而剔除了译文2;其他译文中,academic excellence重复了4次,说明译者们对该用语比较认可,专家同样认为以此翻译“学贯中外”既兼顾了源文的内涵,也与“Global vision”形成结构上的对仗,做到了形式优美。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专家会商、博采众长”的过程本身也是一个专家与源文及众译者互动体验、认知加工的过程。

5.结语

本文通过一则校训翻译的实例,剖析了校训翻译这一特殊翻译行为过程中多个主体经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形成译文的过程。可以看出,体认翻译学除对文学翻译具有较强的解释力以外,也能很好地解释校训翻译中的体验互动、认知加工与译文异同。同时,与文学翻译相比,校训翻译作为一种由机构发起、多主体参与的非文学文本翻译,翻译过程除源文拟定主体以外,还有多个译者、多个外籍专家、多个双语专家的参与,具有与文学翻译不同的特质。在校训翻译过程中,不同译者主体对于话语对象的体认,由于各自体认背景的不同、知识结构的差异、识解方式的独特性等,呈现出与源文内涵不尽相同的解读与阐释,体现出各自认知加工的独特性与多元性,而体认翻译学对于这种多元性具有较强的解释力。王寅(2022:20)曾指出,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中国学者“不能再将视线盯住西方”,而应变“跟着说、照着说”为“想着说、领着说”。体认翻译学作为中国学者提出的原创性翻译理论,是“想着说、领着说”的有益尝试。但我们也应该看到,这一理论才刚刚提出,其解释力与理论建构的合理性还有待时间的检验,对此我们拭目以待。

注释:

① 除四言八字、二言八字、四言十六字以外,我国高校校训还有少量的二言二字(如北京交通大学的“知行”)、一言四字(如浙江大学的“求是创新”、中南大学的“经世致用”)、四言四字(如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诚、朴、勇、毅”)、五言五字(如澳门大学的“仁、义、礼、知、信”)、二言十字(如复旦大学的“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苏州大学的“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和五言十字(如中山大学的“博学、审问、明辨、慎思、笃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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